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貴賓廳,一局賭球除開下注成本贏下兩億兩千五百萬港幣,只要消息傳出去,也算得上是令全媽港轟動的大新聞了。
愿賭服輸,既然一開始會接受這筆投注,那輸掉兩億兩千五百萬對北天王沈月美來說,并不算什么。
所以此時此刻,他被一個更大的問題困住。
“你…你是怎么知道他們會踢平的?”不等沈月美開口,首先回過神來的白云遮率先發問,他心里涌上的第一股情緒并不是為朋友高興,而是感覺后背發涼,有些毛骨悚然。
白云遮并非三觀還不健全的高中生,而是三十好幾的成年人,還是常年混跡賭場,了解所有賭博資訊的頂尖疊碼仔。
因此,在五大聯賽中踢“假球”這種陰謀論選項,老早就從他的世界觀中消失了。
大多數因為賭球而輸得傾家蕩產的人并不知道,他們面對的那些精確到小數點后十位數的賠率背后,是博彩公司高薪聘請的全世界最出色的幾百位“精算師”共同努力的成果。
除卻賽前對球隊綜合情況的分析,在整個比賽進行前和進行中,這些精算師們會根據全世界的總投注額,制定出一套絕對不會讓博彩公司輸錢的賠率方案。
簡單點來說就是,在兩支球隊實力相差不大的情況下,哪邊的投注額多,哪邊的賠率就會變低。
根據獎池中的總獎金,賠率會一直產生浮動,每一分鐘你買到的賠率都會不一樣,一直到最后誕生一個踢出任何賽果,博彩公司們都能掙錢“總賠率”。
會計算的是過去,而精算師算的是未來。
他們人數眾多,拿著高額的年薪,擁有最一手的資料和最充沛的數據庫,跟全世界下注的閑家對賭。
閑家們算到了第一步,而精算師們早就算到了第一千零八步。
不管你怎么下注,下多少,莊家永遠都不會輸錢。
所以。
假球?
一些小型聯賽或許會聯合小型博彩公司進行這種“沒水平”的勾當。
但世界級的足球五大聯賽——英超、意甲、德甲、西甲、法甲。
別說買通其中最火熱的英超中的兩支豪門球隊踢假球需要多少錢,在有精算師組成的“未來聯盟”守住莊家盤的情況下,大型博彩公司們,壓根就不屑于去“造假”。
畢竟,自精算師幫忙推算賠率和比賽結果以來,博彩公司就從來沒有輸過錢。
這種前提下,付出巨大的人力財力去操控一場五大聯賽的熱門比賽,圖什么?
但是。
但是。
如果不是假球的話。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結果的話。
眼前這個年輕人,憑什么敢花一億五千萬去買平局?還讓他給買中?
“…我說我喜歡利物浦,你信嗎?”言星河坐回到沙發上,抓起一把瓜子,嬉皮笑臉的磕起來。
“不信,你喜歡利物浦,為什么一開始會買平,而不全壓利物浦?”白云遮更加莫名其妙。
“因為對利物浦來說,平局更能激起他們的斗志,只有通過落后之后的追平,利物浦才會士氣大振,煥然一新,迎接更大的挑戰。”言星河面不改色編著瞎話。
這什么吊詭的神奇邏輯?
“但是,但是你…”白云遮從未遇到過這種場面,支支吾吾,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怎么,我來賭錢,還需要告訴別人我下注的邏輯嗎?這好歹是我贏了,那如果我輸了,我是不是還得總結一下經驗教訓,做個檢討大會?”言星河將瓜子皮堆在沙發扶手上,眉頭微皺,有些不悅。
“對不起,是我話多。”職業素養令白云遮很快恢復冷靜,自知失態,趕忙低頭道歉。
詢問豪客“為什么要下這么多”和“為什么要這么下”是疊碼仔的大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賭博邏輯,這算是個人隱私,但今天的場面屬實夸張,夸張到連白云遮這樣的人物字號都好奇到去打聽這個。
“言先生,彩金已經打到白云遮的信用賬戶上,您是選擇見好就收,還是繼續下注?”眼看白云遮并沒有問出什么,沈月美見縫插針,提醒言星河。
雖然表面上他還是那副職業化的假笑看不出什么,但其心里漸漸有些發毛,叫苦不迭。
這他媽算個什么事兒?
原本是想整垮這幾個小王八蛋,讓他們在賭博泥潭中越陷越深無力償還白云遮的債務,讓白云遮多出幾個“炸彈”,壓垮他的現金流。
但自從自己從沈云海那里接受這間破貴賓廳后,雖然已經為“小王八蛋們強運附體大贏特贏”提前留好“后手”,但眼前發生的一切還是超出了他的掌控和想象。
哪兒就他媽的一口氣下注一億五千萬在貴賓廳不玩別的玩什么大富翁。
哪兒就他媽的4:1都能被人追平的“豪門”阿森納。
這樣下去,自己的手下們可能還沒有準備好,眼前這不按常理出牌的爛小鬼,就要抱著兩億多跑路了。
“投機瘋子”們大概率不會再次回到媽港,所以只要讓他們跑出媽港,那自己這輩子也不可能追回這筆錢。
而這種消息傳到江湖道上,故事從頭到尾,自己都會是唯一的天大笑柄。
其中絕對就屬沈云海和白云遮笑得最他媽起勁!
想到這兒,沈月美手心冒汗,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唯恐言星河開口說一句“不賭了”。
“八點有一場英超曼城對切爾西是吧?我剛剛聽白大哥說可以壓什么比分,我想一次性解決…”言星河看著沈月美,微笑。
“那您想下哪些比分,下注多少呢?”沈月美大喜,趕忙追問。
“哪些?沒有哪些,我就下一個,7:6,嗯…全下了吧,你算算贏了有多少?”言星河用小手指挖著耳朵,說得輕描淡寫。
袁安和成嵐看過那張神秘的單子,也知道此行的任務是“贏十億”,所以面對眼下的情況,二人都很自覺的沒說話,看言星河表演。
但其余幾人可真是嚇壞了。
三億兩千五百萬港幣,下注曼城和切爾西比分7:6?
這還分析個屁!
純粹開玩笑!
神經病!
莫名其妙!
白云遮掏出西裝里的絲巾擦擦額頭上的汗,夏勝男深吸一口氣用手將脖子上的領帶稍稍解開,連君陌此時都滿臉詫異,舉起手想說點什么,但最終還是放下。
結合言星河之前的所作所為,他們知道他是來真的。
而他們也第一次知道,原來“瘋子”這個形容詞,用在真正需要的場景中時,會顯得那么詞不達意,會顯得那么渺小而表達不出當事人真正的想法。
沈月美沒有說話,認真的看向言星河。
不知為何,聽到言星河說完這番話,他并沒有像其他人那么震驚。
因為這種等級的“瘋子”,沈月美見過。
而這種等級的瘋子,也只有同等級的瘋子才能應付,自己絕非對手。
沈月美正視言星河,變得十分冷靜,不再掉以輕心。
“言先生,這筆下注事關重大,我需要向上面請示一下,貴賓廳不容玩笑話,買定離手,我再問一遍,你確認全下‘單場’‘單個’比分,對吧?”沈月美很聰明,話中帶著陷阱,將言星河從“絕路”上引。
“確認。”言星河回答得干脆,瘋到這個程度,令沈月美甚至有些肅然起敬。
“好的言先生,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沈月美深鞠一躬,拉開房門,跑到隔壁閑置的貴賓廳。
拿起電話,通訊錄上第一個就是加了星號永遠置頂的“老大”——大地幫幫主徐世凱。
“老大,出了個事兒…”
沒有像平時那樣進行開場的玩笑寒暄,沈月美將整件事來龍去脈說得事無巨細,還自己添油加醋加了許多心理活動和場景動作,力保還原現場,令對面的徐老大聽得清楚明白。
“…膩了,試試屁眼。”沈月美說完后,半晌,手機聽筒傳來一個沙啞的男聲。
“老大?”
“沒跟你說…嗯,就這樣,不錯,繼續,進去一點,”對面一陣哼哼唧唧的喘息后,繼續說道,“小沈,平時感覺你挺機靈的,這次怎么跟個二百五一樣。”
“老大你說。”
“如果金額過大的投注超過了貴賓廳廳主的承受范圍,那么按照賭場的規矩,廳主是有權修改賠率范圍,甚至拒絕投注的,這是前提…哎喲喂,你牙齒太尖了,滾一邊去,下一個!在聽嗎?”
“聽著呢。”沈月美控制自己不去想對面正在發生的惡心場面。
“有了這個前提,而你現在又遇上一個千載難逢的大瘋子,知道該怎么利用這兩件事大掙一筆嗎?”
“不太清楚。”
“要不說你跟了我這么久啥也沒學會…你身上什么味道?臭死了,下一個!”對面的語氣漸漸不耐煩,“你知道瘋子最受不了什么嗎?刺激!”
“哦?”
“越是說做不到,瘋子就越是要做到。越是說不行,瘋子就越是要行。他在白云遮那里借了一億五千萬贏了三億多對吧?你再讓他借六億,湊夠十億我們才接這一單,賠率給他開個五倍,他不接受,就破口大罵,讓他滾蛋,說話有多難聽就多難聽…掙爆啊掙爆,你告訴我,你相信曼城會跟切爾西踢成7:6嗎?”
“打死我也不信啊。”
“那不就得了,這他媽的天下掉下來個散財童子,打一拳就會吐塊金子,你不想著怎么給他喂胖之后打到死,還在這兒問我的意見?大家都叫你掙爆,我看你就是個卵爆…算了算了,你們一起上,把我身上的洞全都舔一遍!”
“但老大,接十億單子,賭場方面是需要事先把賠付款放在他們那里保管的,五十億現金,我現在沒有…”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曼城7:6切爾西,下注十億,噗,你信不信我把信息放出去,一堆股東搶著進來分這塊大蛋糕?我這邊有二十億會立馬轉給賭場,其余三十億,給我一個小時時間,這一個小時你就想辦法讓對方借到十億,白云遮沒錢就你來借,聽懂沒有?”
“…老大,真的要玩這么大嗎?”
“就是要玩這么大啊!爽!”
徐世凱欲仙欲死的掛斷了電話。
沈月美掂量著手機,深吸一口氣。
五十億彩金,十億下注額。
如果這件事成為現實,那媽港恐怕會發生史無前例的“大地震”。
而這件事也會成為在全世界范圍內廣為流傳的“世紀傳說”,吸引無數賭徒前來“朝圣”。
而自己,就是這傳說中的超級大反派。
“嘿…嘿嘿…”
渾身漸漸開始顫抖。
沈月美看著手機屏幕上反射出來的那張臉。
才發現自己笑得很亢奮。
“…事情就是這樣,言先生的下注金額不可謂不豪爽,但我們還是認為三億的下注額,不值得開這個‘風險盤’…如果言先生想玩玩百家樂,21點或是撲克牌,我會讓荷官立馬安排,但如果還想繼續賭球賽,全押比分,那區區三億,恕我們無法接續招待,您還是去找別的貴賓廳吧。”沈月美皮笑肉不笑,語氣中帶著一些譏諷,擺明了在用陽謀刺激言星河再下重注。
“噗…”沒等言星河有所表示,白云遮忍不住開口,“沈小牛你這王八蛋,你難道不清楚我們現在就走跑去其他廳玩,你立馬就會損失兩個億嗎?還敢玩這種陰招?激將誰呢?”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疊碼仔,”沈月美皺皺眉頭,對白云遮的“不專業”感到反感,眼神自始至終都在言星河身上,“你看我有在跟你說話嗎?”
“你…”白云遮一拍沙發扶手,就要發作。
“白大哥,沒事。”言星河伸出手,打斷白云遮,扭扭脖子,看向沈月美。
那毫無雜志的清澈眼神投過那副黑框眼鏡,看得沈月美渾身發毛。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是個陰毒的真小人,十足的壞坯,從接手這個賭廳開始就想看到我輸得精光,對吧?”言星河摸著下巴。
“…”沈月美沒說話,也沒否認。
“我你也看到了,在達到某種‘目的’以前,絕對不會停下來,而現在,那個目的不出意外,很快就要達成。”
言星河撓撓頭。
開始說出一些現場的眾人完全聽不懂的話。
“我來媽港,本不想跟你們有任何過多的接觸,但現在看來,媽港這塊是非之地,是不受‘規則’管轄的,上限極高…你們媽港的錢,都是見不得光,不會被歷史記載的錢,所以就算我真的贏到五六十億,應該也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我不太相信命運,因為有位朋友向我展示過,命運是可以抗爭的東西,但我倒是挺相信緣分,既然緣分讓我遇到了你這么一個大壞蛋,那便是冥冥之中,有被你所害之人通過凝聚起來的復仇信念,召喚了我的到來。”
言星河咧開嘴,伸出右手食指,指向沈月美。
接下來他說的這句話,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懂。
“行,我答應你。”
“我要跟你賭,7:6,五倍,就賭十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