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一和趙義心中狐疑了下,但是想到之前也沒有見過眼前青年用出法壇之類的手段,再加上似乎也沒有聽說過近幾代有授箓道士在外的,也就沒有繼續深入去想。
因為衛淵之前對玄一有救命之恩。
道觀所藏典籍之處的前幾層都對衛淵開放。
而最上面的兩層,有微明宗輩分極高,年紀不輕的長輩看守著,里面是微明宗的核心法門,以及祖師爺代代傳下來的法器,哪怕是微明宗弟子也不允許輕易踏足。
一者是真法不能輕傳。
二者,道行不夠艱深的時候,接觸過于高深的部分。
就像是空中樓閣一樣,未必能夠修成高深道行,反倒容易樓塌人亡。
故而這處置一來保護真傳,二來也是在保護弟子,玄一帶著衛淵上前拜見了兩位看守閣樓的老道人,而后下了樓閣,指著一層和二層,存放在書柜當中的一卷卷道藏,道:
“這里便是我微明宗的藏經閣,這兩層的經文,館主你能隨意去看。”
“基本上正一一脈通用的法壇和大醮典儀都在,而各家支脈的絕學也有一些收錄在這里,不過真正的鎮派手段,各家基本都是藏的很好,有些甚至于是口口相傳的,即便是同屬于正一盟威也不知。”
還在口口相傳啊,不怕失傳…
衛淵心中感慨,玄一和趙義又給衛淵指出了這樓閣一側的小屋子。
“館主,這里是宗內弟子通讀道藏時所住的地方,您如果不嫌棄,可以暫時在這里休息。”
衛淵看了看,里面很簡單,只是有一個床鋪,一個柜子。
床鋪很干凈,柜子里似乎是干凈的道袍,用來更換。
在玄一和趙義離去之后,衛淵隨意在一處書柜上抽出一本,坐在旁邊的桌子旁邊翻閱起來,這些是宗門典籍,和特別行動組中的那些記錄不同,更為古老,旁邊多有前輩真修留下的筆記和看法,有很強的宗門風格。
第一層樓閣中多是基礎典籍。
衛淵帶著解決問題的目的和心思去看,不知不覺看得入迷,不知道是否是手背上那一道敕令符箓效果,他看道門典籍時候,更容易靜下心來,慢慢的,心中對于現代道門體系有了更為清晰的認知了解。
神州的修行體系基本可以分作道門,佛門,以及從兵家戰陣以及江湖廝殺中磨礪出的武門,其中三條修行體系彼此都有影響,也有改變,現代道門體系基本可以分為三類。
正一盟威之道,統帥神州南方道門,近來隱隱也有道門魁首之勢。
以敕令符箓為主,精擅法壇打醮。
門中弟子常常下山行走,降妖伏魔。
門中真傳授箓后,號稱在天庭留名,有仙官品級。
只需要開壇做法,就可以引動天地偉力,施展諸多神通,除此之外,神霄雷法也是正一道所擅之術,雷霆剛正,降妖伏魔,無往不利。
全真之道。
雖然說是容納儒道佛三路所成,但是更像是秦漢之前煉氣士的風格,內修自身,排除外在之物,基本不走符箓敕封之術,但是相對應對于門中弟子的要求戒律也更為嚴格,全真,二字,其本身就代表著一種分量。
和入世降魔,擅長術法皆以降魔為主的正一盟威不同,全真門中追求長生逍遙,煉化內丹,性命雙修,也因此清規戒律極多。
另外就是道門和武門所結合的武當一脈,內修養氣,丹劍雙絕。
按照衛淵的理解,如果說三支道門體系皆遇到需降妖除魔的情況,武當一脈在近身時候能爆發最強的殺傷性,全真修士無論落于何等情況,都能保持一定水準,不為外部干擾而過多降低自身實力。
天師道一脈,遭遇戰并不擅長。
但是只要敢給天師道時間準備,開壇做法,布下法壇。
正一道發揮出的力量反倒是最強的。
三家在千年之間不斷影響,但是仍舊有明顯的區分,以法劍為例,天師道法劍是降魔,全真法劍是斬自身心魔,武當丹劍則長于和具備血肉之軀的妖物廝殺。
而后便是一些記錄了基礎的法壇典儀的書籍。
其中所記錄,不同的法壇需要不同的步驟,口中誦讀的經文也不同,衛淵已經知道了符箓體系的根基,稍微思索,明白了之所以符箓和法壇越來越繁瑣的原因,就是因為功用不斷細化,卻都是借用天空中那一股磅礴力量。
法壇就是和上空的力量勾連。
先驗明正身,然后決定要起什么符,做什么法,請什么神將,都有各自的儀典規矩,像是一個個密碼門,錯了一步,就走錯了門,無法借來力量,法壇典儀就算是失敗了。
而衛淵手背上的這一道符箓敕令。
大概相當于萬能鑰匙。
那些密碼門直接都能打開。
當然象征著‘開門’這一步驟的典儀是必要的。
只是不那么嚴苛,不那么繁瑣,只需要象征性地完成就可以。
而相應的,施法的人本身的道行,就相當于有多少力氣,道行越高,力氣越大,就能引動更大的力量,施展更強的道術神通。
衛淵翻看著典籍,看到一個簡單些的典儀,默默記在心里,不知看了多久,外面天色也已經徹底黑了下來,他打開了燈,準備繼續看完典籍,卻突然發覺不對的感覺。
一道隱晦的波動在遠處閃過。
而他之所以感覺到了這波動,竟然是因為背后琴盒里,一柄劍微微顫動了下,是張道陵曾經的法劍,衛淵神色微動,沉吟了下,似乎疲憊,回到了容人休息之處,從之前玄一送來的食盒里取出了飯菜。
一字排開。
道觀不缺香。
拈三根線香,手腕一抖,三根香插在地上。
只當一簡單法壇。
腳踏玄元劍禹步,口中低語道決,手背之上有灼熱感,掐三山指,三根線香無風自燃,衛淵感覺到手背上的敕令和天空中徹底形成了聯系,是正一盟威一道支脈所傳的小法壇,天視地聽法。
衛淵感覺自身氣息上升,仿佛從高處俯瞰著微明宗主峰。
而那種隱晦的波動清晰地傳來。
他辨認了下。
波動來自于微明宗弟子居,是小魚兒她們在的那里,衛淵腳步微動,取一道黃符,從三根線香前掠過,三根線香上本來直直升起的煙氣被牽引在黃符上,閉目,自眼前掠過。
這一次衛淵‘看’到了那小院。
看到隱隱有扭曲,盤旋的黑色氣息流動。
幾個小道士結束了晚課的修行,躺在床上休息。
可她們年紀太小,加上修行了道門固本養氣的功法,精力旺盛,常常就沒有那么老實,往日都有師父師叔盯著她們,可今天似乎是在商討重要的事情,師父只是告誡了幾句早些休息,就離開了。
于是幾個小道士開始了夜談會。
談論些自己知道的小故事。
很快論到了其中一個臉蛋圓圓的,很可愛的小道士,她想了想,道:
“你們聽說過影子的故事嗎?”
“影子的故事?”
“影子有什么稀奇的?”
那小道士見自己引起了同門的興趣,眼睛彎起來,道:“可是這影子可不一般哦,你們的影子能夠和自己交流嗎?能夠和你做朋友嗎?”
“這個故事,可就可以…”
故事發生的年代已經不可考究。
但是必然是古代,是極遙遠的過去。
因為寓次之山這類古代仙山還存在于這樣的故事里。
而故事的開始,要從一個獨居的男人說起,那個男人叫做鄧乙,已經三十歲了,仍舊沒有討到媳婦,白日里還好,每到晚上,早早熄燈,屋子里就只有孤獨一人,嘆息不已,一日就對著影子道:
“影子啊影子,你我形影不離三十年,我現在孤苦一人,你就不能來陪我說說話嗎?”
本來只是發個牢騷,可誰知道,那月亮下的影子一下就跳了出來。
這將鄧乙嚇得厲害,坐倒在地瑟瑟發抖,讓那影子數為不愉,道:“你懇求我,我才出現來陪伴你,你怎么能這樣對我?難道也是葉公好龍的偽君子嗎?”
鄧乙勉強抬起頭,問自己的影子道:“那你有什么辦法陪我?”
影子道:
“我是你的影子,沒有實體,你想要什么,我就能變成什么。”
于是鄧乙希望影子化作一個見識淵博,能和自己徹夜詳談的少年,影子一晃,竟然真的變成位俊雅公子,氣質風雅,天文地理無所不知,鄧乙和少大夜相談甚歡,突有一日遺憾嘆息道:
“你能化作好友,可我現在已近而立之年,還是孤身一人。”
“你能化作個美人嗎?”
影子只是笑道這有何難,轉眼竟然真的化作了一位難得一見的美人,鄧乙心動不已,再也不讓影子變化成其他的模樣,每到夜里點燈之后,那美人就出來陪伴他,漸漸的,連白日里,影子都能出現。
鄧乙不再孤獨,沉迷于和影子的交流當中。
但是這影子化作的美人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旁人只當做他是發了癡狂病,鄧乙也不在意,只是突然有一天,那影子美人對他嘆息著道:“我已經陪伴你足夠長的日子,現在我要去數萬里外的寓次之山,這輩子都無法回來了。”
鄧乙還沒能來得及挽留,影子騰空而起,轉眼就消失不見。
從此以后,不管是夜里點燈,還是白天照太陽,鄧乙都沒有了影子,整個人也漸漸變得癡狂憨傻起來,反倒得了鄧無影的稱號。
所以啊,小心,都要小心些。
影子并不是人的附庸,在你正對著光的時候,影子或許就在你背后,默默盯著你,想著法子要和你分開呢,你一回頭,它反倒裝著一動不動。
在鏡子和自己之前點一盞燈。
然后對著鏡子看。
透過鏡子,可能就會看到那影子也往前盯著你。
幾個小道士聽完這故事,縮了縮脖子。
“這是假的。”
她們咕噥了兩聲。
圓臉的小道士說:“誰說是假的?我還看到有一本叫做《酉陽雜俎》的書上說,人有九個影子,每一個都有名字,只要按照規律依次點燈,它們就能夠全部出來。”
茅山派的林玲兒忍不住道:
“這種類似于法壇的方式,哪里可能那么簡單做到?”
那圓臉小道士不服氣道:“誰知道會不會呢?”
“反正師父們也不在,我們悄悄試試看,沒準能看到自己的九個影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