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不止是齊師道感覺到了不對勁。
正在長安城攻城的林昭,也感覺到了有些不對勁。
因為他們攻城的進城,實在是順利的有些過分了。
攻城的第一天,不管是平盧軍還是河東軍,都遭到了頑強的抵抗,但是等到第二天,城中守城的范陽軍數量,就略微有所減少,等到第三天的時候,范陽守軍不僅數量銳減,而且連基本的戰斗意志都沒有了。
林昭攻城的第三日下午,長安城里殘存的范陽軍開城投降,但是出來獻城投降的,都是范陽軍底層的將領,價格最高的也就是個校尉。
長安南城門洞開。
一身布衣的林三郎,站在長安城門口,半晌沒有動彈。
在他的面前,整整齊齊的跪了一兩千個范陽軍將士,這些將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大將軍,我等是無辜的!”
他們并不知道林昭的官職,也不知道林昭的身份,但是能夠攻打長安的,一定是頂天的大將軍,因此紛紛跪地,口稱大將軍。
事實上,林昭并沒有受封大將軍。
大將軍,是武官頂天的職位,一般節度使都會領一個大將軍的頭銜,但是林昭是以文官身份任節度使,所以朝廷給他封了個越國公,而沒有加封節度使。
有人跪伏在地,泣不成聲:“小人是被范陽軍抓了壯丁,為了家人安危,不得已跟著他們一起打仗,小人時代都是大周子民,絕不敢造大周的反…”
“大將軍先前說,只誅首惡,余罪不究…”
林昭背負雙手,看著眼前跪了一地的人,沉默片刻之后,緩緩說道:“繳械投降,只誅首惡是三天前的說法,如今已經是三日之后了。”
“不過念在你們獻城有功。”
林公爺微微低眉,開口道:“只要手里沒有人命,便不追究罪過,手里有人命的…”
“再議。”
聽到林昭這句話,這些范陽軍的降卒們有人驚慌失措,也有人大喜過望,但是四周都是平盧軍,這些人也只能乖乖聽從林昭安排。
林昭剛處理完這些人,裴儉便從遠處匆匆跑了過來,這位黑臉將軍對著林昭恭敬低頭,開口道:“公爺,咱們的人已經進了城,不曾發現埋伏,范陽軍高層包括康東來在內,昨天晚上就連夜逃出了長安…”
林昭緩緩吐出一口氣,開口道:“我猜到了一些,如果康東來他們不走,咱們不可能這么輕松,可能還要再打個四五天。”
“康東來跑了,說明康東平也放棄了長安。”
林昭微微皺眉,沉聲道:“派騎兵嘗試著出城追一追他們,如果追不到,將北邊的情況立刻火速送回來給我。”
“我需要知道,范陽軍主力現在是個什么情形。”
裴儉點了點頭,開口道:“屬下已經派人去追了,不過公爺…”
這位裴將軍低下了頭,開口道:“公爺,咱們是從城南攻城,河東軍是在城東,而皇城…在城北。”
“末將已經派人火速趕往皇城,但是不知道是否來得及。”
林昭扭頭,瞥了一眼裴儉,然后低眉道:“這個倒不用擔心,王甫如果占據洛陽,膽子大一點或許就讓他的女婿在洛陽稱帝了,但是現在,咱們跟他幾乎同時進入長安,而且我們人多,就算給他占了皇城…”
越國公微微瞇了瞇眼睛,開口道:“我不點頭,他捧不起這個皇帝。”
“就算他占了皇城,也要乖乖讓一半給我們。”
裴儉咧嘴一笑:“是這個道理。”
說罷,這位幽州將軍回頭看向長安,嘴里嘖嘖有聲。
“擱在兩年前一年前,末將做夢也不會想到咱們能夠打下長安城,若是鄭公在天有靈,看到這副場景,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說到這里,這個糙漢子咧嘴一笑。
“李家的那個皇帝李沅,如果見到這副場景,亦不知會作何想。”
“低調一些。”
林昭微微搖頭,開口道:“已經在長安了,亂說話給有心人聽了去,會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嘿嘿。”
裴儉咧嘴一笑。
“現在半個長安都是公爺您的,您哪里還怕什么麻煩。”
“李氏人心還在。”
林昭淡淡的說道:“除非李家再出一個靈皇帝那樣的皇帝,否則這個時候誰跳出來,都會被其他諸侯圍而攻之,落得個康東平一樣的下場。”
“跳的越高,死的越快。”
說到這里,林昭看向眼前門戶洞開的長安南城門,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們…進城罷。”
裴儉點了點頭,低聲道:“城里的叛軍,兩處城門是一起開的,估計這個時候,王甫已經在城里等候公爺您了。”
林昭沒有說話,而是上了自己的馬匹,在一眾護衛的衛護下,馭馬進了長安。
長安南城門,正對著貫穿南北,將長安城一分為二的朱雀大道,林昭從城南的明德門進城,便踏在了這條足足五十丈寬的朱雀大道上。
當初他第一次進長安的時候,就曾經被這條寬闊的大道震驚過。
如今近三年時間過去,他重新回到長安城,這條朱雀大道,已經全然不復平日里的繁華擁堵場面,林昭以及自己的衛隊,可以在朱雀大道上并馬而行,暢通無阻。
看著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長安景象,林公爺百感交集。
馬隊沿著朱雀大街,從長安南城門直奔皇城。
此時,長安城里的人口已經流失過半,一部分是當年范陽軍進城的時候逃出的長安,另一部分是這些年不堪范陽軍肆虐,逃出的長安城。
再加上這兩天城里遭逢戰亂,這才僅僅是下午,寬闊的朱雀大道上,竟然一個人也看不見。
不過如果眼睛尖一點,就可以看到朱雀大街兩邊的建筑,尤其是小樓里,不少目光正在偷偷打量著進城的平盧軍,尤其是在觀望林昭。
馬隊在朱雀大街上奔行了一大截之后,林昭忽然住馬。
老板停了下來,衛隊自然也跟著停了下來,跟在林昭身邊的裴儉看了看林昭,問道:“公爺。怎么了?”
林昭指向了右手邊的一個坊,開口道:“這里是安仁坊,我從前在長安的時候,常來這里。”
裴儉咧嘴一笑。
“公爺以后,想來便可以來。”
林昭搖了搖頭,伸手指向安仁坊旁邊靠近朱雀大街的一處空地,語氣有些感慨。
“從前,這里有一處面攤,我在長安五年,經常來這里吃面,還帶過很多人來這里吃面。”
林昭看向那片空地,以及空地旁邊的一株大樹。
看這里的痕跡,應該是很久沒有人來這里擺攤了。
林公爺悵然若失。
“今后,恐怕是吃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