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一如既往,狂妄且自大。”
頭戴銅黃色發飾,背靠八光紋,完美符合日本傳統女性神明形象的高大女性——天照大御神端坐著,看著七海澄子,似乎嘲諷的笑了笑:“當初你之所以會落得眾叛親離的境地,就是因為你的狂妄和自大,沒人受得了,哪怕是你最信任的子民。”
“不留后代,專行獨斷,還對異族俯首稱臣…你根本不是個稱職的王,甚至連合格的戰士都算不上,卑彌呼。”
“靠近人的那一端了嗎?”
七海澄子笑了笑:“那你有沒有回憶起來,跪在我面前祈求我放過狗奴國的記憶?你評價我專行獨斷,我好歹不會虐殺自己的子民,他們覺得我不好,那我就讓出王位,我和他們就像是交易關系,我可以灑脫的放下,你呢?
你評價我對異族俯首稱臣,那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對另一個新生的神系堪稱卑微的態度?我好歹是為了自己的子民活下去才對人俯首稱臣。你呢?為了自己活著,為了活下去你甚至可以隨意讓自己的國民去死,全都去死,固澤而漁到這種程度,也算是聞所未聞了,”
“哦,你說我眾叛親離,這點倒是說對了,我不否認。但你也要問問自己,你呢?我是眾叛親離,但最后我為什么能活到現在?為什么能讓你千年都不得安寧,你以為是因為誰?是因為那些叛離我的子民啊。他們就算背叛我了,也沒有選擇你,你啊…真悲哀。”
“…那現在你的感想如何?”
天照沉默片刻,俯瞰著七海澄子:“我現在可以問了,我坐在王位上,而你在下面仰望著我的感覺如何?”
“真可憐。”
七海澄子仰著頭,露出憐憫的表情:“猶如一個心中帶著不甘心的可憐蟲,渴望得到長輩的認可,但又沒什么亮眼的成績。”
“另外,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答案,我不認可你,你不配。”
天照屁股下的天磬座,忽然出現了一條巨大的裂痕。
整座介于虛實之間的島嶼,在這一刻,劇烈震動了起來。
“將死之人!”
天照身體緩緩前傾,身上略顯臃腫的衣服被拖拽著飄飛起來。
說罷。
她又自言自語般,低聲道:“夜行踩著一段繩子,誤以為是蛇而驚惶恐懼。”
“哈哈哈。”
七海澄子突然輕笑了起來,風華絕代:“踩繩?覺得面對我是踩繩那么簡單嗎?那你當時為什么要卑微的跪下來,輕吻我的腳趾?”
“另外,我再說一件事,算是免費的告誡了,人間歸高天原,高天原歸人間,你想得挺好的,但你有沒有想過,沒有了高天原的庇護,你覺得你…會不會被我們隔壁的鄰居當場打死?就算對方放過你,你覺得你就一定能成功嗎?”
通——
一道光柱,從天而降。
一股恢弘浩大的、仿佛沖擊波一般的能量,驟然落下。
狠狠砸在了七海澄子腦袋上。
天照明顯不想廢話了。
或者說…祂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了,選擇了直接動手。
七海澄子被籠罩在光柱里。
她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抬頭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扭曲的天照,慢慢閉上了眼睛。
她有不少的術式。
崩解,心眼,永夜,魁。
但這些術式對眼前的天照效果不大,畢竟是一個神系的主神,神系再小,也延綿了差不多快2000年,快兩千的時光,足夠讓一個羸弱的神明變得強大,也足夠讓祂脫離凡物的范疇了。
更何況她現在面對的不僅僅是天照。
當然,效果不大不代表沒有。
前面幾次。她都是硬抗著用術式錘對面。
強行用效果不大的術式造成傷害。
但這次不行了,她要為還在人間的北原南風考慮一下。
盡可能的削弱眼前天照的實力,然后再留給自己的小男人解決吧,也算是自己最后的禮物了。
七海澄子想到這。
嘴角勾起。
遙遙地向著天照伸出了一只手掌。
除了術式,她還有兩個權柄。
一個是唯我獨法,對目前的天照同樣用處不大。
所以唯一能用的,也就只剩下那個了。
“…我還想試試看當母親的感覺來著,我都做好準備了,可惜了。”
七海澄子緩緩睜開眼睛,發出最后一句感嘆后,笑了笑,輕聲吐出一個詞。一個現在這片國土每個超凡之人用來稱呼彼此的名號。
“天·選。”
她眸子里的金色,瞬間停止了搖曳。
這就是…她第二個權柄。
這是這片國土對她的認可,這是子民對她的憧憬,這是所有人對她的期望。
她既天選…天選之人。
七海澄子一擺手臂。
籠罩著她的光柱。
剎那蹦碎。
化作漫天絢爛的碎片。
七海澄子仰頭。
王位上,頭戴銅黃色發飾,背靠八光紋的高大女性低頭。
兩人對峙。
恢弘浩大的氣息沖撞在一起。
剎那間,島嶼巨震。
七海澄子緩緩抬起手,對著天照,準備做最后的告別。
國土的認可,子民的憧憬,還有當時所有人的期望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七海澄子跟正統的神明不同,祂們是一步步地自凡物轉化,成為神明。而她因為心結,其實一直都是以凡人之軀承擔神性。
再者…每一次,她實力到達一定程度后,就會晉升到高天原,然后肉體就會滅亡,周而復始之下,她也沒機會轉化自己的肉體。
這算是她天然的劣勢。
兩擊。
最多兩擊。
在天選權柄下,她承擔最初先民期望和這片國土的認可,可以大概出兩次手。
然后肉體就會承擔不了就此消亡。
如果眼前這個婊子說的是真的,高天原落入人間,天磬座徹底被毀的話,她也復活不了了。
這就是最后一世。
…自己后半段人生還挺精彩的嘛。
七海澄子笑了笑,遙遙向著天照伸出的手掌,虛空按落。
再見了…
“就你tm!說我不夠資格是吧!”
一聲暴喝。
如同炸雷般,傳入了七海澄子和天照的耳中。
直接硬生生打斷了七海澄子。
七海澄子猛地扭頭。
北原南風的身影出現在半空。
他一擺右拳,身體弓起,對著天照的臉,腹部收縮,寬闊的胸膛鼓了起來。
下一秒。
北原南風的拳頭對著天照的臉。
錘了上去。
拳頭打在天照臉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相比起坐在天磬座,像是巨人一般的天照,北原南風那印上去拳頭,顯得十分渺小。
甚至有些可笑。
就像螞蟻停留在人的臉上。
但是。
正是這微不足道的拳頭,在長達一秒的停滯后。
砰——
伴隨氣浪炸開。
北原南風逆著不斷爆發的氣浪和狂風,衣服下擺獵獵作響。
天照的臉頰猛地凹陷了進去,上面的肉如波浪一般,層層蕩起。
接著,天照整個腦袋猛地甩到了一邊。
半空中的北原南風大口呼吸著,噴吐著灼熱的白氣,皮膚一片通紅,仿佛燃燒到極致的碳。
他一腳踹在天照的臉上,接著一個后仰,伸手一抓,順帶著硬生生將半空中的七海澄子給扯了下來。
一聲悶響。
兩人應聲落下,在地面砸出了一個不小的凹坑。
北原南風喘著粗氣,慢慢站起身,扔下另一只手上提著的建御雷神腦袋,看著眼前的七海澄子。
然后,在七海澄子說話之前,一把捏著她雪白的下頜,用力吻了過去。
“不適合你是吧!”
這是北原南風的第二句話。
七海澄子:“…”
好燙。
她一雙眸子中的金色再次動搖了起來,劇烈動搖。
好一會后。
雖然剛剛說得很豪氣。
但北原南風自己先受不了,他躲開七海澄子的小舌頭,放開她,感覺喘不過氣來了…
“學人家放狠話。”
七海澄子用手背擦了擦瑩潤的紅唇,嗤笑一聲。
北原南風嘴硬道:“滾!我tm是沒喘勻氣!”
“行了,別再壓榨自己的肉體了。”
七海澄子收起嗤笑,臉上露出了幾乎不可察的溫柔神色:“雖然你這個術式很精妙,但你真以為自己的肉體沒有極限嗎?”
“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極限。”
北原南風直起腰,吐出一口氣,從懷里掏出那名叫出云之儺的面具,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出云之儺:百鬼夜行,諸神退避。
戴上此面具,如伊邪那美親臨,將擁有一次開啟黃泉國之門的權柄。
…如果到了末路,不妨避一避。
這是很久之前。
北原南風從系統,姑且稱之為系統的東西哪得到的東西,沒想到最后還真的用上了。
他維持著‘怒’,緩緩吐出了一口氣,然后敲了敲臉上的面具,道:“你不用管我,你打你的,保住自己的命就可以了,七海澄子…活下去。”
七海澄子看著他的側臉,接著視線移動到他臉上的面具上,想到了什么,正要說話。
“出云之儺!伊邪那美…為什么會在你手中。”
天磬座上了那高大的身影緩緩低頭,向北原南風和七海澄子展示姣好的面孔,但原本浮世繪上慈悲的母性面孔,如今滿溢著令人不寒而栗的猙獰和惡毒。
“撿的。”
北原南風回過頭,拿出刀,猛地一甩,看著前方龐大的身影。
“我說了,我記得你,但你卻連茍活幾日都不愿意,偏要上來送死,還帶著出云之儺一起來送死。”
天照臉上的猙獰和惡毒越發滲人:“你想玷污高天原!”
晴空之上,驟然有一道霹靂從天而降。
瞬剎之間,暴虐的雷霆在天照身后綿延千里,同時不斷地蔓延,尾端如枝丫一般分出無數帶著毀滅氣息的分支。
高聳的石制王座,開始往外冒出陣陣陰冷的風,卷著黑色的霧氣,將居中的天照籠罩在其中。
在無數繚繞的陰暗霧氣中。
隱約能夠看到龐大的天照端坐著,寬大的衣袖仿佛遮天蔽日一般。
“小心…你應該發現了,我們失算了,高天原所有瘋神都不見了。”
七海澄子看著霧中的龐大身影,跟北原南風解釋道:“現在全在祂體內,應該是上次神戶的原因,我恢復了自由,進一步削弱了祂的權柄,本來就岌岌可危的祂回來就被瘋神同化了。
祂為了自救,殺了自己的血親,吞噬了諸多神體,為的就是短暫讓人性占領上風,將我帶上高天原。
祂現在的計劃其實很簡單,借由殺掉我,然后徹底毀掉高天原,斷了我復活的可能,重新得到這片國土的認可,然后借由高天原重回人間,獲得指向性的巨量香火和思潮,讓自己重新變為天照。”
“這應該就是祂的計劃,但計劃還沒成功,你剛剛的那一拳和你的面具,再加上我。讓祂短暫獲得的人性消失了,瘋狂重新占據了上風。”
“這是祂最后的瘋狂。”
北原南風有些不耐煩和嫌棄:“真繞。”
“…簡單概括就是,你眼前這個已經不僅僅是天照,而是高天原所有神明的集合體。”
七海澄子瞥了眼前方:“幕后推動者,估計是西方那幫神棍,他們為了應付我們的鄰居,可是煞費苦心。估計從神戶事件開始,就在謀劃了…一個被數量這么龐大的瘋神同化后的天照,真的能恢復正常嗎?我都覺得不靠譜,可惜現在你眼前這個所謂的神系主神為了自救,已經沒腦子了。就算明知道可能是陷阱,自己可能被人利用,也心甘情愿的跳了進去。”
北原南風越聽越不對勁:“你跟我說這些干什么?”
“讓你知道真正的敵人是誰?”
北原南風怒了:“然后又丟下一句‘我不適合你’?”
“放心,等會你就知道了。”
七海澄子驀然一笑:“我現在只是想讓你知道你面對的是什么而已。”
…最后還能并肩作戰。
還挺好的。
“面對什么,打過不就知道了。”
北原南風看了七海澄子好一會,這才收回視線,提起刀,重新面對霧中的龐大身影。
擺好架勢。
“一線…”
“你在我面前,拿我的刀?”
天磬座上的天照移動視線。
砰——
北原南風手中的刀,應聲碎裂,瞬間化作齏粉,消散不見。
北原南風瞳孔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