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林昭所料,康東平果然沒有直接登基稱帝。
他為自己的大外甥李薊,準備了一場極為盛大的登基典禮,而且不是自嗨的那種。
這位康大將軍抓了幾個禮部的官員,讓禮部嚴格按照新帝登基的流程準備,并且康東平還事先邀請了幾個鄰國的使者到場觀禮。
弄的很是像模像樣。
只不過康東平雖然接受了莊尚的大部分建議,但是對于這位謀士提出的約束下屬,康東平猶豫許久之后,還是敷衍了過去。
不是因為他不想約束屬下,也不是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這些部將們在四處作惡,實在是范陽軍中太過胡人,這些人跟著康東平造反的原因就是因為無拘無束。
走到哪搶到哪。
假如康東平在這個時候,突然下令整肅軍紀,嚴苛管教下屬,到時候不僅不會起到正面的效果,甚至可能會引起嘩變,大幅度降低范陽軍的戰斗力。
不過這樣一來,導致這些范陽叛軍,在長安城里更加為所欲為。
他們一路從范陽打到長安,都是燒殺搶掠過來的,這些沒有怎么見過大世面的叛軍,進了長安城之后如同進了人間天堂一般,見到好東西便搶,路上見到漂亮的娘子便要拉回家睡覺,一言不合就拔刀殺人。
范陽軍進長安只大半個月,就有幾百百姓無辜死在這些叛軍手里。
好在先前潼關大敗之后,百姓們大多逃出了長安城,此時長安剩下的百姓只有原先的十之二三,要不然只會有更多的人無辜慘死在這些叛賊手里。
除卻長安城之外,京畿包括整個京兆府的周軍,也飽受范陽叛軍荼毒,這些占領京兆府各州郡的范陽叛軍,因為無人束縛,便在各自的駐地胡作非為起來,一個月時間,便引起了巨大的民憤。
這就是一個集體要“正本清源”的重要性。
像康東平這種人,他拉起來的軍隊在根上就不正,等到發展到一定的地步,哪怕他這個領袖,也很難再糾正過來,只能被集體裹挾著往前走。
而范陽軍這樣的作風,注定是不得人心的。
人家李家坐天下的時候,長安是普天之下最繁華的都城,到了這些范陽叛軍進入長安之后,才不到一個月時間,長安大街上就空無一人,整個看起來就像個空城一樣,幾乎要成為人間地獄一般,京兆府的各州郡也都被叛軍各種欺凌,這樣一來自然會引起百姓們強烈的憤慨。
本來普通老百姓,不管是誰做皇帝,對于他們來說都不會有太大的區別,只要對老百姓好…嗯甚至不需要很好,只需要對百姓不壞,大多數百姓很快就會接受新朝廷,但是偏偏這些范陽叛軍實在是太沒有規矩,一個月下來,關中的百姓立刻就想起了李周朝廷的好處。
人家李家人,至少沒有這樣禍害老百姓罷!
于是乎,范陽軍進城之后只一個月時間,京畿州郡甚至整個京兆府的百姓,便自覺組建出了一支抵抗叛軍的義軍,這些關中兒郎祖上很多都是從軍的,家里的箱子里翻找翻找,多半就能找出一套甲來,至于兵器則是各式各樣,長刀短刀,鋤頭斧頭乃至于鐮刀,都能夠拿出來當做武器。
關中兒郎畢竟有一些好戰的鮮血,在一些退伍老卒的組織下,這些關中義士很快形成了數千人的規模,不停的在關中各地襲擾范陽軍。
雖然這些民間的義軍,注定很難是范陽軍的對手,但是這樣也給范陽軍帶來了不少麻煩,幾天下來就有一百多個叛軍將士死在了這些義軍或者是當地百姓的襲擊之中。
這些叛軍很多都是胡人,身邊的同袍或者下屬被殺了之后,立刻勃然大怒,開始大規模搜羅兇手,并以此為借口,更加肆意妄為的屠戮百姓。
因為這樣,關中的百姓民憤更甚。
惡性循環下來,一支關中義軍已經初見雛形。
當然了,因為數量與軍事素質的原因,這些關中義軍目前只能仗著自己熟悉地形,在關中跟叛軍打游擊戰,短時間內很難正面跟范陽軍硬碰硬。
最起碼長安城里,還處在范陽軍的絕對控制之下。
因此,新帝“李薊”的登基大典,也順利的在長安舉行了。
登基大典舉行之后,接下來就是組建朝廷的事情了,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想當官的人。
康東平告示貼出去之后,以不需要“進士文憑”的條件,立刻召集了一大幫文人,很快在長安城里組建了一個新的朝廷出來。
朝廷組建出來之后,康東平就以朝廷的名義,開始封賞各地的臣子。
其中,朔方節度使齊師道,河東節度使王甫,河西節度使公孫修,隴右節度使殷國忠,劍南節度使李鶴,以及…青州行軍總管林昭,都被康東平的新朝廷敕封為王爵,并且康東平還煞有介事的從長安派人,帶著朝廷的任命文書,去到各地方給這些“軍頭”們頒發封王的文書。
而從長安城送到青州的文書,也在一個月多月后,送到了青州城。
此時,已經進入了永德四年的冬天。
這個相對漫長的一年,終于要走到了盡頭。
在青州的天氣慢慢轉冷的時候,長安的“使者”終于來到了青州。
他們拿著長安的文書印信,順利的被青州軍帶到了青州總管府,這兩個長安來的“天使”都是二十三四歲年紀,進了總管府之后,一直昂首挺胸,拿著架子要青州總管林昭出來跪迎圣旨。
身在書房的林總管收到消息之后,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愣了愣,然后愕然道:“長安已經破了,哪里來的圣旨,從西川送來的?”
趙成搖了搖頭,沉聲道:“相公,他們應該是從長安來的。”
林昭瞇了瞇眼睛,呵呵一笑:“有意思。”
他站了起來,伸手拍了拍手掌:“領我去看一看。”
說完這句話,他又跟書房里的崔姑娘笑著說道:“六娘先在這里忙,我出去看一看是哪里來的牛鬼神蛇。”
說罷,他才跟著趙成一起走到了前院,只見前院兩個身著紫袍的年輕人,手里攥著一卷貌似圣旨的文書,昂首挺胸的站在總管府的前廳。
林昭只看了他們一眼,就看出了不對。
因為如果是朝廷的天使到了,絕對不會像這兩個人一樣,把圣旨攥在手里,而是會放在盒子里,而且還得兩只手恭恭敬敬的捧著盒子才行。
他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見一身紫袍的林昭走了過來,兩個人對視了一眼,又抬頭看向林昭,聲音肅然:“青州行軍總管林昭,跪聽圣旨!”
林總管雙手抱在胸前,看了看這兩個“天使”,然后懶洋洋的說道:“哪里的圣旨?”
兩人之中其中一個勃然大怒,怒視林昭:“自然是朝廷的圣旨,你竟敢這樣蔑視圣詔,好大的膽子,要造反不成!”
林三郎瞇了瞇眼睛,不屑一笑。
“朝廷的圣旨,一般是由欽差或者是司宮臺的宮人任天使發放,看二位這模樣,不像是欽差天使,更不像是司宮臺的宮人。”
說到這里,林昭臉上的笑意徹底收斂,他冷冷的看了這兩個人一眼,低喝道:“兩個偽朝的小嘍啰,也敢在我面前擺架子!康東平莫非是派你們來試我刀快不快的?”
林昭十五歲取中進士,十六歲便做了太子詹事府的詹事司直,至今做官已經有差不多五六年時間,尤其是這兩年在青州“封疆裂土”,更是養成了一些威嚴,被他這么一喝,兩個人肝膽俱裂,險些癱倒在地上。
林總管瞇了瞇眼睛,冷冷的說道:“跪在地上念,我倒想聽一聽,康東平會給我下什么圣旨!”
兩個人顫顫巍巍的跪在了林昭面前,展開了手中的“圣旨”。
其中一個人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看了林昭一眼,他不敢再念圣旨開頭的繁瑣駢文,而是直奔內容,顫抖著聲音開口說話。
“那個林老爺…陛下敕封您為…”
“北海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