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交通極不發達,這個時代的人,除了一些浪子之外,很難去到處旅游,即便是少年游學,也不過兩三年四五年時間而已,因此到了一個新地方,自然是要出去看一看的。
在鄭家吃了一頓飯,認識了一些鄭家的子弟之后,天色還沒有完全暗下來,林昭便跟鄭家人打了聲招呼,出去閑逛去了。
他首先是在滎陽縣城里,找到了一家即將關門的書鋪,進去逛了一圈之后,在書鋪的書架上,已經發現了長安風的小冊子。
不同于長安城的是,這里的長安風,有些雜亂,哪一期的都有,不成體系,就算有人買去,也很難真正看完一本連載的書。
當然了,因為西行記已經在印制整本的,想來再有一段時間,這里就能有西行記整本了。
林昭在書鋪里轉了一圈之后,書鋪的掌柜見林昭年輕,便神神秘秘的來到了林昭面前,低聲道:“這位公子,想么?”
滎陽的方言并不像越州方言那樣難懂,林昭也聽了個大概,當即有些好奇,便用官話問道:“什么樣的好書?”
這掌柜神神秘秘,在自己的柜臺下翻了翻,最終翻出了一本封面已經有些磨損的書籍,放在了林昭面前,神神秘秘的說道:“長安來的好書,一般書店可買不到。”
林昭瞥了一眼這本二手書,只見書封上赫然寫著“玉齊春”三個打字,署名是蘭陵笑笑生。
他臉色一僵,有些無語。
“帶插圖的?”
老板眼神一亮,直接豎起了大拇指。
“公子行家啊,一般人可不知道這書還有插圖!”
林三郎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沒想到,西行記這種千古名著尚且不曾傳到滎陽,周昌明那廝的玉齊春倒是先一步到了滎陽,而且看情況,已經賣了不少了!
人心不古啊!
林昭當然不會告訴老板這書就是他印出來的,問清楚價格之后,有些無語的搖了搖頭,負手走了出去。
書鋪老板見他扭頭走了,撇嘴嘀咕了一聲方言,見天色已晚,便干脆關門回家去了。
林昭走在滎陽的街頭上,左看右看,過了一會兒,終于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三郎,這邊來。”
林昭朝著聲音的方向看去,看到鄭通坐在一輛馬車里,正對著他招手,林昭連忙邁步走了過去 ,坐上了鄭通的馬車。
馬車兜兜轉轉,進了一處大宅。
下了馬車之后,林昭才發現,這宅子雖然遠不如鄭家老宅那樣豪闊,但是在滎陽城里已經是難得的大宅,林昭觀望的一會兒之后,有些詫異的問道:“二舅,這宅子是?”
“我在滎陽置辦的宅子。”
鄭通走在這處宅子里,微微嘆了口氣:“畢竟滎陽才是祖籍,不能住進祖宅里,便在這里置辦了一處宅子,算起來有十多年了。”
“當初的想法是,等將來老的不能動彈了,如果依然不能恢復舊姓,便回到這處宅子里來養老,埋在滎陽,也算是落葉歸根。”
說完這句話,他扭頭看向林昭,問道:“三郎今日見到鄭莊了?”
林昭點頭:“見到了。”
“情況如何?”
林三郎微微搖頭,有些我無奈的說道:“他拒絕了,先是說要去長安面圣,確定這件事的真偽,后來又說茲事體大,要與族老們商量,讓我等上幾天。”
鄭通悶哼了一聲:“就他也敢說這種大話,他此時進長安去,恐怕連一個宰相也見不到,更遑論見皇帝了!”
如今的滎陽鄭氏,與當年的滎陽鄭氏,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廝從小便膽小怕事,我父當年便說他膽氣小如芥子,一生止于滎陽。”
鄭通悶哼了一聲,沉聲道:“等一會我與你一同去見他。”
林昭微微皺眉,低聲道:“二舅,你現在明面上的身份是姓程,假如你見了鄭莊,暴露了身份,他去朝廷舉發你…”
鄭通與林二娘是不太一樣的。
林二娘被打發進教坊司,然后發落到地方,又被人給買走,該受的罪已經受了,但是鄭通不一樣,他當年是被流放到嶺南,然后想法子逃了。
也就是說,他如今在朝廷的身份,乃是一個“逃犯”。
如果被舉報到朝廷,可能真的會有一些麻煩。
鄭大老板悶聲道:“他要到哪里舉發我?去御史臺么?”
“放心,這人膽小怕事,不敢去做這種事的。”
鄭通聲音低沉:“你帶我去就是。”
林昭無奈點頭。
“那二舅同我 一起回鄭家就是。”
兩個人說了一會兒話,鄭通便換上了一身黑衣,跟在林昭身后,一起進了鄭家的大宅,鄭家的下人見到他,也只當他是林昭的隨從,并沒有開口詢問。
一路上,鄭通跟在林昭身后,不時左右觀望,神情復雜。
很顯然,這處鄭家的祖宅他從前是經常來的。
到了自己的住處之后,林昭拉過一個鄭家的下人,讓下人下去通報,說他要見鄭家的家主。
很快,這個下人便跑了回來,領著林昭一起,向鄭家家主的書房走去。
鄭家的宅子極大,幾個人在宅子里左右繞了許久,終于到了鄭莊的書房門口,因為林昭是上使,他們走到的時候,鄭莊已經打開書房房門,在門口等著。
見到林昭之后,鄭莊臉上掛著很官方的笑容,對著林昭微微拱手:“這么晚了,不知林司直有什么事情相告?”
因為鄭通穿了一身黑衣,站在林昭身后,再加上二十多年未見,天色又有些灰暗,鄭莊一時半會并沒有認出來。
林昭面帶微笑:“鄭家主,咱們進書房里說。”
鄭莊點頭,邁步走進書房里,林昭也背負雙手,跟在他身后進了書房。
鄭通很自然的,也跟了進去。
鄭家的幾個下人見狀有些詫異,但是因為林昭乃是上使,他們并沒有出手阻攔。
進了書房之后,走在最后面的鄭通,很自然的關上了房門,然后雙手背在身后,走到了鄭莊面前。
這個臉上有著兩道刀疤的中年男人,看不出什么表情,聲音低沉。
“老四,認得我么?”
大家族之間,都是同輩之間排行,鄭通與鄭莊同輩,鄭通行二,鄭莊行四。
只不過因為鄭溫這一支已經從鄭家之中被踢了出去,因此林昭稱呼幾個舅舅,只按鄭溫這一支的排輩來。
鄭莊聞言一愣,借著書房里的燈光,他認真看了鄭通好幾眼,最后咽了口口水,有些不確定的說道:“二…二兄?”
鄭通面無表情,上前兩步,直視鄭莊。
“記得我父當年,如何照撫你們的么?”
鄭通語氣之中,飽含怒氣。
“沒有他,你還有你父親,我那個二叔,統統都要下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