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齊師道的“狠話”,即便是城府深沉的王大將軍,忍不住眼瞼抽搐。
他很清楚,齊師道有這個能力。
朔方軍雖然在平叛的過程中傷亡慘重,但是幾個月時間過去,現在也開始在征募新兵,再加上他們收編了數千人的關中義軍,以及靈州的家底,加在一起也能湊出五六萬戰力。
雖然不復從前十萬大軍的盛況,但是僅僅這五六萬人,就足以與河東軍抗衡。
畢竟河東軍在面對范陽叛軍的時候,同樣也有傷亡,而且傷亡不小。
除開朔方軍之外,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林昭,只要平盧軍與朔方軍聯手,河東軍甚至連長安也不敢待,只能狼狽逃回太原。
說不定回到太原之后,都躲不掉兩路兵馬的討伐。
王大將軍深呼吸了一口氣,對著齊師道低頭拱手:“大將軍,王某也是周臣,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做出弒君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這件事…王某最多也就是個護衛不力的罪過,大將軍盡管去查,只要大將軍查出王某圖謀不軌的證據,不勞大將軍動手,王某立刻就在太極宮里自戕!”
齊師道目光冷冽。
“王大將軍最好沒有做。”
兩位大將軍正在對峙的時候,一旁的林昭卻看向承天門,然后扭頭對王甫說道:“大將軍,陛下在宮里出了事,不管怎么說,都是你河東軍護衛不力,這宮禁…”
齊師道也聽明白了林昭的意思,他立刻接話,沉聲道:“宮禁戍衛之責,河東軍必須交出來,交給長安禁軍也好,交給朝廷也好,不能再由河東軍把持!”
面對兩位節度使,王大將軍面色平靜,微微低頭:“當初是我河東軍拼死打進長安城,也是我河東軍將士死了人,才打下了皇城,二位…”
他聲音平靜:“二位不能強搶罷?”
當初打長安的時候,林昭打南城,王甫打北城。
這兩者是有差別的。
撇開攻打難度不提,打進了北城之后,還要打皇城,皇城的城墻比起外城墻只會高不會第,而且除了皇城之外還有宮城。
當初河東軍為了拿下皇城,傷亡了足足兩三千將士!
正是因為河東軍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后來林昭進了長安城之后,便沒有與河東軍硬搶皇城的控制權。
當然了,這也導致了皇城一直被河東軍控制到現在,間接導致了這次天子在寢殿之中遇刺!
越王殿下面無表情,靜靜的看著王甫:“大將軍有什么條件,可以說出來,咱們一起商量,但是無論如何,宮禁不能再由河東軍繼續控制了。”
齊師道也跟著開口道:“是這個道理,且不說這一次天子遇刺,與河東軍有沒有關系,即便沒有關系,河東軍也嚴重失職。”
這位朔方節度使向前一步,沉聲道:“如果大將軍仍然要強行控制皇城,恐怕河東軍還要再死一些人才行!”
聽到齊師道這句強勢無比的話,林昭也微微側目。
齊師道這個人,一直以來給人的感覺都是沉穩深沉,許多事情他都不會明確表態,但是這一次,這位齊大將軍表現的有些激進了。
因為,天子在自己寢殿之中遇刺這件事,已經嚴重動搖了皇權,動搖了朝廷的統治。
而這位齊大將軍,并不想見到朝廷崩壞,也不想見到天下大亂。
王甫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聲音沙啞:“那好,宮禁的事情,咱們請幾位宰相過來,再一起商量商量罷。”
見王甫服軟,林昭立刻開口:“現在,暫時由我等三人部下,共管皇城與宮城,大將軍以為如何?”
王甫深呼吸了一口氣,艱難點頭。
“那就這么辦。”
三位節度使聚在一起,很快商量出了一個臨時的辦法,由三個節度使各派兩個都尉營,接掌皇城與宮城的戍衛,同時,為了防止長安大亂,長安各坊也開始進行嚴密管控。
就在三個節度使采取措施,緊急接管長安城的時候,長安城里的其他官員,也陸續收到了天子遇刺的消息,這些官員都急急忙忙,趕到了太極宮,來探望天子。
其中,包括了新近襲爵的宋王李煦。
李煦進入宮城的時候,林昭正在與京兆尹齊宣商量如何管控長安城,防止長安城動亂,這位宋王殿下只是看了林昭一眼,便默默的進了太極宮,去探望天子去了。
然而這一批官員,包括李煦在內,都沒有能夠見到皇帝,被攔在了寢殿之外。
大太監周振,站在寢殿門口,告訴諸位官員,天子正在緊急搶救之中,禁止任何人進入。
宋王殿下默默的站在寢殿門口,默默無語。
他抬頭看著這座熟悉無比的寢殿,一時間思緒萬千。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師兄在想什么?”
李煦默默回頭,看向了身后,一個一身黑衣的年輕人,正站在他身后。
年輕人兩只手攏在袖子里,靜靜的看著李煦。
此時,四下無人,只有這師兄弟兩個人。
年輕人靜靜的看著李煦。
“師兄或許在想,天子為什么沒有駕崩?”
李煦沉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三郎想岔了,這件事…與我無關。”
“是嗎?”
林昭往前走了兩步,與宋王殿下并肩而立,他微微瞇了瞇眼睛,開口道:“據我所知,師兄在武功縣的時候就下了決心,要先把我殺了,再與王甫一起弒君,扶太子殿下上位。”
“如今天子遇刺,與師兄無關?”
師兄弟二人,終于到了攤牌的時候。
李煦面色平靜,并沒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事實上,從天子選擇與林昭合作的時候,李煦就已經猜到了會有這么一天。
他看了一眼大門緊閉的寢殿,緩緩閉上眼睛。
“這件事,順序要對。”
他睜開眼睛,扭頭看向林昭,開口道:“三郎你不死,陛下如何能死?”
林昭啞然一笑。
“重逢這么久,師兄終于肯說實話了。”
越王殿下看著李煦,淡淡的說道:“師兄要殺我,我并不覺得奇怪,若是我站在師兄的位置上,多半也會想要殺了自己,讓我憤怒的是,當夜我與七叔一家住在一起。”
越王殿下面無表情。
“撇開我七叔是師兄的老師不提,這么些年,七叔他沒有半點對不住李家罷?”
李煦微微低眉。
“這件事是我的罪孽。”
他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如果做成了,李家可能會迎來新生,而我此生…都會被罪孽纏身。”
“就像先帝那樣。”
林昭冷冷一笑。
“你們李家人,還真是一個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