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里的矛盾,一步一步激化。
如果不是李煦在當中拼了命的調和,這場矛盾早已經爆發,可是在衡陽王謀逆事件之后,李煦這和事佬,也做不了多久了。
到現在,他在李家宗室眼里,已然成了李家的叛徒,如果再一味袒護這些李家人,那么他只會兩頭不討好。
離開甘露殿的宋王殿下,雙目無神。
他漫步走在朱雀大街上,一瘸一拐,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這個時候,他其實很想念自己的老師,已經賦閑回越州的林簡林元達。
如果元達公還在長安,那么現在的李煦,至少還有一個可以傾訴的老師,這個老師,也能替他擔去身上的一些壓力。
即便沒有林簡,林昭在也是好的。
最起碼,還能有個說話的人。
但是很可惜,現在的宋王殿下,在長安城里已經“舉目無親”了。
他在長安的親戚很多,同族也很多,但是因為他倒向新帝,這些同族明里暗里瞧他不起,再加上他性格孤傲,也懶得去跟那些庸庸碌碌的同族解釋什么,到了現在,宋王殿下回首看去,身邊已經沒有了任何一個同伴。
他腿腳不太好,在朱雀大街走了一會兒,就有些疲累了,于是在路邊找了個面攤,要了一碗油潑面皮。
很快,熱騰騰的面皮端了上來,宋王爺如同一個普通人一般,端起面皮,滿滿的吃了一大口。
扒了幾口面皮之后,他抬頭環望,長安城里車水馬龍,繁華如昔。
與他自小長大的那個長安城,似乎沒有什么分別,又似乎已經天翻地覆。
“長安城,不能毀在一家人手里…”
宋王殿下眼睛有些濕潤,不知道是因為熱氣蒸騰,還是因為有些傷心。
吃完面皮之后,他默默起身,從面攤上站了起來,付錢之后,他離開面攤,對著遠遠跟著他的宋王府下人們揮了揮手。
宋王府的馬車,緩緩行駛過來,李煦面無表情,坐了上去。
馬車回到了宋王府之后,李煦便給天子寫了一封奏書,這一次,圣人回復的很快,等奏書送回來的時候,上面被圣人寫了一個“可”字。
李煦低眉,聲音低沉:“備馬。”
京城距離衡陽,足有兩千里有余,常人就算騎著快馬,也需要十天左右才能到。
而李煦本就腿腳不方便,他趕路的速度更慢。
足足半個月之后,他才趕到了衡陽。
他并不是自己來的。
在他身后,跟了兩百多個禁衛。
這些如狼似虎的禁衛,在李煦的帶領下,直接闖進了衡陽王府中,把那個正在與當地士子飲宴的衡陽王李璧,給抓了起來。
李璧雖然年紀小,但是他見過李煦的。
見到一臉疲憊,一瘸一拐的李煦代人闖進王甫,這位野心勃勃,但是志大才疏的衡陽王,立刻就慌了。
他跌跌撞撞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來到李煦,對著李煦畢恭畢敬的低頭行禮:“皇兄…”
李煦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李璧似乎是覺察到了什么,他的瞥了一眼李煦身后的禁衛們,小心翼翼的說道:“皇兄您這是…”
宋王爺深呼吸了一口氣,看向李璧。
“你不會天真到,覺得自己在衡陽,朝廷就會對你做的事情一無所知罷?”
李璧臉色微變,低頭道:“皇兄,可不要冤枉人,小弟就藩之后,一直老實的很,平日最多就是在家以文會友,哪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
“朝廷,總不能不讓小弟交友罷?”
“我既然親自來了,有些事情就不是你能賴掉的了。”
宋王爺再也沒有看李璧一眼,而是閉上眼睛,開口道:“都拿了。”
“是!”
幾十個禁衛,如狼似虎,直接撲向衡陽王李璧,以及他的家人們。
李璧就站在李煦旁邊他,第一時間被控制了起來。
這位衡陽王被拿住之后,怒視李煦,咬牙切齒:“李老八,你為虎作倀,狼心狗肺!”
面對這種謾罵,李煦不為所動。
他默默走到李璧面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五伯這一支,哪天要是血脈斷絕了,至少有一半是因為你這個蠢物!”
李璧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的看著李煦。
“你…”
“你說什么?!”
他又驚又怒。
宋王爺面無表情:“我說,你要把五伯的子孫,統統害死了。”
說完這句話,李煦不再理會這位衡陽王,緩緩說道:“衡陽王府的人全部拿了,搜集證據,把相關人等統統拿了,送往京城問罪。”
此時的李煦,已經徹底站在了弘道天子那一邊。
在雙方的劇烈矛盾之下,他選擇犧牲整個中宗皇帝一系,來換取朝局穩固。
畢竟中宗皇帝一脈的人就算死絕了,李家的人也還有許多,朝廷只會一陣陣痛,而不會因此徹底大亂。
反而,一旦朝廷徹底清算了中宗皇帝這一支,在陣痛之后,朝廷反而會穩固許多。
只是這種穩固,是有代價的。
殺戮中宗皇帝子孫,會給他人以口舌,到時候任何一個節度使都可以以此為借口起兵,兵進長安城。
但是長痛不如短痛。
這個時候,李煦已經顧不得許多了。
下令綁了李璧之后,李煦在衡陽王府足足待了三天的時間,從衡陽王府之中,搜出了大量李璧與他人伙同謀逆的罪證。
這位年輕的衡陽王,自覺天高皇帝遠,覺得長安城的那個小道士,無論如何也不會把目光投向自己,因此很多事情做得全不遮掩,肆無忌憚。
偏偏,他對長安可以說是一無所知,連半點情報能力都沒有,一直等到李煦帶著禁衛上門,他才知道自己大禍臨頭。
而只是衡陽王府搜出來的這些證據,哪怕是交給三法司論罪,足夠衡陽王府上下雞犬不留不說,甚至跟他通信的人,也達到了夷三族的標準。
三天之后,衡陽王李璧,已經被鎖在了囚車里,準備押往長安。
這位三天前還風光無限的衡陽王,此時已經頗為狼狽,看著就站在自己面前的李煦,他狠狠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呸道:“叛徒!走狗!”
“我會死在路上,讓你們這些賊子,永生永世被后人唾罵!”
把他送去長安,是為了讓他接受三法司公斷,如果他死在了路上,倒真的變成了天子公報私仇了。
“你謀逆的證據,會在長安公示。”
李煦面無表情:“你老老實實的回長安,或許還有一線生機,如果你非要死在路上,便是徹底撕破臉皮,五伯這一脈,肯定真的就沒有香火了。”
說完這里句話,李煦看向身后的禁衛,緩緩說道:“押他上路。”
禁衛統領看了一眼李煦,恭恭敬敬的低頭道:“王爺您,不回長安么?”
李煦搖頭。
“我…要去一趟成都府。”
“見一見那個劍南節度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