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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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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茂木青延絕望的注視下。

  阿玄和衛淵轉身離去。

  下山的時候,借著寬大道袍的遮掩,衛淵的右手抬起,緊緊抓住阿玄的手臂,穩住自己的身子,少年道人一怔,察覺到了衛淵此刻的虛弱,沒有說什么,只是悄悄抬手攙扶住。

  衛淵低聲道:“慢慢走。”

  “不要急。”

  “嗯。”

  沿途遇到了賀茂星羅一行人。

  衛淵客氣地點了點頭,賀茂星羅看著一大一小兩個道人離去,沉默無言,只是退了一步,回過頭望向富岳的方向,那種駭人的場景一時間讓他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狂暴的烈焰和雷霆,被劍氣所裹挾,沒有往山下流淌,只是沖天而起。

  熔巖沖入云霧,又引動雷霆暴雨。

  落下來的時候,已經變作了純粹的火山灰。

  這一瞬間的雷火直接籠罩了整座富士山,衛淵遵守和張若素的約定,以劍鞘上銘刻的回風返火,將范圍限制到了超凡界,落下來的熔巖不曾突破富士五湖和陰陽師結界的封鎖,沒有爆發波及到城市。

  但是卻也因此顯眼到了極致,夜色中只要抬頭,就能看到遠處的赤紅。

  定性上,這當然只是超凡沖突。

  但是在各方面的影響上,遠遠超過了這個。

  賀茂星羅抬手,掩住了眼睛,喉嚨里發出了一聲痛苦的低聲。

  這樣的影響,比百多年前,那少年道人仗劍鑿穿櫻島超凡界,搶奪天照大祭的御酒還要惡劣。

  第一名山,象征櫻島自由和莊嚴的,不二的高嶺就此變化成暴怒的山神,被烈焰和雷霆封鎖環繞,今天夜里,注定要有不知道多少人內心的信仰要崩塌。

  這一劍是斬破了所有人心中的那座圣山。

  而自己居然在那道士走過的時候,沒有勇氣出手。

  一百多年間的修行,面對相同場景的時候,他發現自己還是當初那個孩子,他定住自己的心神,環顧周圍,沉聲道:“去幫忙,盡可能把富岳的影響降低到最低的程度。”

  “是!”

  眾人急急地趕往那個方向。

  賀茂星羅心底卻有些沉甸甸的。

  一百多年的修為,被稱為大陰陽師,星占卜算本來就是強項。

  他在這個時候無比懇切希望,自己不擅長這一類的術法。

  突然間。

  比之于雷鳴的浩瀚更為尖銳的嘶吼聲爆發,即便是距離富岳還有一段時間,眾多陰陽師也感覺到了腳下大地的顫抖,身子一晃,險些就要站不穩當,賀茂星羅好不容易穩住身子。

  聽到有人失去心境的大喊驚呼:

  “山?!”

  “山動起來了!”

  賀茂星羅面色驟變,猛地抬起頭去看,富士山仍舊被狂雷和烈焰所籠罩,因為烈焰本身不斷向上噴涌,激蕩天地間的雷霆和熔巖碰撞,而在這個時候,旁邊突然騰起一道巨大的身軀,其完全舒展開來的時候,完全不比烈焰差了半分。

  八首八尾,淺黃色的豎瞳呈現十六只,冰冷地俯瞰著天下。

  那恐怖的異獸昂首嘶吼,頭顱分別吞噬熔巖,烈焰,雷霆,狂風,暴雨,明月,星光,鱗甲散發出強大的力量波動,而后瘋狂攻擊著櫻島具有象征意義的富岳。

  寧靜的夜色中只有兇獸的嘶吼。

  賀茂星羅腳步停下,神色無力。

  “…八岐大蛇?”

  整個櫻島傳說中,知名度最高,最為有力的禍神。

  凌駕于大天狗,金面白狐,酒吞童子之上的災禍。

  而在他絕望的時候,一道身影自富岳山中飛騰而出,那是身穿長袍,有幾縷長須的溫雅男子,只是雙目怒火,破壞了整體的氣質。

  衛淵和阿玄下山之后,按照衛淵的要求,以最快的速度朝著海灣趕去,在行到半路的時候,衛淵的法力稍微恢復了些,強忍著經脈的痛楚感,施展御風之術,裹挾起阿玄便朝著目的地趕去。

  他讓天師府弟子幫忙準備了一艘不大的船。

  現在整個櫻島亂成一團。

  因為這件事情沒有人提前打過招呼。

  所以完全沒有準備。

  陰陽師和僧侶結陣想要搶救下富士山,美景暫且不說,象征意義太過于重大,決不能夠讓這一座山在今天這么個有特殊意義在的時候,被雷火所摧毀,而八岐大蛇的出現,更是讓整個櫻島的高修全部茫然。

  傳說中櫻島神代的怪物,突然出現在神秘隱遁世外的時期。

  他們一時間如在夢中。

  甚至于有些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一場噩夢。

  就在衛淵踏上了船只的時候,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微微轉過頭。

  以他的目力自然看不到現在富岳上空發生的變化。

  但是以修士的感知,卻能夠感覺到天地靈氣的劇烈波動和變化,八岐大蛇作為末代相柳血裔,剛剛居然瘋狂到了汲取熔巖火力,天地雷霆的力量,現在短暫地操控了雷火,風水,以及原本就有的劇毒之力。

  而敵人。

  能夠以一己之力,壓制相柳的敵人。

  只有一個。

  衛淵閉著眸子,卻仿佛通過元氣的變化碰撞,通過了風的流動,感知到了那正在高空中和相柳廝殺的人,櫻島神性的匯聚體,先秦時代天下最強真修之一,目前的東瀛主神,天之御中,徐巿。

  語氣客氣溫和,如同和故友交談。

  “找到你了,徐先生。”

  徐巿和八岐大蛇直接騰空交手。

  其中一方是先秦年間最強的真修之一,兩千年道行,長生不死,執掌神性,另外一方則是即便是在神代的神州,也是能被記錄姓名的兇神后裔,還汲取了富岳爆發出的力量,一時間可以說棋逢對手。

  雙方的戰斗,也導致了今日的事情越發地浩大壯闊。

  根本沒有辦法隱藏。

  相柳施展的力量,是烈焰,雷霆,風暴和劇毒。

  而身為此地主神的徐巿,在櫻島同樣有這極端強大的力量。

  操控地震,火焰,風暴,雷霆。

  運轉一方天地自然之力。

  甚至于在自己神軀周圍,演化出了巨大到了不比八岐大蛇遜色的身軀,散發出浩瀚金光,兩個龐然大物就這樣硬生生地在這里瘋狂地戰斗,明明是夜晚,此刻方圓數百里卻亮如白晝。

  云霧翻騰,被雷霆攪碎,化作暴雨。

  暴雨卷入雷火漩渦,卻又被蒸騰化作白氣。

  徐巿的戰斗毫不顧忌這里是哪里,導致周圍海浪越發磅礴,很快,又能看到星星點點的流光,是整個櫻島神系當中的其他神明們出現,要來降服八岐大蛇,八岐大蛇落入海中,昂首嘶咆,毫無畏懼。

  船只上,小道士阿玄看得茫然,手握著拂塵,手指捏地青白。

  哪怕是神州眼中的彈丸之地,畢竟也曾生長過能煉化成長生不死之藥的丹藥,殘留的神性,以及曾經的神州頂尖真修,對抗遠古時代的兇神,若不是雙方都算有所顧忌留手,導致災難爆發,島嶼沉沒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果然,還是很強啊。”

  阿玄聽到聲音,轉過頭看到衛淵盤坐在甲板上,面對著戰斗的方向,閉著眼睛,卻仿佛什么都能看得清楚,御水之法和御風之法如同呼吸一樣施展出來,整個船只順著水流往神州的方向而去。

  而衛淵手中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了一道空白著的卷軸。

  衛淵手指輕輕抵著卷宗。

  而有被暗算后封印很久的八岐大蛇大鬧。

  徐巿也不得不施展出了大部分的手段。

  衛淵閉著眼睛,感知細微的波動,分辨出了徐巿的各種神通和招式,操控地震,引動雷霆和風火,運轉陰陽之術,伴隨著辨認,卷宗上浮現出了清晰無比地軌跡,阿玄看到,那是一張筆觸粗糙,卻得了神意的水墨畫。

  島嶼之上,火山爆發。

  空中是身穿長袍的男子,周圍環繞著諸多神明。

  而水中漩渦糾纏雷火,一只有八個頭的猙獰異獸昂首嘶吼咆哮。

  打不過,至少現在,在櫻島范圍內。

  難以擊殺這天之御中。

  不過衛淵一開始也沒有打算就這么頭鐵地去上。

  得做提前準備,搜集情報。

  謀定而后動。

  衛淵睜開眼睛,看著這一幅畫,阿玄震撼地看著遙遠戰斗的余波,他注意到衛淵的視線,呢喃道:“這就是真修的實力嗎?”

  “不,這已經算是神靈的戰斗了。”

  衛淵回答:“你就當走之前,再最后看一場戲就好。”

  阿玄懵懂地點了點頭,撓了撓頭,不好意思道:

  “我一開始還以為,衛館主你要直接讓熔巖把周圍都燒了的,原來只是警告一下嗎。”

  衛淵往后靠了下,道:“沒有必要,殺戮不是目的,只是手段。”

  “更何況,神州和櫻島離得近,誰知那山下有沒有神州之人。”

  “我不想傷及無辜。”

  阿玄想了想,提出一個問題,道:

  “那么,那些人的父輩做下的暴行,他們算不算無辜呢?”

  “我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點道理,但是深思卻又覺得很,很扯。”

  衛淵盤坐在甲板上,想了想,道:

  “確實很扯。”

  “這樣,比如說,一個人為了自己有錢,殺了足足幾百個人,賺了血淋淋的錢,然后他的女兒和兒子,能夠用這些沾著血的錢,吃最好的吃的,穿最好的衣服,得到最好的教育,而這些,原本是其他人生存所需。”

  “他們覺得自己沒有做那種罪惡的事情,他們自詡為無辜的。”

  “你覺得他們無辜嗎?”

  “一國亦然。”

  “資源是固定不變的,那么就只會流動,如此彈丸小國,也沒有什么特產,能有現在他們這樣優渥的社會福利,都是剝奪了十倍于他們的無辜者的性命,用最初掠奪來的資源所堆積出來的,一人吃飽,十人皆亡。”

  “敵人在用這殺戮你祖先,搶奪來的金錢和資源,過著比你還要優渥精彩十倍的生活,卻又出于某種不可告人的隱秘,伸出手要和你當朋友,笑著說友好萬歲,我們要放下過往恩怨。你看了看那邊兒的福利待遇,低下頭看了看家里以前的照片兒,只能扔下碗,痛罵一句,去你大爺的友好萬歲。”

  衛淵將飛回來的長劍放在膝蓋上,彈劍低語:

  “百年國恨,滄海難平。”

  阿玄聽的懵懂,卻也隱隱有所感覺,道:“這是衛館主你的領悟嗎?”

  衛淵看著他,表情一本正經,語氣玩笑道:

  “不,這個叫做資本的原始積累。”

  “啊??!”

  正在這個時候,那邊的八岐大蛇昂首怒吼,道:

  “你的契約呢?!”

  聲音咆哮忿怒。

  周圍諸神皆驚駭,阿玄也茫然不解,衛淵卻想要笑出聲來。

  如果說是被殺死的那條相柳,是絕不會相信衛淵的,上古盟約規則的創立者,就是契,而作為曾經和契混得很近的人,那一條相柳絕不相信淵手中沒有規避盟約限制的方法。

  但是衛淵覺得自己還是很有契約精神的。

  他站起來。

  想了想,本來想要自己出手的,但是他自己出手的話,必然會引來徐巿的注視,現在還不是和徐巿交手的時候,對于這種人,必須要有必定擊殺的把握,他輕輕按在阿玄的肩膀,道:“阿玄,我來教你一招劍法。”

  “想學么?”

  阿玄不解,可還是點了點頭。

  衛淵抬手按住阿玄的肩膀,道:“那么,閉上眼睛。”

  “閉上眼睛?”

  “對,這一招劍法,得你閉上眼睛,才能真正看到該斬向哪里。”

  阿玄閉上眼睛。

  而后,因為肩膀上傳來的溫暖,他得以看到,在一片漆黑當中,在那一片土地上,有絲絲縷縷的氣機亮起,這些東西纏繞在一起,化作了一只只的蟒蛇,匯聚成了一條大蟒,回首向西,望向神州方向,姿態軟弱,卻暗中潛伏,張開毒牙。

  阿玄嚇了一跳:“這是什么?”

  衛淵語氣柔和:“是靈脈,櫻島的氣運靈脈,若是按照神州的說法,是叫龍脈。”

  “但是這還不夠資格。”

  “神州已經沒有了龍脈,只剩下氣運,櫻島還有皇室,所以這氣脈還在。”

  阿玄聽到背后的聲音,懵懂地點頭。

  衛淵笑了笑,道:“現在,抬起手,想著你握著一柄劍。”

  “劍?”

  “這柄劍,以道為鋒,以‘我’為脊,以符箓為刃,上可斬天地不仁,下可破萬物魔道,存亡興滅,存乎一心,你感覺到這一把劍了嗎?”

  “嗯。”

  “試著往前劈一下。”

  懵懂狀態的少年道人感覺到了衛淵拍了下自己。

  抬手,并指斬出。

  眉心的烈焰痕跡猛然大亮,繼而這一無形之劍落下,那象征著櫻島氣運的蟒蛇突地嘶鳴,原本盯著神州,露出毒牙和粘液的蛇頭痛苦地轉過來,對住了自己的身軀,氣運磅礴地傾瀉出來,整個天地都在瞬間似乎凝滯下。

  衛淵睜開雙目。

  木簪被震碎,黑發垂落在肩膀下一寸的位置,看著這一幕。

  如果就這樣流出,會導致櫻島接下來三十年的英杰如同井噴一樣誕生。

  但是衛淵選擇引導阿玄落劍的方位,是相柳旁邊。

  那頭兇神一怔,旋即瞬間反應過來,在眾神之前,其中四個頭直接猛地撕扯汲取這一股在櫻島溫養了很久的氣運,大口吞噬,容納于自身,其余的幾個頭顱則是分別以烈焰,雷霆,狂風和劇毒,將其余的諸神逼迫在外。

  最后,那相柳昂首高呼。

  眾神牽制住他的八個頭。

  素盞鳴尊手持天叢云劍,要劈斬下來,再一次封印這兇神。

  卻被第九個頭直接咬住,天叢云劍直接破碎,素盞鳴尊被吞咽入腹,山海年間,九首為尊,九尾狐和八只尾巴差距巨大,相柳同樣如此,于是相柳的身軀再度龐大,位于海淵,昂首咆哮,震散云霧,讓有雷霆的烏云環繞,連諸神都化作背景。

  無人所知的地方,衛淵盤坐在甲板上,月光幽深,他平靜看著仿佛神話重臨的一幕。

  抬手,所繪制的畫卷嘩啦聲中,懸展在空中,反射有溫和的月光,阿玄看到那道人抬手,并指落下。

  怪力亂神卷宗——

  定為——亂!

  叛亂之舉。

  這一落筆,整個畫卷都仿佛有了神韻,最后衛淵拂袖重新收回,讓那卷宗化作了一枚卷軸,落在衛淵的掌心。

  《怪力亂神·亂其一》

  “期待下一次真正的見面,徐巿。”

PS:今日第一更……四千八百字,足夠,稍微有些遲感謝橋上徘徊的萬賞,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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