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鐘連響十二聲,意味著天子崩逝。
這是林昭見證的第二次皇帝駕崩。
喪鐘響動之后,整個半個長安城都能聽得見,許多高官權貴之家,已經很自覺的掛上了白幡。
與先皇帝病逝不同,這一次長安城里,并不是家家戶戶都自覺掛起白幡,因為…
這位皇帝陛下,實在是有些不像樣子。
先帝病逝的時候,只一個時辰時間,長安城里便家家戶戶高起白幡,但是這一次,喪鐘響動許久,也只有一小半人家起了白幡,這些人家大多都是在朝廷里有官職的。
人心朝向,可想而知。
而三位節度使,在這個時候也趕到了皇城里,規規矩矩的跪在了天子寢殿面前,相送皇帝圣靈升天。
太極宮里,哭聲一片。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這個時候總是要哭一哭的。
林昭等三位節度使,跪在百官最前面,都是微微低頭,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這個時候,他們三個人自然各有心思。
皇帝死了,那這個帝位該交給誰來坐?
王甫自然是屬意李炎,但是林某人不太想認。
而齊師道則是態度模糊,估計在這位齊大將軍看來,只要是李家子弟,誰當皇帝他都沒有什么意見。
不過現在的這個情況,大概率是太子登基了。
除非…林昭能在短時間之內,找到太子弒殺君父的證據,不然他沒有理由阻止儲君登基。
當然了,強行動用武力也是一個辦法,不過照現在看來,這種辦法…
不太現實,最起碼現在不行。
在皇城里忙活了一個晚上之后,到了第二天清晨,林昭終于有些扛不住了,準備打個招呼之后回家睡覺。
在這個時候,齊師道與王甫的狀態,其實要比林昭更差。
最少林昭昨天白天是回家睡了一覺的,而齊王二人,則是兩天兩夜沒有怎么合眼了。
承天門門口,林昭對著兩個節度使拱了拱手,開口道:“二位,林某實在是有些困倦了,要先回去歇息歇息,二位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派人去崇仁坊尋我。”
說著,林昭也看了這兩個節度使一眼,開口道:“二位兩天沒有歇息了,也先回去睡一覺罷,尤其是王大將軍你。”
林三郎扭頭看向王甫,淡淡的說道:“大將軍年紀也大了,別熬壞了身子。”
王甫自然可以聽懂林昭話里的意思,他微微低眉,開口道:“越王爺放心,老夫還要正朝綱扶社稷,一時半會且死不了。”
林昭冷冷一笑。
“好一個正朝綱扶社稷!以你們河東軍的所作所為,此時如果長安城里無有平盧,朔方兩軍,恐怕登基的,可能是河東軍少將軍王絡!”
“以臆測誹謗,可不是君子所為。”
王甫看向林昭,淡淡的說道:“若長安城里只剩下越王爺,越王爺是不是也要登基稱帝?”
林昭悶哼了一聲,懶得在跟這老頭吵架,對著兩個人拱了拱手之后,轉身離開。
齊師道猶豫了片刻,還是沒有跟上去,而是轉身走向太極宮。
這個時候,宮里需要他在這里鎮守,免得出什么亂子。
林昭可以瀟灑的回家睡覺,是因為林某人對朝堂并不是太過上心,而他不一樣,他還想維持朝廷穩定。
王甫三兩步跟上齊師道,微微低頭:“齊大將軍,林昭詆毀東宮,非議儲君,不臣之心,已經昭然若揭了!”
齊師道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說道:“他有沒有非議儲君,大將軍你心里最清楚。”
王甫愣了愣,然后咬牙道:“齊大將軍,也相信林昭的鬼話不成?”
“大行皇帝遇刺,你們河東軍脫不開干系!”
齊師道回頭,冷冷的看向王甫:“太子殿下就差跟王家穿一條褲子了,教我如何不懷疑?”
“王大將軍,到了這個時候,你也不要以大言欺我,想讓齊某支持東宮,也簡單得很。”
王甫一愣,然后連忙問道:“大將軍有什么條件,盡可以說出來。”
“河東軍立刻開拔,離開長安。”
齊師道面無表情。
“包括王大將軍你,也動身回太原,只要河東軍一撤,齊某一定鼎力支持太子殿下登基嗣位。”
王甫搖頭苦笑:“齊大將軍,那林家小兒的態度你也看見了,他手持重兵,虎視眈眈,河東軍要是一撤,平盧軍立刻就會接掌長安城,到時候…”
“大周,說不定就要姓林了!”
齊師道冷冷的看向王甫。
“咱們兩個人去找他談,到時候三家一起離開長安,如何?”
王甫臉色一沉,不肯再說話了。
這個時候,太子距離登基嗣位,只剩下一步之遙,很明顯河東軍在長安的利益更大,他當然不肯離開長安。
王老頭深呼吸了一口氣,低眉道:“既然齊大將軍也被林昭蠱惑,那老夫便不多說什么了。”
“陛下駕崩,太子嗣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二位誰出面阻止,誰就是大周的國賊!”
說完這句狠話,王甫拂袖而去。
齊師道站在原地,看著王甫離譜的方向,皺眉思索。
片刻之后,這位朔方節度使,在百官之中,找到了正在與禮部的人一起商量事情的兒子齊宣。
齊府君見到老爹之后,立刻扭頭,對著老爹作揖行禮:“父親。”
“宣兒。”
齊師道不善言辭,把齊宣帶到了一邊之后,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開口:“你…忙不忙?”
“挺忙的。”
齊宣搖頭苦笑:“陛下殯天,禮部有許多事情要跟京兆尹配合,再加上政事堂的幾位相公,也叮囑讓兒子盡力維持長安穩定,這幾天,兒子恐怕都會十分忙碌。”
“你手底下,不是有兩個少尹么?”
齊師道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那些雜事瑣事,就交給他們去辦,待會兒你替為父跑一趟崇仁坊。”
聽到“崇仁坊”這三個字,齊宣立刻就明白了自己老爹的意思。
他連忙低頭,開口道:“父親,兒子知道了。”
他抬頭看向齊師道,問道:“未知父親您,要兒子與三郎說些什么?”
“問他…”
齊師道左右看了看,見四下無人,然后沉聲道:“問他,想讓誰當皇帝。”
“今天天黑之前,為父需要平盧軍一個明確的答復。”
說到這里,齊大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告訴他,如果沒有什么更好的選擇,這個時候…”
“也只能是東宮。”
“如果太子殿下登基嗣位。”
齊師道聲音沙啞:“那他就更不能離開長安了,平盧軍一走,長安…便要姓王了。”
齊府君微微低頭。
“父親,兒子都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