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不管是長安禁軍,還是遠道而來的朔方軍,在短暫休息了一個晚上之后,齊齊開始進攻太原。
他們并不是要打下太原。
事實上,他們加起來也就是七八千騎兵,根本不可能打下太原。
這些人,只是做一做攻城的樣子,告訴天下人,他們也參與了進攻太原之戰。
到時候,只要平盧軍攻下太原,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進入太原,分一杯羹。
平盧軍不可能因為這個,同時與朝廷以及朔方軍翻臉。
更要命的是,這是一個陽謀,一個很難破解的陽謀。
禁軍與朔方軍,不可能攻下太原,但是他們只要攻打個一兩天,就可以老神在在的縮回去,等待平盧軍破城。
如果平盧軍停止進攻太原,那對于朝廷和朔方軍來說,也不是什么損失,他們甚至會很樂意見到第二種情況。
帥帳之中的裴大將軍,臉色很是難看。
他現在,甚至有出兵吃掉朔方軍與長安禁軍的沖動!
不過這種事,是萬萬做不得的。
最起碼在沒有經過林昭同意之前,裴儉沒有辦法自己做主。
然而太原距離幽州不近,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送信到幽州去,一來一回少說也要五六天時間了。
帥帳里的裴大將軍,臉色陰沉。
“傳令,平盧軍上下靜候待命。”
“是!”
隨著裴儉一聲令下,整整一天時間,平盧軍一動不動。
一直到了傍晚的時候,裝模作樣打了一天的禁軍與朔方軍同時退兵,各自回到了自家營帳之中。
他們雖然打了太原整整一天,但是絕大多數時間都是騎馬繞著太原城轉悠,或者用箭矢對射一番,基本上沒有任何傷亡。
到了傍晚,一身黑甲的裴儉,帶著自己的護衛,來到了朔方軍先鋒營的大帳門口。
裴儉黑著臉,怒聲道:“齊老三,出來見我!”
因為朔方軍趕過來的只有五千人,因此營帳并不大,沒過多久,同樣著甲的齊師道,很快來到了營帳門口。
三年時間過去,原先只有零星白發的齊大將軍,現在頭發已經白了近半,他抬頭看向騎在大馬上的裴儉,笑了笑:“裴師兄,因何如此氣憤?”
大約是心里有些愧疚,這是他第一次稱呼裴儉為師兄。
裴儉并不吃他這一套,直接跳下戰馬,徑直朝齊師道走來。
見裴儉怒氣沖沖,齊師道皺了皺眉頭,往后退了兩步,朔方軍的親兵立刻上前,攔在了齊師道身前。
齊大將軍微微皺眉。
“裴師兄,打架我打不過你,咱們一大把年紀了,莫要如此粗魯。”
論行軍布陣,齊師道多半是略勝一籌的,但是當年裴儉是鄭溫身邊的貼身護衛,自從少年藝成之后,便少有對手了,早年在相府的時候,齊師道還跟著裴儉練過一段時間武,自然知道自己不是這個莽夫的對手。…
裴儉冷冷的看向齊師道,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齊老三,你從朔方派兵過來,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為了清剿匪逆。”
齊師道早已經想好了說辭,對著裴儉淡淡的說道:“原河東節度使王甫,謀刺先帝,其罪當誅,如今既然平盧軍出兵剿匪,我朔方軍自然也不好干看著,特意派兵前來相助。”
“助你娘!”
裴儉氣的破口大罵。
“老子都快打下來了,要你來相助?”
裴儉深呼吸了一口氣,冷冷的看著齊師道。
“齊老三,你若還念著當年在相府的情分,現在帶兵返回朔方,老子只當你沒有來過!”
“鄭師如果尚在人世,也未必會讓你與三郎這樣胡來。”
齊大將軍低眉道:“你代表不了鄭師。”
“再說了,就算我退兵,西面還有長安禁軍,那是宋王李煦親自帶領的禁軍,你能把我勸回去,你能把宋王也勸回去?”
“禁軍趕到這里的,不過兩千人馬!”
裴儉瞪大了眼睛。
“他們要是不肯走,老子就生吞了他們!”
齊師道淡然一笑:“裴師兄,我帶的兵馬也不過五千,你要是真有這份膽魄,不妨連我這五千騎兵一起吃了,就當我白送你五千匹戰馬。”
裴儉怒氣沖沖,咬牙道:“你當我不敢?!”
“你不敢。”
齊師道微微搖頭:“三郎不在這里,你做不了他的主。”
“你也配提小相公!”
裴儉怒聲道:“小相公現在正在邊關跟契丹人廝殺,而你們這些人,卻想著在背后給他拖后腿?”
“我們如何給他拖后腿了?”
齊師道面色平靜,開口道:“他要攻太原,我連夜帶騎兵,日夜兼程趕過來,協助平盧軍攻取太原,這是在相幫三郎。”
裴儉嘴笨,被齊師道這么一說,臉色漲紅,竟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齊師道啞然一笑:“師兄你唇舌上的功夫,比三郎差太遠了,還是不要與我爭論這些。”
“這里的事情,你上報給三郎就是,他自然會做出決斷。”
說到這里,齊師道看向太原城,面色平靜:“你轉告三郎,太原城攻破之后,太原府尹的位置,可以交給他。”
裴儉悶哼一聲。
“你做得朝廷的主?”
“這就是朝廷的意思。”
齊師道輕聲道:“這里由朝廷駐軍,府尹的位置由三郎指定人選。”
“那你呢?”
裴儉直視齊師道:“你便這樣白跑一趟?”
齊大將軍微微搖頭:“當初王甫父子離開關中,是我把守不力,我來跑這一趟,也是應該的。”
裴儉低頭想了想,然后冷笑道:“是了,你家的大兒子還在長安做京兆尹,你這樣給朝廷賣好,說不定哪天你那個大兒子便進政事堂拜相了!”
“不曾想有一天,你齊老三的兒子也能當宰相!”
裴儉這句話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鄭溫,哪里有他齊師道的今天!
齊師道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師兄非要這么想,我也沒有辦法。”
齊大將軍側開身子,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師兄,咱們幾十年沒有一起喝酒了,今日難得碰面,一起喝兩杯?”
裴儉瞥了一眼齊師道,不屑道:“你便不怕我揍你?”
“一鼓作氣再而衰,師兄現在怒氣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齊大將軍申請誠懇,開口道:“師兄愿意否?”
裴儉瞥了齊師道一眼,轉頭上了自己的戰馬。
“跟你喝酒,我怕你把我給毒死,我說不過你,等三郎來與你分說!”
說罷,他勒轉馬頭,轉向自己的大營方向。
這位身材高大的幽州將軍,在戰馬上回過頭來,看向齊師道。
“咱們都已經年紀不小了,等有一天一起到地下,見到了鄭公,看他老人家如何教訓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