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安好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中,仿佛是圣經中描述的審判日到來,地球被恐怖的黑色太陽籠罩著,每一塊大陸都變成了寸草不生的末日荒土。
高溫、大暴雨、射線輻射、等離子風暴導致地面上幾乎沒有了任何活物。
人們紛紛轉移到地下,建起了各種各樣擁有核聚變太陽維持能量供給的地下城,茍延殘喘。
但即使已經不再禍害地球,大自然似乎也沒有繞過人類的意思。
一種叫做“太陽風”的球狀怪風憑空出現,裹挾著巨量的熱力和輻射,不停的吞噬進化。
它們穿過沙土,穿過玻璃,穿過金屬,最后穿過人類制造的能量護罩,不帶任何情感的收割著一條又一條鮮活的生命。
緊接著,畫面一轉。
那是一座穹頂結構的地下城。
城中心有一個人為挖掘出來的大洞,大洞深不見底,好似直通地獄。
要說夢境就是那么奇怪。
轉眼間,袁安又來到了一片奇怪居民樓前的廣場上。
廣場上站著許多人。
他們有的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如重棗,唇若涂脂,丹鳳眼、臥蟬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
有的身長八尺,身材偉岸,國字重臉,眼有重瞳,臂膀好似大腿一般粗壯。
此時此刻,這兩個相貌異常出彩的怪人,跟一群看不到相貌的黃巨人通通愣在原地,看向同一個方向。
那個大洞的方向。
因為從大洞中,射出來一道白色的,實體的光。
那道光扶搖直上,沖垮了地下城的穹頂,沖斷了穹頂之上的地心太陽,沖破了地面,直直的沖向大氣層1.5億公里外的黑色太陽。
好似接收到這束光的信號。
太陽漸漸恢復色彩,變為璀璨的紅。
那紅又變為橙,又變為綠,又變為藍,又變為紫,最后又變成黑。
那股黑好似橡皮泥被人弄手捏成一團那樣收縮,收縮,收縮。
最后實在忍不住。
掙脫那看不見的巨掌,來了一次史無前例,恐怖絕倫的黑子大爆發。
廣場上的人對于這些毫不知情。
他們只是目瞪口呆的看著那道白哲如雪的圣光。
“好美。”一個脆生生的女聲,在袁安身邊感慨,聽起來有些耳熟。
“是啊。”袁安不受控制的回答,皺皺眉,低下頭,才發現自己右手正牽著那個發出聲音的女孩。
“我們可以活到最后嗎?”女孩拉拉袁安的衣袖,身體漸漸靠近。
身上的香味和聲音,好像,好像是澤讓吉。
“有我在,我們一定能活到最后。”袁安回答,伸出手,摸著女孩的頭發,安撫道。
“是嗎,那爸爸你為什么還不回來?”
女孩眼淚汪汪,抬起頭。
不是澤讓吉。
與其說不是澤讓吉,不如說這個女孩,袁安根本就不認識。
但是。
她的眉毛,她的雙眼皮,她的眼角,她的嘴唇。
袁安似乎每天都會見到。
在鏡子里見到。
“小…小年?”
夢中的袁安有那么一瞬間奪回了身體的控制權。
他看著面前幾乎跟自己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女孩,伸出手想拭去她臉上淚水的同時,淚流滿臉的問出了聲。
而就在他說話的一瞬間。
那道洞內的白光忽然暴漲。
仿佛光聚攏的海嘯,不僅吞噬了整座地下城,還將小年也淹沒其中。
袁安的手伸在半空,面對前方被白光覆蓋的空白,絕望的大叫。
“小年!哎喲!”
袁安猛然從天鵝絨軟床上撐起半邊身子,跟正查看他情況的言星河額頭對額頭撞了個結結實實。
這一撞可不得了,把袁安痛得在床上打滾,給言星河撞得晃晃悠悠坐到身后的皮質沙發上。
“嗚嗚嗚…”
二人皆是發出劇痛才會產生的低吼,捂住額頭不斷搓揉。
“你是做了個什么噩夢,嚇成這樣,”言星河首先恢復過來,左手摸著額頭,右手端起旁邊茶幾上的餐盤,走過去,將餐盤放到床頭柜上,背著手看著蘇醒的袁安,雖然嘴里在抱怨,但臉上卻充滿笑意,“你知道嗎,照顧昏迷的病人真是世界上最麻煩的事,我有想過要不然給你做個安樂死,對大家都好。”
“…都他媽怪你,我把做的夢全給忘了,”昏迷了三天,只吃過一些流食,身體極度缺糖不說,又跟言星河這么一撞,關于剛剛夢境的記憶瞬間消失,袁安奮力支起身體,半躺在床的靠背上,感覺眼睛發沉,身體發重,但還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盡力瞪大眼睛左右查看,虛弱說道,“我這是…在哪?”
“努力想想,能記起多少?”言星河掀開餐盤上的圓頂隔熱罩,里面有早就讓廚房準備好的補氣補血的羊肉湯,干絲雞肉粥和紅棗桂圓煲。
“嗯…成嵐!成嵐怎么樣了!他還好嗎!”被食物的香氣一刺激,袁安精神和身體漸漸蘇醒,想起了當時幫助冒失的成嵐擋住一掌的畫面,支起脖子打量整間屋子,想找成嵐的身影,越找越寒心。
“放心啦,他好得很,現在正跟著唐叔一起在外面幫你買補品…簡單跟你說說目前的情況吧…”言星河心中一暖,被袁安和成嵐二人的兄弟情感動到,隨后將身后的沙發拉到床前。
從柳伯牙手下留情放過他們透露出組織叛徒“23”的情況,再到幾人如何輾轉反側來到瑞土找到唐叔以前的搭檔那位頂級黑客“蜂鳥”,言星河三言兩語,避輕就重,將袁安昏迷之后的情況做了個簡單介紹,聽得袁安一愣一愣。
“…基本情況就是這樣了,前兩天你一直處于深度昏迷的狀態,全靠輸營養液茍活,今天早上才給你檢查過,身體狀況良好,所以拆掉了輸液瓶,說是不出意外今天就能醒,所以只給你喂了點水,準備好了食物…但沒想到你死活不醒,醫生說是你潛意識在抗拒蘇醒,可能需要一些強烈的刺激才能…”
“…所以這就是我昏迷期間,你在我旁邊的理由?”袁安看看不遠處大電視上正播放的“刺激”畫面,噗呲一樂。
“這是狗成嵐教我的!他還說聲音一定要開到最大你才聽得到,搞得我還被酒店投訴…”言星河罕見的有些臉紅,急忙站起身拿起床頭柜的遙控器。
“橋豆麻袋…這里比較精彩,看完再說。”袁安大義凜然的伸出手,看著屏幕上正播放的畫面,臉上容光煥發,攔住言星河的動作。
“…所以這位男主角,因為太累,讓朋友來幫他的忙,結果把他朋友也累翻了?”言星河捏住遙控器,面紅耳赤,坐在沙發上,非常正經的分析劇情。
“嗯,沒錯,這就是一些動畫男主角最別扭的地方,明明已經不行了,還要硬撐,結果最后被誤會…但這種動畫,誤會最終都會解除,最后一集是,他們最終達成協議,一三五是小的,二四六是大的,星期天大家一起,而且男主角還必須去健身房健身鍛煉,飲食由她們負責…”
“倒算得上是一個不錯的結局,”言星河扶著下巴,恍然大悟的點點頭,隨即發現自己有點不對勁,立馬關掉了電視,掀開袁安面前的被子,“快點起來吃飯啦,我們說不定要隨時跑路,你再出問題可不行。”
“復活!”袁安從床上竄起來,有點站不穩,扶住床頭柜。
鼻子一抽,聞到了餐盤上的食物香氣。
身體本能大過一切。
拿起筷子,袁安坐到床上就是一頓胡吃海塞。
“…慢點吃,醫生說了,雖然各項體征良好,但經過這次受傷,你體內的血液流動比一般人快了不少,而且有越來越快的跡象,目前‘氣功’在西醫這邊還算是盲區,被氣功所傷更是聞所未聞,什么資料也沒有,因此建議我帶你回國找個老中醫看看,這期間就盡量保持正常的生活習慣…”
“…嗯。”聽著言星河的話,吃著面前的東西,袁安點著頭,也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
明明羊肉湯和一大盆雞肉粥都喝完了。
怎么肚子里,一點感覺也沒有?
“所以,想起來了嗎,剛剛做的什么夢,給你刺激得醒過來?”言星河拿起床頭柜的酒店服務電話,知道這點東西可能滿足不了袁安,想要加餐。
“…迷迷糊糊有點印象,好像是什么世界末日,什么地下城,我還牽著一個女孩…”
哐當。
言星河的電話掉到地上。
“怎么?”袁安滿臉湯水,看著言星河。
“手滑,你繼續說。”言星河撿起電話,坐到沙發上。
“說屁啦,你也知道做夢這回事,一旦被打岔或者沒有第一時間記下來,事后就只剩一些零零散散的記憶碎片,反正是個挺恐怖的夢,也算謝謝它幫我恢復意識啦,”連喉嚨都沒有動幾下,袁安一口喝光碗里的湯,捧著空碗,茫然的看著言星河,“還有嗎?”
“這種東西想要多少有多少,只不過你得先告訴我,”言星河捏著電話,上下打量以恐怖速度吃完食物后瞬間精神煥發的袁安,“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是單純的餓,還是覺得身體需要補充能量?”
“這有什么區別嗎?”袁安不解,放下碗,下意識捏了捏拳頭,皺眉。
怎么,自己平時力氣這么大的嗎,把手心都能捏痛?
“如果只是餓,那說明是大病初愈的正常現象,但如果是你覺得‘身體需要補充能量’的話,那么我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咚咚咚。
言星河挑著眉毛,興高采烈,還沒說完,就被門外傳來的敲門聲打斷。
敲門聲?
言星河緊皺眉頭,抬手看看時間,八點半。
而距離上一次跟唐叔對話,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不對勁。
紫藤酒店是一家以“絕對保密”著稱的六星級安全酒店,因此對客人隱私的尊重和保護已經到了強迫癥的級別。
尤其是言星河下榻的vip套房,是一棟一棟互相距離兩公里以上的獨立小屋,每個小屋方圓一公里外都有酒店的安保人員把守,小屋之間沒有雙方客人們事先的親自通知,簽署同意書,絕不可能進行所謂的“串門”。
而為了全方位保證客戶的隱私,酒店主管在他們入住時親口承諾,在住宿期間,沒有客人的主動聯系,絕對不會派出客房服務。
簡單來說就是,只要住在這個vip套房中,除非是自己主動要求,不然不會有任何人會來打擾。
所以。
敲門聲?
只有一種可能性。
“誰啊。”言星河高聲開口。
“客房服務。”
沒錯了。
是酒店派出的“提醒”。
已經有超越酒店勢力的組織控制了酒店,而這是他們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稍等。”言星河大聲回復道,對袁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隨后小心翼翼走到客廳沙發前的茶幾旁,拿起上面擺著的一個對講器,打開通訊。
袁安跟在言星河身后,一臉懵逼,拍拍言星河的背,小聲問道:“怎么回事?”
“大概率是柳伯牙那個組織發現我們了…”言星河將對講機放到上衣口袋,“這個酒店每個vip套房都有地下安全屋,我們先躲進去再說…”
袁安想起了柳伯牙那驚世駭俗的恐怖武力,明白事態的嚴重性,點點頭,跟上言星河。
二人屏住呼吸,最終來到客廳一人來寬的壁爐前。
按照酒店主管告訴他的方式,言星河摸索著地板,找到了一塊松動的瓷磚。
輕輕摁下去,瓷磚無聲的分成兩半,出現一個電子密碼鎖。
輸入主管告訴他的密碼,沒有任何聲音,地面也分成兩半。
一個連著柔軟管道的大洞一覽無余。
二人一齊跳下去的瞬間,地面重新合攏,那塊瓷塊也變得堅韌不拔,焊死在地面上。
像坐滑滑梯。
七拐八拐,一前一后,二人掉到了一塊柔軟的棉花墊上。
“嘿,不好意思。”袁安挪挪身體,站起身,將剛剛被自己一屁股坐到臉上此時暈暈乎乎的言星河扶起來。
“臭死了。”言星河捏著鼻子,拍開袁安。
“現在怎么辦?”袁安充滿期待的看著言星河。
“不知道。”言星河回答得異常果斷。
“不知道?媽的你不知道為什么還一臉什么都在掌控之中的樣子!”
“媽的我本來就長這樣,是你自己客觀偏見好嗎!”言星河罕見的爆粗。
“算了算了,反正都要死,老子要當個飽死鬼。”
袁安回過頭,看著面前密密麻麻堆滿各種高熱量食物,放眼望去就好像是個小型超市一般的安全屋,口水都快流下來。
明顯感覺到身體有一股活到現在從所未有的“饑餓感”,腦子里再也裝不下其他東西,袁安不管不顧,沖向了最近的貨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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