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忠這個人,在長安城里的地位其實是很高的,作為司宮臺的首魁,這位大內總管平日里基本不怎么出宮,即便出宮,也大多是因為朝堂大員或者一些朝廷要事。
可是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里,這個司宮臺的首魁已經因為林昭,出了兩次宮了。
大內總管到了自己家里,由不得林簡不緊張,他收到消息之后,跟國子監的司業交代了一番之后,便從務本坊趕回了平康坊家中,等到他走到林昭所在的小院門口的時候,身形已經有些佝僂的衛忠,剛好從里面走出來,這位衛公公對著林簡微微欠身,行禮道:“大宗師。”
林簡也拱手行禮,笑著說道:“衛公公怎么也不打個招呼,便光臨敝府了,林某在國子監坐班沒有在家,怠慢公公了。”
“不怠慢,不怠慢。”
衛公公瞥了一眼身后的林昭,笑著說道:“咱家這次是因為令侄而來的,令侄前些日子因為給圣人辦差,被賊人傷了,圣人心中惦念,便令咱家帶太醫來看一看令侄。”
說到這里,衛忠頓了頓,然后笑著說道:“這一次隨咱家來的,是尚藥局的秦奉御,現在應該是在前院,大宗師如果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可以讓秦太醫搭個脈,留個方子。”
整個大周,統共就只有兩個奉御,在長安城里都算是老神仙級別的存在,不知道多少王公貴族想要見一面而不得,如今秦奉御親自上門,乃是一個極為難得的機會。
林簡點頭致謝。
“多謝衛公公,林某身體還算康健,便不麻煩秦太醫了。”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衛忠已經走到了林家的前院,他對著林簡拱了拱手,沉聲道:“大宗師,咱家此來已經完成了圣喻,這便回宮去了。”
林簡面色肅然。
“我送衛公公。”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談話,沒過多久秦太醫也從林家正堂里走了出來,林簡與秦太醫各自見禮之后,秦太醫便跟著衛忠一起上了轎子,回宮去了。
林簡林昭叔侄兩個人,站在林家大門門口相送,等到轎子走遠了,林簡才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子,有些無奈的感慨道:“三郎你到京城才多長時間,面子可比為叔大的多了,這宮里的兩個奉御,我在長安這么多年都不曾見到過,如今居然上門來給你看傷來了。”
林昭搖了搖頭,苦笑道:“我哪里有這么大的面子,只是機緣巧合而已。”
林元達沉聲開口:“這里不方便說話,咱們進書房去。”
說著,他邁步走在前面,吊著一只胳膊的林昭,亦步亦趨的跟在自己七叔身后,進了林家的書房。
因為林昭的胳膊不太方便,進了書房之后,林簡便親自給他倒了杯茶,然后開口問道:“衛公公特意來尋你,應該不是看傷這么簡單罷?”
關于科考走后門的事情,林昭自然是不能跟眼前的這個正版探花郎說的,他總右手撓了撓頭,開口道:“七叔,情況很復雜,我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么跟你說了。”
“那就慢慢說。”
元達公低頭喝了口茶,緩緩說道:“國子監那邊的差事我已經安排好了,今天我便不去國子監了,咱們爺倆有的是時間說話。”
林昭也低頭喝了口茶,整理了一番思緒之后,開口道:“衛公公的意思是,讓我盡快回到國子監里去,繼續掌管編撰司。”
聽到這第一句話,林簡便大皺眉頭。
“這如何使得,且不說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即便好了,編撰司的差事也不能再繼續干了。”
這位大宗師悶哼了一聲:“如今的長安風,與越州城里的那個故事書可大不一樣了,你坐在那個總編的位置上,太容易得罪人。”
“七叔,我不得不去做這個總編。”
林三郎神情有些無奈,低聲道:“我現在算是…辦皇差了。”
林元達先是低頭琢磨了一番“皇差”兩個字的意思,然后他皺了皺眉頭,沉聲道:“便是圣人,也不能不講道理,也不能把你一個少年人,推到火上去烤!”
“你且在我家住下就是,明日我進宮一趟,與圣人分說。”
對于普通人來說,皇帝自然是遙不可及的存在,但是對于林簡這種勉強擠進第一梯隊的官員來說,想要見到皇帝并不是什么難事。
甚至于只要你有足夠的道理,還可以梗著脖子跟皇帝吵上幾句。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大理寺卿石中矩,甚至能拿著那份血書,直接進宮去逼皇帝表態,老皇帝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林三郎搖了搖頭,低眉道:“七叔還是不要去了,這件事情多半沒有什么回旋的余地,圣人想要掌握長安輿論,而我就是那個最為合適的人,七叔你現在進宮去與圣人理論,只會惹惱宮里。”
他看向林簡,壓低了聲音:“您是太子的老師,您不能跟皇帝有什么沖突,否則就會變成東宮對皇帝不敬,事情就全然變味了。”
林簡與林昭是截然不一樣的,他因為有個太子老師的身份,天然就是東宮一黨,洗不脫掙不掉,因為這個身份這個標簽,不管他做什么事情,在外人看來都會聯想到東宮。
元達公大皺眉頭。
“你好容易躲起來幾天,我總不能看著你,再次被人推到風口浪尖上去。”
“七叔,侄兒現在是皇差了。”
林昭微笑道:“宮里不殺我,長安城里很少有人能殺我,即便有人有這個能力,也不太可能會干出這種事情。”
“再說了,我又不去別的地方,只在國子監而已,您是國子監的主官,只要您管好國子監,那里未必就沒有家里安全。”
林簡沉默不語。
林三郎嘆了口氣,對著自己的七叔說道:“長安說到底是圣人的長安,圣人開了口,咱們都反抗不得。”
“七叔不用這么擔心,這對于我來說固然是風險,但是其中也有機會。”
林三郎臉上露出笑容。
“咱們越州林氏將來能不能在長安立足,說不定還要落在侄兒我的身上。”
林簡沉默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你執意如此,為叔也就不勸你了,只是以后再碰到什么人,警醒一些,莫要再給人傷了。”
林昭連忙點頭。
“侄兒明白的。”
“準備什么時候回國子監?”
林元達伸手給林昭添了一杯茶水,開口問道。
林三郎低頭看了看掛在自己胸前的左臂,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回答了這個問題。
“我手上的傷,應該沒有什么大礙了,再在家里歇息三天,我便回國子監去。”
說到這里,林昭抬頭看向林昭,有些好奇的問道。
“對了七叔,康東來現在如何了?”
問完這個問題,他頓了頓,又繼續問道。
“還有,七叔你認得…刑部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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