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
龜山。
在這一座山的山底,有一片凡人無法觸及到的極為深的水域,無論是肉眼還是某些觀測性的儀器,都只能看到寬闊平坦的大地,而在這一層古代幻境之后,卻是破敗的宮殿,是極為寬大的鎖鏈。
這些如同山一樣的鎖鏈深深沒入了大地,鎖著一道身影。
那身影一動不動地沉在水底。
祂的身軀被泥土覆蓋,生長出了水藻。
保持這樣的姿態已經過去了數千年。
祂仍舊還沉睡在夢中,沉睡在過去的那個時代,共工還活著的時代,那個時候祂是淮水的君主,祂發動磅礴的洪流,讓淮水的下流和長江聯系在了一起,他的意識高高在上,掠過大地。
自桐柏山以南,直至浩瀚的云夢大澤,更通到湘水之源。
浩瀚大地,無盡水域,那都是祂的臣屬。
木魅,水靈,山妖,石怪盡數都跪伏。
突然,
他感覺到了一絲異樣的波動。
睜開雙眼,漆黑的水底出現兩道冰冷的金光。
衛淵僵硬地注視著前方的巨大猿猴。
無支祁,淮渦水君。
在大禹治水之前,就已經在淮水之中為害。
作為在山海異獸縱橫神州的古代,比起后世帝王天子分封的水神具備更高的神話特性,拋開一切不談,作為神靈,回應祭祀這是本能的神通,就像是人天生會呼吸一樣。
古代的巫們祭祀時候,最關鍵的并不是之后的祭祀之舞,或者祭品,而是要能夠直接指向對應神靈的指向性。在他這夢中所夢到的無支祁,在遙遠的古代或許并不算是什么優先度很高的指向。
但是在這個時代,很有可能就是唯一的那種。
所以,被壓了五千年的無支祁,理所當然地進行了回應。
曾經擊敗過大禹派出的童律,烏木由,被天神庚辰出手才擊敗,古代淮水的君主低頭冰冷注視著衛淵,他沒有認出這弱小的人類,只是本能感覺到了一絲不喜,但是祂壓制住了這樣的不喜,道:
“人族?”
衛淵僵硬地低下頭,揉了揉臉,把夢里陶匠的面容悄悄換掉。
看上去就像是畏懼于無支祁的威勢而無法回答。
無支祁搖晃了下身子,金色的眼睛注視衛淵:
“沒有想到,再度將我喚醒的,居然還是人類這種弱小的種族,但是這或許也是所謂的因果,禹將我囚禁于水系之下,弱小如你都能將我喚醒,看來,他已經將其他的種族都驅逐了,現在的神州,恐怕只屬于人族。”
衛淵不知如何回答這位古代的水神。
無支祁平淡坐下,巨大的身軀變化做凡人的大小,道:
“說說吧,凡人。”
“這個時代怎么樣,當年禹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呢,我也很好奇。”
衛淵訝然看著這猿猴,斟酌了下言語,道:
“你…您不打算讓我幫你解封嗎?”
無支祁淡漠地注視著他,然后道:
“你太弱了。”
衛淵:“……”
無支祁嗤笑道:“等待你解封,還不如等待禹的封印自然失去效果,也不必擔憂,我不會對你出手,我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啊,禹,庚辰,西王母才是我要報復的對象,區區一個凡人,我還不屑于對你泄憤。”
“如果我做出那種事情,禹就算已經死了,都會嘲笑我吧。”
“堂堂的淮水水君,居然做這樣下作的事情。”
“而就算是我破封而出,也沒有了敵人,沒有了故人,只想要重新回到我的淮水罷了,你也不必擔心,來,說說看,淮水的故事,還有那個禹,最后做到了什么?”
衛淵暗自松了口氣,保持鎮定,盤腿坐在了無支祁身前。
然后按照自己所知道的,大概的神話時間線,從大禹治水開始,講述商湯滅夏,繼而周武王滅商,然后是周朝末年,禮崩樂壞,春秋戰國,大秦一統,而無支祁意外地很安靜,只是偶爾會發出評價。
譬如禹王死去,他的兒子啟建立了大夏國。
“這一定是女嬌那只九尾狐的想法,她不可能容忍自己丈夫為之死去的九洲落入其他部族首領的手中。”
譬如紂王沉迷于蘇妲己,不理朝政。
無支祁嗤之以鼻。
“九尾狐族并不是邪魔,也沒有附身于人的神通,他們一族每一代都執掌涂山和青丘國,沒有折磨凡人取樂的天性,吾那一代的涂山首領是舜的掌獄官,最重視規則,這是假的。”
之后春秋戰國,秦始皇滅六國,無支祁才道一句,這才有當年大禹橫掃神州山海經,勒令九洲共鑄王鼎的樣子,只可惜,禹王死的早,這個秦始皇死的更早。
無支祁足足數千年被壓在了海底之下。
這一次終于有人可以交流,似乎是因為這樣的原因,他始終保持著克制,沒有暴怒,沒有生氣,只是當衛淵講述到了唐朝大概歷史的時候,無支祁卻微微皺了皺眉。
在這夢中,有巨大的鐵鏈在空中浮現出來。
這些鎖鏈將無支祁困鎖住。
無支祁平靜道:
“到此為止吧。”
“這就是吾為何說,你無法幫我破封的緣故了,這鎖鏈是大禹用西王母所贈的材料,召集那個時代上千名鑄造師,在天神的幫助下才勉強打造完成的,上面鏤刻著的,就是那些匠師的名字。”
“這是天神和人合力所做的啊,你一介凡人,又怎么能夠解開呢?”
“今日所談尚算愉快,我…”
衛淵在聽到西王母的時候還想要湊過去。
可聽到上面還鏤刻著名字時候,就察覺到不妙,下意識后退。
但是已經遲了。
在那將淮水水君無支祁牢牢困住的鎖鏈上,有許許多多的古代符文,即便是夢中都將無支祁的真靈鎖住,毫無疑問這可以針對魂魄真靈發揮效果,而現在,其中一枚符文微微地亮起。
涂山部族文字·淵。
衛淵:“……”
無支祁:“……”
一人一神面面相覷。
氣氛異常尷尬沉默。
白面青身的淮水水君緩緩瞪大眼睛,回憶起了當初最痛恨的一戰,禹王和西王母手下最強的神將們聯手,自己伸出手,要將代表著淮水水脈的兵器取出來,那些凡人和巨人族的神裔扔出了石頭阻攔自己。
在那如同落雨一樣砸下來的石頭里,那些巨石被輕易阻攔。
因此一個陶罐就沒有在意。
那東西直接落到自己眼睛里,陶罐碎裂,里面是女嬌所制造的石刀。
在自己當初震怒咆哮的時候,禹似乎喊了一聲。
他喊的是什么來著…
無支祁緩緩起身,身軀變得龐大,鎖鏈嘩啦呼啦地響動著,他瞪大眼睛,嘴巴探出獠牙,拳頭緩緩握緊,夢中所化的水系浩瀚磅礴,糾纏在這仿佛九山之高的猿猴身上,飛快奔涌地聲音像是風雷。
他記起來了。
禹那個時候說的話是——“淵,避開。”
“原來你就是那個叫淵的玩意兒!”
“哈哈哈哈哈!”
“五千年了,五千年,你小子居然還敢回來?!”
巨大的猿猴突然放聲大笑,因為巨大化的原因,能看到右眼眼瞳有一個個小小的傷疤,衛淵頭皮有點麻,用力捏羽毛也醒不過來,只好道:“水君你認錯人了。”
無支祁大笑聲音既然而止,一雙金色的眼睛瘋狂暴虐,又帶著一種難言的暢快,注視著衛淵。
當初沒有拔出來的兵器在夢中完成。
他將整條淮水水系抽出,化作一把巨大的水棍。
“認錯?!”
他道:
“認錯那就認錯吧!”
然后朝著衛淵狠狠地砸下來。
衛淵瘋狂在夢中躲避,怎么可能躲避得開,就要被直接淹沒的時候,突然覺得手掌一痛,睜開眼睛,突然,整個夢境剎那間消失散去,衛淵躺在沙發上,劇烈喘息著,整個人出了一身冷汗,像是剛剛從水里撈出來。
黑貓類好奇地看著衛淵。
他的手掌上有幾個牙印,顯然剛剛類在他手上來了一口,將他喚醒。
類道:“你夢到什么了?”
衛淵喘息著沉默許久,道:
“…沒什么,記起來一個很久之前的仇人。”
類恍然,然后舔了舔爪子,安慰道:“我知道你們人,只要活在世界上就肯定會和人結仇結怨,很正常,不用在意的。”
聲音頓了頓,好奇道:“不過你說的這個仇,它大嗎?”
衛淵苦笑,沒有回答,耳邊似乎還有無支祁的聲音響起:
“等本座破封出來。”
“我們一下換一下,很公平!”
PS:卡文卡得要死啊,躺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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