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數月之前,林昭與周胖子一起喝酒的時候,這位天官尚書家里的公子,便不由分說,一頭扎進了工部,當時他就與林昭還有齊宣說了,未來的圣人很可能要大興土木。
歷朝歷代的皇帝們,幾乎每一個都性格不同,貪財好色,各有愛好。
如果是好美色倒還好,這一點放在皇帝身上,并不全是壞處。
而貪財這種性格,放在皇帝身上更是利大于弊。
皇帝們除了這兩個常規性格之外,還有人好,有人好養寵物,有人好斗蛐蛐,甚至還可能有人喜歡做木匠。
相比較這些喜好來說,喜歡興高臺對于皇帝來說,倒是一個常規愛好了。
不過這種愛好,一般都是那種干了幾年皇帝,做出了不錯的功績之后,才會動這種心思。
就像普通老百姓家里一樣,腰包里有錢了,才會想著起新房。
而這位新皇的這種愛好,顯然有些過分了。
如今先帝新喪沒有多久,新帝半點功績也無,朝廷更有大敵環伺的情況下,便想著興動土木,這種無疑是極其不正常的。
林昭面色肅然,對著李煦微微低頭拱手:“先帝圣靈未遠,圣人萬不能做出讓先帝傷心之事,還請殿下好生勸諫陛下,這個當口應當悉心政事,萬不能興動土木了。”
“我也是這個意思。”
李煦看了看林昭,咬牙道:“如今北疆的康東平蠢蠢欲動,這個檔口朝廷應當全力準備應對康賊,如何能將心思用在旁處?”
“三郎放心,這一次我必然勸諫皇兄,讓他止了興建殿宇的意思。”
說罷,世子殿下便對著林昭拱了拱手,轉身朝著去了。
林昭看向這位世子殿下的背影,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東宮即位的過程之中,這位宋王府的世子殿下,在東宮集團的所有人當中,可以說是立功最大。
更重要的是,他是正兒八經的李家宗室,用不了多久可能就會成為大周的超一品親王,也就是說他不用受林昭這種年齡限制,等到新皇徹底掌握朝政之后,這位世子殿下一定會在新朝舉足輕重。
林昭也跟齊宣兩個人討論過這個話題,兩個人一致認定,這位世子殿下將來在新朝,多半會任左右翊衛兩位大將軍之一。
要知道,李煦今年也不過二十五歲左右,如果在這個年紀做到十二衛大將軍之一,將來他在朝堂上的話語權,將會十分沉重。
林昭默默扭頭,兩只手攏進身前寬大的綠色官服袖子里,默默的走向朱雀門。
在他看來,這位世子殿下將來,一定會跟新皇慢慢產生沖突,而這一次,李煦前去阻止皇帝大興土木,便是沖突的開端。
因為…那位新任的皇帝陛下,實在是有些太不成樣子。
如果說嗣位之前的太子殿下,還像是個老老實實的守成之主,那么即位僅僅半個月的這位新皇,已經有了一些昏君之相。
因為這個,將來李煦會一次一又一次的得罪這位皇帝陛下,不管兩個人之間的情分再如何身后,也總有耗盡的一天。
等到兩個人的情分耗盡了,就到了這位世子殿下大難臨頭的時候了。
當然了,這些都是他們李家自己的事情,暫時與林昭無關,林昭這個人更懂得明哲保身,既然皇帝不是李二,他也沒必要去做魏征。
連海瑞他也不想做。
且冷眼看著就是。
唯一讓林昭有些憂心的是,這座老皇帝不在的長安城,能否扛得住那位如狼似虎的康大將軍。
要早做準備啊。
新任的林給諫瞇了瞇眼睛,腳步緩慢的朝著家中走去。
如今他手中可利用的資源不少,除了官場上的資源之外,最大的力量,就是在老皇帝默許之下,已經龐大無比的大通商號。
就連林昭的那位未來岳丈開設的三元商號,這段時間也在大通商號的“賦能”之下,飛快發展,如今已經有外地人趕到京城里來,采買鉛活字的字模了。
這些都是江湖上的力量。
有了這些力量,最起碼可以讓林昭在兵禍到來之前,盡量保住自家人,與身邊的親朋好友。
想到這里的時候,林昭已經出了朱雀門,走在了朱雀大街上。
作為長安城的主干道,朱雀大街依舊繁華,兩邊叫賣之聲不覺,不時還會有行腳的貨郎來到林昭面前兜售商品。
各種吃食琳瑯滿目。
這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煙火之城,人間煙火氣,在這座城池里,重到了極點。
林三郎一身深綠色的官服,漫步在三十丈寬的朱雀大街上,喟然感嘆:“好一派繁華景象。”
林三郎沿著朱雀大街,一路走到了安仁坊,熟門熟路的坐在了崔家面攤上,對著攤主笑了笑:“老崔,來碗面。”
作為面攤的常客,老崔自然認得他,很快就把一碗油潑面皮端了上來,端面的時候,老崔不知怎么猛地手一抖,一些面湯便灑在了林昭的官服上。
林給諫微微皺眉,沒有多說什么。
老崔卻嚇得對林昭連連作揖,不住拱手:“相公莫怪,相公莫怪,小老兒年紀大了,手不穩當了…”
林昭抬頭,對著老崔笑了笑。
“不礙事,這身衣裳過幾天便要換了。”
此時,長安城已經是初冬,天氣漸漸冷了下來。
長安城東的官道上,一輛馬車跟著一隊商隊,緩緩靠近了長安城。
馬車里,坐著父子三人。
父親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因為沿途舟車勞頓,這會兒神情已經有些狼狽,下頜的胡須也頗為散亂,有些頭發都已經出了頭上戴著的方巾。
兩個兒子,一個年級十八九歲,另一個看起來已經年過二十了。
父子三人一路上,很顯然受了不少苦,做父親的掀開馬車的車簾,看了看不遠處已經遙遙在望的長安城,回頭看向了自己的兩個兒子。
“大郎二郎,長安城快要到了。”
他面色嚴肅,低聲道:“進了城,見到三郎還有你們姨娘之后,記得要客氣一些,你們七叔寄回越州的書信里說,三郎已經做了朝廷的六品官了。”
很顯然,父子三人便是林清源還有他的兩個兒子了。
“六品官。”
即便是林清源,不免也有些驕傲:“你們大伯祖說了,六品的京官外放到地方,已經能回越州做知州了。”
坐在林清源對面的兩個少年人,年紀大的林顯點了點頭,感嘆道:“三郎真是了不起,十六七歲,便已經可以回家做知州老爺了。”
另一個少年人卻是悶哼了一聲。
“有什么用,這么長時間,不曾給家里去一封信。”
“父親想要知道他的消息,還要靠七叔寄信給大伯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