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那是一場人禍,而非天災。
但楊春虎就是知道,那一定和現在的油城首富楊子斌有關。
因為當初,就是楊子斌讓楊春虎那天晚上不要待在島上的。
并且讓楊春虎不要聲張。
這幾乎是等于明說了。
對方甚至還說到要不是考慮到大家是近親的份上,連他也不會說。
所以之后楊春虎雖然從楊子斌手中拿到了一筆所謂的拆遷款,但他更愿意把這當成是封口費。
他很乖,這么多年從沒有宣揚過這件事,更沒有和楊子斌聯系過。
上一次,大概還是兒子結婚的時候。
因為每一次見到對方,他都擔心被對方…
甚至他覺得自家侄子,也就是楊春芳的兒子楊雄,說不定就是被楊子斌弄沒了。
因為事發之前的一段時間,楊雄就是跟著楊子斌混的。
后來出事之后,楊子斌身邊的人換了一批,以前的人據說都去外省了,只留下了楊雄。
但半年后,楊雄也不見了。
楊春芳當時到處找孩子,甚至讓楊子斌幫忙。
但楊春虎一直沒說,他覺得其實說不定反而正是楊子斌…
“喂,子斌啊,是我,春…春虎哥。”楊春虎的聲音稍微有些顫抖。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鐘。
顯然,楊子斌也并不喜歡接到楊春虎的電話:“哦,春虎哥啊,什么事情啊找我?”
楊春虎道:“我這有個事情,感覺你應該是想要知道的。”
楊子斌那邊沉吟了一會兒道:“什么意思?”
楊春虎道:“今天有人來找我問云島的事情!”
楊春虎或許正在喝茶,然后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稀碎。
不是生氣,而是驚訝,是震驚!
“什么人?”楊子斌的語氣有些急促。
人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無法回到過去。
楊子斌這些年順風順水,跟著德豐成了油城首富。
但他沒有一天能睡得著好覺。
因為每當他閉眼,他就能聽到很多人的呼救聲,他還能看到一雙眼睛,一雙平靜又仿佛釋然的眼睛。
“子斌,春虎哥不爭氣。前些年迷上了賭錢,敗光了家產,氣得兒女也都去了外地,現在還在每天辛苦加班。我實在是過得苦啊…我你是知道的,我這么多年從來沒給你添過麻煩。”楊春虎對對方的話題避而不談,反而大吐苦水。
楊子斌皺起了眉頭道:“嗯,春虎哥你我是信得過的,這些年是我有些疏忽對咱們這些近親的照顧了。這樣,你給我個賬號,我給你轉五百萬。你給孩子們在省城買兩套房子,剩下的錢慢慢用,怎么樣?”
楊春虎滿面春風:“子斌,哥哥謝謝你,謝謝你!卡號是…”
楊子斌想了想又道:“對了,春虎哥…順便幫我給春芳姐帶五十萬,不說是我給他的,就說是你。”
楊春虎點頭道:“我明白。哦對了,那三個人現在在油城他她商務酒店,我剛剛親眼看他們過去的。”
“好,好。”楊子斌掛斷了電話,然后遞了一張紙條,讓秘書把錢轉給這個賬戶,五百五十萬,走自己的私人賬戶。
五百多萬,對楊子斌這種級別的人而言,絕對不多。
現如今,但凡能夠花錢解決的問題,他一萬個愿意。
但二十年前…要讓德豐多花幾百萬現金再加幾十套房子,那簡直要了吳杰和楊子斌的命!
是的,楊子斌名下公司很多,但他最重要的身份是德豐高管之一。
隨后,楊子斌拿出另一臺手機:“喂,黃鋼,讓人去他她酒店一趟,找三個人…查一下他們所有的入駐名單,這幾天的都注意一下。”
十多分鐘后,兩車人出現在了他她酒店門口。
“他她?這名字還特么的挺有意思!”一大群人下車沖進了酒店。
商務酒店,一般前臺也就一兩個人,不是什么大酒店。
十多分鐘后,這群人出來,空手而歸,面色都很不愉快。
因為除了找到幾個在外面開鐘點房的狗男女之外,并沒有所謂的三個人!
酒店今天的監控也除了問題,根本看不到之前進去晃了一轉的三個人。
撲空了!
被耍了!
他們一邊跟自己的老大通電話,一邊回到車里。
但在他們的車出發之后,后面有一輛大G卻在跟著他們。
當大G跟著對方來到了一個KTV外面的時候,老九說道:“這是血烏鴉的地盤。血烏鴉是油城本地的一個俱樂部,但俱樂部的外殼下,是當年的一個幫派組織。”
“二十年前這個組織曾經名動一時,油城被評為十大混亂城市,和當時的血烏鴉有很大關系。”
“不過那時候的血烏鴉并非一個整體,而是分了很多堂口,彼此之間矛盾重重,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但現如今,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合并并且衰弱到了現在這副模樣。”
“不得不說,法治社會還是解決了一大批混子。現在要想打一架,遠沒有以前那么容易了。人都不好找。”
看得出來,老九是真的惋惜。
他這種人,確實是生錯了年代。
要是在混亂時代,他絕對白起呂布之流的無雙殺神。
實在是可惜。
“你注意安全。”陸陽說完之后,目送老九下車。
不一會兒,周圍出現了不少人。
這些人都跟在老九背后。
江城和油城距離很近。
老九的大本營雖然在江城,但一個電話隨便能叫幾十號人過來,也就四十分鐘的事而已。
別看老九喜歡單干,但他名下也是有自己的“公司”的。
那些公司未必是他的,但那些公司都會固定給老九上供。有的是因為老板是老九的朋友,全靠老九庇佑才能把生意做大。
有的則是崇拜老九的小弟,自己開門立戶了也要把老大的名頭傳承下來,一方面方便做生意,師出有名,一方面也不會因此斷了和老九的兄弟情。
各種各樣,千奇百怪。
江湖人,有時候真的灑脫。
老九的朋友,大都和他性格很合,都是看重感情勝過看中錢財的。
老九可不是一個啃老族。
他那幾十塊百萬名表中,還是有一兩塊是靠自己的本事掙的。
差不多十多分鐘,里面就結束了戰斗。
老九不一會兒就拎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光頭大漢出來,帶到了車上副駕駛的位置。
“陸哥,他叫黃鋼,是血烏鴉的老大。”老九開口。
滿臉鼻血的黃鋼也不敢轉頭,卑微的道:“哪里是什么老大,正經生意。我們是血烏鴉搏擊俱樂部,合法合規的。”
陸陽笑了一會兒,然后通過后視鏡看著對方的眼睛道:“把你知道的關于云島的內容說出來,你就沒事了。”
“當然了,你也可以選擇說謊或者隱瞞,但…我建議你不要賭,因為代價真的會很大。云島的事情,但凡是知道的人就明白有多嚴重,涉及有多深,多廣。”
“我既然敢來查這個問題,就說明我不是普通人。我是帝都來的,上面很關注這個事情,明白嗎?”
黃鋼懵了,講真的,要不是坐著不利于地心引力的發揮,他剛才已經尿褲子了。
不是他經不起嚇。
而是云島事件真的非常敏感。
那絕對是要掉一片腦袋的事!
可能是被查的一方,也可能是查這個事的一方。
陸陽也看出了對方的慌亂:“現在說出來,你就和這個事情沒關系了,不然…下一次找你的會是你最不愿意見到的人。”
混混最不愿意見到誰?
自然是官方的人啊。
“我說,我全都說,真的和我沒關系,我當時就是一個小嘍啰!”黃鋼竹筒倒豆子,有什么說什么。
原來當年血烏鴉的好幾個主要堂口大佬都和德豐有關系。
說是大佬,在小屁孩兒眼中風光。
但其實也就是每天堵在學校門口或者找一些看起來好欺負的開店的人收點保護費。
加上賭錢和吃吃喝喝,哪里有什么錢?
那些所謂的堂口大佬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窮鬼。
畢竟那時候內地的經濟狀況也不好,根本不可能和香江的社團比。
而據說德豐當時出了一筆錢,請這些大佬去幫忙收拾云島的村民。
陸陸續續打了好幾次,甚至把有的村民打成了重傷。
但什么手段都用盡了,還是有五六十個人不愿意離開。
直到發生了油城水庫決堤、云島被淹事件之后,四十四條人命啊。
就問哪個大佬不慌?
當時有風聲說官方要徹查此事,那些大佬都是參與和組織過斗毆的,一個個紛紛跑路,十多年都不敢回來。
萬一和那四十四條人命扯上關系,絕對是萬劫不復。
而那時候的小頭目黃鋼也就在群龍無首之際成為了大佬,他為人豪爽,信服他的人也多,很快就收服了所有血烏鴉的殘兵剩勇。
但隨著官方的規范化管理,血烏鴉也正在嘗試轉型。
雖然現在也干一些灰色生意,但人家是真的在作搏擊俱樂部。甚至還發展了屬于他們的勞保公司,清理空調、油煙機什么活兒都接。
“所以,參與過毆打、威脅云島村民的那些頭頭都走了?”陸陽追問道。
黃鋼剛要點頭,突然想起了什么,開口道:“對了,好像有一個大佬沒走。他出家了…對對對,就在翠屏山的哪吒廟里…姓張好像…應該是,他當初也是堂口大佬,應該有參與的。”
陸陽記下了黃鋼說的然后道:“好的,你走吧。”
黃鋼沒有下車。
“怎么了?”陸陽問道。
黃鋼面色猶豫:“那個…我這畢竟是跟著楊子斌混飯吃的,我俱樂部里也有他安排的親信,你這事兒他鐵定已經知道了。他要是問起我,我能不能…”
陸陽笑了,這位黃鋼大佬還是很實誠,難怪能結交很多好朋友,一呼百應。
耿直的人,總比背后捅刀的陰險的人好。
比楊春虎靠譜。
“什么都可以說,順便幫我給吳杰帶個話,告訴他,這個案子我陸陽查定了!如果他們德豐有問題,就等死吧!”陸陽并不介意自爆身份,反正也是隱藏不住的。
都到這會兒了,德豐也該反應過來了。
而且,德豐知道了也沒關系,因為德豐絕對不敢對陸陽本人動手。
而林夢瀾她們都在帝都頂級別墅區,安保更加無憂。
至于雪國娛樂…難道不是已經被德豐在西南封殺了嗎?
德豐還能做什么?
沒法做什么了。
“陸…陸陽?”黃鋼愣住了,忍不住轉頭看了陸陽一眼,發現真的是陸陽,難怪他剛才通過后視鏡覺得那個眼睛有點眼熟,“你是…那個明星陸陽?”
“明星談不上,小導演而已。”陸陽謙虛了幾句,然后讓老九送黃鋼離開。
隨后二人離開此處,去了油城最好的酒店,威森大酒店。
這家店是葉氏的產業。
酒店大堂中,不僅有之前見面的葉總,林總也來了。
酒店附近,有很多安保和統一著裝的人。
“陸導,您放心,不要說是德豐了,只要沒有槍炮,沒有你的允許,誰也敲不開咱們威森的大門!”葉總信誓旦旦。
但他確實有說這句話的實力。
葉家和林家對這一次的事情非常重視。
他們在整個西南區域,已經和德豐開戰了。
如果能夠搞死德豐,他們將會成為最大的贏家。
而現在,有人牽頭出手,他們自然愿意配合。
“對外已經說了,是劇組在取景。”林總也表示一切都是符合規矩的,就算曝光也不會引起什么不好的議論,“酒店已經不再接受入住了,但之前的客人不方便趕走,所以…”
陸陽點頭,那些人酒店都有記錄,而且不多,酒店的服務人員已經強行記住了客人的面貌,因此不會讓外人混進來的。
就在這時,酒店外面有人通過旋轉門進來了。
沒有被阻攔,應該是客人。
陸陽下意識的看向對方,誰知道竟然是一個熟人。
對方同樣愣在原地。
“艾利克斯,怎么了?”一個頗有韻味的成熟女人看著自己的男伴。
她的男伴手臂上全都是刺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