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儉這話說的很對。
現在,討賊聯軍進入關中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情,而且不管朔方軍那邊能不能支持得住,林昭與王甫兩個人的軍隊都足以拿下關中,收復長安。
算一算時間,也就是這幾個月的事情而已,如果快一點,到永德六年的年底,就可以徹底收復關中,平息叛亂。
而朝廷搬遷就比較麻煩了,就算西川朝廷現在就開始動身搬家,最少也需要三四個月到半年的時間,才有可能重新搬回長安來。
這還不算沿途送信的時間,以及西川小朝廷的決策時間。
當然了,西川的那位圣人膽子有點小,多半要等到聯軍徹底占據長安之后,他才肯“班師回朝”,這樣再耽誤一些時間,估計就要拖到永德七年的年中了。
不過不管朝廷什么時候回來,并不耽誤林昭給朝廷遞信。
這個時候,誰先給朝廷上奏書,就能多撈到一些功勞。
當然了,某位大將軍一心想著把自己的女婿捧上帝位,多半不會主動給朝廷上這個奏書,也不會主動請朝廷回長安來。
林昭低頭思索了一番,然后開口道:“我知道了,這件事不能急,我先給七叔這封信罷,七叔那邊知道了,圣人自然也就知道了。”
“咱們…還是準備入關中要緊,其他事情…”
林三郎瞇了瞇眼睛,開口道:“不著急。”
裴儉點了點頭,笑著說道:“那末將去準備入關了。”
說罷,裴儉低頭拱手,離開了帥帳,而林昭則是坐了下來,再一次給林簡寫了封信,然后把自己的親衛趙成叫了過來,把這封信遞到趙成手里,開口道:“你去過西川,這一次就還由你去,快馬趕去西川,親自交到我叔父手里。”
說到這里,林昭頓了頓,繼續說道:“算算時間,等你信送到西川的時候,我們大概已經兵臨長安城下了。”
“告訴七叔。”
林昭深呼吸了一口氣,沉聲道:“我在長安等他回來。”
趙成連忙點頭,把這封信收在了懷里,低頭道:“屬下遵命。”
林昭看了看趙成,繼續說道:“這個時候是最敏感的時候,你…你路上小心一些,可能會有人偷你的書信,不過被偷了也沒有關系,他們偷了信之后,多半還會給你送回來。”
“你裝作無事發生,把信送到我七叔手里就是。”
趙成似懂非懂,伸手撓了撓頭。
“公爺,要不屬下多帶幾個人去?”
“帶兩三個人去就行。”
林昭拍了拍趙成的肩膀,開口道:“給人偷了也沒有關系,他們最多謄抄一份,還會把東西給你還回來。”
說到這里,林公爺瞇了瞇眼睛,開口道:“如果這些人手段高明的話,可能你都不會發現這個過程。”
趙成點了點頭,開口道:“屬下明白了。”
林昭所說的“這些人”,是指朝廷的司宮臺。
原先他在長安的時候,曾經體會到司宮臺的可怕之處,這個皇帝親手建立起來的情報組織,在先帝朝的時候幾乎可以完全掌握長安城的一舉一動。
那時候的林昭,在先帝面前,感覺自己像是赤裸裸的,完全沒有任何秘密。
現在司宮臺傳到了如今的圣人手里,可能會沒落了一點,但是也不會比從前遜色太多,最少攔截書信還是辦得到的。
如今這個時間,各方勢力都很敏感,皇帝一定會攔截送往林府的每一封信。
不過沒有關系,林昭真正的書信,已經讓齊家人帶給了林簡,現在這封書信,與其說是寫給林簡的,不如說是寫給皇帝的。
趙成拿了林昭的書信之后,不敢怠慢,從親衛營里挑了兩三個兄弟,當天就從平盧軍大營出發,一路奔向西南。
他們騎的都是快馬,速度極快,每天奔行四百里不是什么問題,雖然進了蜀中之后,有些路不太好騎馬,但是趙成畢竟走過一遍,還是在第十天來到了成都府,把信送到了成都府的林家。
這一路上,并沒有人來偷他的信,林昭的書信他一直貼身保管,也沒有見動過,要說哪里不對勁,就是有一天晚上住店的時候,睡得格外香甜。
成功見到了林簡之后,這個趙家寨出身的年輕人直接站了起來,神情難掩激動。
雖然他是第二次見到林簡,但是還是免不了有些拘謹,直接跪在了林簡面前,叩首道:“小人趙成,給相公磕頭了。”
林簡這會兒剛從政事堂里回來,見到趙成之后,連忙上前把后者扶了起來,搖頭道:“不必如此,快起來罷。”
趙成起身之后,從懷里掏出林昭的書信,雙手捧著遞到林簡面前,聲音恭謹:“相公,這是公爺讓小人帶給您的書信,公爺讓小人轉告相爺…”
林簡接過書信,緩緩吐出一口氣。
“三郎他說什么?”
趙成再一次低頭,開口道:“公爺說,您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他已經兵臨長安城下了。”
林簡神情一滯,隨即兩只手忍不住的微微顫抖起來,他遠遠的看向長安城方向,聲音中帶著微微的顫音。
“此…此話當真?”
“當真。”
趙成躬著身子,開口道:“小人臨來之前,我平盧軍與河東軍的大軍,已經攻破了潼關…”
林簡再也忍不住激動,他顫巍巍的伸手,要拆林昭的書信。
因為心情激動,他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能夠拆開信封。
最終,還是端茶水上來的林夫人微微搖頭,幫著林簡拆開了書信,把信紙遞在了自家夫君手里。
元達公手里拿著信紙,依舊顫抖不休,他只能把信紙攤在桌子上,才能看清信上的內容。
見他這個模樣,一旁的林夫人又是心疼,又是難受。
自家夫君,今年也才四十六七歲啊…
這兩年時間,他的身子,實在是耗損的太厲害了。
正當林夫人心中感傷的時候,一旁的元達公已經看完了書信,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手持書信,已經是滿臉淚花。
他伸手拉著自己夫人的手,欣喜欲狂。
“夫…夫人,三郎已經打進關中,馬上就要收復長安了!”
元達公心中的喜悅,幾乎無以復加。
長安破城的時候,他心神俱碎,幾乎要與長安共存亡,勉強逃到西川,每日里想到山河破碎,國都淪亡,都是心如刀絞。
這也是他這幾年時間,快速蒼老的原因之一。
林夫人臉上不見太多喜色,他伸手拍了拍自家夫君的后背,輕聲嘆道:“我只盼老爺你平平安安的,莫要太操心了…”
“不操心了,不操心了。”
元達公暢快一笑。
“為夫這就進宮去見圣人,等朝廷回了長安,我便辭去官職,回越州陪夫人養花種草,耕田讀書,再不理這些朝堂之事了。”
說罷,這位勉強維持朝廷好幾年的宰相,踉踉蹌蹌就要進宮去。
林夫人看著自家夫君的背影,又好氣又好笑。
“老爺,好歹換身衣服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