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所周知,諸子百家中的縱橫家有兩個非常著名的代表人物:
一個是以合縱而名動天下的蘇秦,一個是因連橫而為人所知的張儀,然而細讀歷史,你會發現張儀連橫助秦確有其事,蘇秦合縱攻秦卻要大打折扣,甚至可能完全翻盤。
“頭懸梁,錐刺股”在中國是盡人皆知的故事,其中的“錐刺股”說的就是蘇秦刻苦攻讀的經歷。其實,“錐刺股”恰恰是蘇秦人生的分水嶺,在此之前,蘇秦處處碰壁,一事無成;在此之后,蘇秦順風順水,一路綠燈,可惜最后功敗垂成,異國殞命。
如果說孔子是春秋時期第一老師,那么妥個榮譽稱號在戰國時期非鬼谷子先生莫屬,而蘇秦正是鬼谷子弟子中的佼佼者之一,可是命運并沒對師出名門的高才生蘇秦另眼相待,青睞有加。相反,他早期的求職經歷走的是一條生不逢時、懷才不遇的悲情路線。
從鬼谷子那兒畢業的蘇秦曾經先后到周都洛陽、秦都咸陽、趙都邯鄲等地游說,希望把自己學到的政治理論付諸實踐,但周顯王、秦王、趙王都不為所動,給了他一條冷板凳。
遭了冷待的蘇秦身無分文回到家中,想尋求些親情的安慰,可偏偏他全家人都是勢利眼,那情形真是“老娘不疼,老婆不愛,哥嫂嫌惡得要拿腳踹”,好在蘇秦抗打擊能力夠強,這才有了“錐刺股“的勵志故事。
蘇秦發奮攻讀的那本書是他在苦悶中碰巧發現的,名叫《陰符》。蘇秦感覺書中的道理可以用來說服當時的君主,幫他實現創立不世之功的遠大理想,就廢寢忘食、不分晝夜地研讀起來,困了就用錐子扎一下自己的大腿(所謂“股”也),以便讓自己保持清醒。
蒼天不負有心人,蘇秦不久就等來了燕昭王千金買馬骨、大建黃金臺的好消息,于是他千里迢迢地趕到了燕國。
求賢若渴的燕昭王和蘇秦一見如故,談得相當投機,就拜他為總理級別的上卿之職。終于出人頭地、苦盡甘來的蘇秦從心底里感激燕昭王的欣賞和信任,暗暗決定即使赴湯蹈火、肝腦涂地也要報答燕昭王這份知遇之恩。
當時的燕國剛剛經歷了“子之亂政”和齊國的入侵,可謂民窮國弱,百廢待興,而燕昭王的老爸燕王噲就在戰亂中死于齊軍刀下,所以,燕昭王在努力振興燕國的同時胸中充滿了對齊國的國仇家恨。
蘇秦了解燕昭王的抱負和痛苦,他為他的主人設計了一個復雜而縝密的報仇計劃,并且親自上陣,充當了其中一個至關重要的棋子。
蘇秦的報仇大計分三步走,第一步是實現燕齊兩國邦交正常化,向齊國打開友好交往的大門,就相當于把大象裝進冰箱前要打開冰箱門。
為了報仇,身負國仇家恨的燕昭公主動向齊國示好,把公子襄安君送到齊國做人質,蘇秦則作為公子的隨從官員一同來到了齊都臨淄。
蘇秦到了臨淄,就開始努力實施復仇計劃的第二請君入甕。
請君入甕本來就是一個艱巨的任務,而蘇秦要忽悠的這個“君”真的是個君一當時的超級大國齊國的君主齊浴王,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任務,但蘇秦可不是吃素的,他完全有能力把齊滑王這頭大象裝進冰箱。
蘇秦很快就憑借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取得了齊潛王的信任,成了肩負兩國重任的“國際“公務員。初步成功之所以來得如此迅速,一是因為蘇秦口才的確了得,二是他復仇計劃中的一部分和齊滑王那一年的國家大計竟然不謀而合。
當時,中華大地上雖然正是戰國七雄你征我伐、混戰一團的鐵血苦難時代,但其實在七雄的夾縫里還有幾個小國在掙扎求存,比如衛國、魯國、中山國,還有一直被齊滑王覬覦的宋國。
蘇秦知道齊浴王對于宋國的野心,他一面支持齊國對宋國動武,一面游說齊滑王帶頭合縱攻秦(當時只有齊國可以和秦國抗衡),想借此削弱齊國,讓燕昭王乘虛而入報仇雪恨。
齊詹王則有他自己的一套如意算盤,他想通過合縱攻秦這個大型“國際行動”把各國君臣的眼球都吸引到行動總部和秦國那兒去,這樣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宋國這塊肥肉吃到嘴里了。
蘇秦游說齊王帶頭合縱攻秦的目的固然是幫燕國削弱齊國,但如果說他搞的這個“國際行動”完全是個空架子,一點實質意義也沒有,那也是冤枉了這位著名的縱橫家,要知道,他對秦國是有一肚子怒氣的,因為當年他到秦國求職時熱臉貼了冷屁股。
為了促成合縱攻秦這項偉大事業,蘇秦以燕國重臣、齊國使者的雙重身份,游走于韓趙魏楚諸國之間,最終憑借他如簧的巧舌和特殊的身份贏得了各國國君的信任,于是,六國合縱攻秦的事就這樣初步告成了,這才有了后世蘇秦“身佩六國相印”的傳說。
蘇秦如果是個實事求是的人,他應該對著后人高歌一曲:不要瘋狂地迷戀哥,哥只是個傳說。
就像多少年后歐盟把總部定在位置居中的布魯塞爾一樣,合縱攻秦的指揮中心處于六國中心地帶的魏國都城大梁(今河南開封),一來已經衰落的魏國愿意攬這個活,想借此恢復一下往日的榮光(戰國初期魏國最強),二來這是齊滑王計劃中的一部分,他要把全天下的目光都吸引到大梁,以便他去實現自己那不可告人的秘密戰爭。
合縱攻秦的事并不像蘇秦想象的那么順利。
合縱攻秦的大旗在大梁高高豎起來之后,各國陸續派來了大使和軍隊,大梁周圍一時之間人潮洶涌,熱鬧非常,但熱鬧歸熱鬧,除了對當地經濟有點拉動之外,“攻秦大業”沒有一點實質性的進展,因為哪個國家都不想在進兵打仗上當出頭鳥。
大梁這一邊,為了搞定誰先出兵,六國大使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口水戰;臨淄那一邊,齊滑王派出的精銳部隊正在夜行曉宿、無聲無息地向千里之外的宋國進發。
齊滑王之所以選擇宋國作為突襲目標,一來是宋國一馬平川,無險可守,二來是宋王偃驕奢淫逸,暴虐無道,弄得民怨沸騰,眾叛親離。
結果證明齊滑王的判斷是完全正確的,齊軍到了宋國后,三下五除二就攻下了都城睢陽(今河南商丘),占領了宋國的大部分領土,把已經延續了近八百年的宋國給滅掉了。但是,從后來事態的發展來看,很難說齊滑王的滅宋決策到底是英明的還是愚蠢的。
宋國被滅的消息迅速傳播開來,韓趙魏楚四國國王聽聞后都恨得牙根疼——好你個齊國呀!這一邊忽悠著我們進攻秦國也就罷了,背地里卻比秦國還狠毒,竟然把人家宋國給滅了,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秦可忍齊不可忍!正在這時,他們收到了燕昭王發來的緊急白皮書。
俗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其實早在齊軍出發時,蘇秦留在臨淄的特工人員就把齊國攻宋的情報用他們的方式(也許是快馬疾馳,也許是飛鴿傳書)傳遞給了燕昭王,燕昭王一面大力備戰,一面給韓趙魏楚秦五國發去了聯合攻齊的白皮書。
燕昭王和名將樂毅剛剛將軍馬糧草準備停當,就傳來了宋國被滅的消息,隨后燕昭王收到了韓趙魏楚秦五國的回書,他們都同意聯合起來共同討伐齊國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出頭鳥。于是,燕昭王大旗一揮,樂毅率領大軍浩浩蕩蕩殺向齊國,沿途相繼有趙魏等國軍隊加入,力量更加壯大。
六國盟軍至此已徹底崩潰,合縱攻秦至此已完全失敗,蘇秦十萬火急地趕回齊國都城臨淄,想在齊緡王得到燕軍進攻齊國的消息之前帶領公子襄安君秘密地離開齊國。
但是,一心要洗雪國恥的燕軍行動太快了,他們很快就進入齊國國境,向沿途重鎮發起了攻擊。戰報飛速傳到了齊都臨淄,剛剛從合縱攻秦總部大梁返回的蘇奏還沒來得及動身向燕國方向逃走就已經被齊國軍隊軟禁起來了。
因為齊國的精銳部隊都被派去襲擊宋國了,所以燕軍的進攻異常順利,可謂勢如破竹,長驅直入,轉眼之間已經逼近齊都臨淄。齊滑王大驚,大驚之余也沒有忘記讓他恨得連牙齦都咬碎了的燕國大特務蘇秦。
怎么處治這個家伙呢?齊滑王想,一般的死刑簡直是太便宜他了,不足以解寡人心頭之恨,那么,就像楚國人處治外國人吳起、秦國人處治外國人商鞅那樣,給他個車裂之刑吧!車裂之刑就是俗話說的五馬分尸。
公元前284年,蘇秦被齊滑王車裂于市。不久,燕軍占領齊國絕大部分領土,齊滑王逃奔衛國,后轉往莒國,同年被楚人殘殺。
蘇泰是憑借合縱攻秦留名史冊的,但合縱攻秦其實只是他幫助燕國削弱齊國的一個幌子,他自始至終都在為燕國復興而舍生忘死地奔波忙碌,他之所以如此忠誠于燕國,完全是為了報答燕昭王當年對他的知遇之恩。這正是: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燕軍兵臨城下日,蘇秦死而后已時。
三家分晉之后,韓國國力最弱。甚至連后來被韓國吞并的鄭國,都曾屢屢擊敗韓軍。
韓國之弱,由此可見。
不但如此,在進入戰國后,韓國政壇還發生過一件驚天大案:公元前371年,濮陽(今河南濮陽西南)人嚴遂雇傭聶政刺殺了相國俠累,還連帶殺死了韓哀侯等等數十位韓國政要!
幸虧韓國太子若山被大夫許異一腳踢倒,才避免了韓國政壇核心人物被一鍋端的悲劇。
一位殺手能在眾多侍衛簇擁之下翻天蹈海,雖然是聶政武藝高強,但也足見韓國之弱——甚至還招攬不到足夠的精銳衛士,來保衛國君和相國!
如此羸弱不堪的韓國,自然被人屢屢欺負。
韓懿侯二年(公元前369年),魏國在馬陵(今河南長葛東北)大敗韓國;韓懿侯九年(公元前362年),魏國又在澮(今山西翼城東北)打敗韓國;韓懿侯十二年(公元前359年)去世,兒子韓昭侯繼位,次年秦國就在西山(今河南洛寧西南)擊敗韓軍;韓昭侯二年(公元前357年),居然連二流國家宋國也攻占了韓國的黃池(今河南新鄉市封丘縣),魏國則趁機攻占了韓國的朱…。
韓氏先人可是曲沃桓叔,是三晉中唯一的晉國正統后裔。
可如今,韓國不但國力遠不如魏、趙,甚至屢次被鄭國、宋國這樣二流小國羞辱,真是丟盡了祖先的臉!
當前的韓國積弱難返,四周又是魏、秦、楚等強國環視,該如何走出這樣的危局呢?韓昭侯雖然想改變,一時間卻不知從何下手。
就在韓昭侯進退維谷之際,一位毫不起眼的大夫突然進言,提出了打破僵局的良方:“我們不如執珪去拜見魏國之君,魏君志向就能夠在韓國實現,那么他必然會轉而向天下用兵、消耗魏國國力。天下諸侯由此而厭惡魏國,必然要聯合韓國。如此一來,我們雖然向一人低頭,卻贏得了萬人之心。所以說,削弱魏國軍力,加重韓國權勢,沒有比朝覲魏國更有效的辦法!”所謂“珪”,是帝王朝會時所拿的一種玉。讓韓昭侯“執珪”去朝見魏君,就是讓他向魏君稱臣!(《戰國策·韓策三·謂鄭王》)
是什么人這么大膽,敢讓自家國君向他國稱臣?!
提出這一建議之人,原本就是鄭國人,名叫申不害。在韓國吞并鄭國前,申不害居住在京邑(今河南滎陽東南),是位上不了臺面的“鄭國賤臣”,地位極為低下。這么一位賤臣所說的話,韓昭侯能聽嗎?
其實,韓昭侯繼位之后深感韓國國力羸弱,早就有心改變這一局面。同屬三晉的魏國,就是因為魏文侯重用李悝進行變法,才會變得這么強大。因此,韓昭侯也想在韓國變法,以壯大國力。為此,韓昭侯四處網羅人才,而申不害就是韓昭侯發掘的人才之一。
曾有段時間,韓昭侯遭遇了重重阻礙,產生了畏難情緒,對申不害抱怨:“法令制度很不容易實行。”申不害卻回答:“所謂法,就是有功必賞,因才而封官。現在國君設立了法令制度,卻又聽從身邊近侍的請托,這就是法治難以實行的原因所在!”
韓昭侯聽了,羞愧不已,連忙答道:“從今天開始,我知道如何實施法令、該如何聽取建議了。”
不久后,申不害卻突然前來,為他的堂兄請求官位。
韓昭侯嚴正地回答:“這不是我從您那里學到的東西。難道要我聽從您的請托,卻敗壞您的治國之道嗎?還是讓我回絕您的請托呢?”
申不害聽了,嚇得連忙向韓昭侯請罪!(《韓非子·外儲說左上》)
韓昭侯公開說,他向申不害學習治國之道,可見兩人雖為君臣,可也是師生。
這種關系下,申不害勸韓昭侯暫時對魏國示弱,以換取韓國的喘息之機,韓昭侯能不聽嗎?
很快,韓昭侯就依申不害所說,前往魏國朝覲魏惠王了。
東周局勢的發展,正如申不害所料。在韓昭侯稱臣之后,魏惠王很快就放過了韓國,轉而將重心放到了秦、趙、齊等等大國上。公元前353年,因為趙國慫恿宋、衛等國伐魏,魏惠王一怒之下,大舉發兵圍攻趙國都城邯鄲,并最終攻破了邯鄲。可不想齊國卻趁虛而入,偽攻魏國襄陵(今河南睢縣)來迫使魏軍撤退,卻在桂陵(今河南長垣西北或今山東巨野東北)伏擊了魏軍,讓魏軍大敗而還!
魏國在桂陵的大敗,充分證明了申不害謀劃功力之深,也讓韓昭侯對他更為倚重。兩年后(公元前351年),韓昭侯毅然提拔這位曾經的“鄭國賤臣”為相國,在韓國推動變法。
因為申不害主導了韓國的變法,他往往被后人劃歸為法家人物。但申不害所學的卻是黃老之術,秉持“靜因無為”而立刑名法術之綱的理念。所謂“靜因無為”,實際上就是在不改變現狀的基礎上,建立起能與現實相適應的一套法律體系,并通過督責考績的辦法將其推廣實施。在歷史上,申不害變法也被稱為“術治”。
何謂“術治”?
曾有一次,韓昭侯假稱掉了一只手指甲,故意裝出四處著急尋找的樣子。左右之人見了,有人就割下了自己的指甲以獻給韓昭侯。經過這次事件后,韓昭侯就能考察身邊近臣哪位是真正忠心而誠實。
這就是“術”治的關鍵要領之一:以自己知道的事物去詢問下屬,那么之前自己不知道的事物也就能知道了;深入地去了解一件事,那么之前自己不清楚的事物也能夠分辨清楚。
又有一次,韓昭侯派出使者前往縣中巡視。當使者回來匯報時,韓昭侯問他:“路上都看到了什么?”
使者想了想,好像一路上沒發生什么重要的事,便老老實實回答:“沒看到什么。”
可韓昭侯還是讓他仔細再想想:“雖然如此,你路上究竟看到了什么?”
騎士又想了想,終于提起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縣城南門外,有頭小黃牛在吃道路左邊的禾苗。”
韓昭侯頓時大為興奮,立馬告誡騎士:“不準將我問你的這番話泄露出去!”
隨后,韓昭侯下令:“禾苗生長之上禁止牛馬進入他人田地的法令早已頒布,可地方官吏卻不把這當回事。立即將牛馬進入農田的數目報上來,如果調查有誤,將從重懲罰責任官吏!”
大臣們聽了,趕緊四處巡查,調查出縣城三個方向上都有此類事件,然后趕緊上報。
韓昭侯看了這份報告,獨獨沒提到南門狀況,馬上嚴斥官吏:“還沒有全部報告上來!”
官吏們無奈,只得再次詳查,結果在南門又查出小黃牛進入農田的事來!
這件事之后,地方官吏頓覺韓昭侯能明察秋毫,人人都惶恐不安地謹守職責,不敢胡作非為。
韓昭侯只知南門有小牛吃禾苗的事,卻以此督責下屬嚴查,結果其它三門所發生的類似事件都被查出來了!這就是用“術”來推廣政令的方法之一。
所謂“術”,按韓非子的總結,就是根據才能而授官,按照名位去責求業績,操控生殺大權,考核群臣的能力。
對一國之主而言,不可能凡事都親力親為,也不可能萬事皆通。因此,在治理國家時,最重要的就是管“人”,而不是管“事”。
只要能熟練運用各種“術”,就能夠管好“人”,讓群臣都積極主動地去做事,那么人主就能“靜因無為”而實現天下大治。
以此而言,“術”治之法,是人主必須掌握的。
不過,人主能“術”治,難道人臣就不能以“術”而應嗎?
在魏國圍攻趙國邯鄲的關鍵時刻,申不害想勸說韓昭侯與其中一方合作。但他摸不清韓昭侯的偏好,害怕言語不合而失寵,一直都不敢表明自身態度。
就在申不害猶豫不決時,韓昭侯卻先咨詢他的意見了:“我該加入哪一方?”
申不害有些急迫,倉促中趕緊使出“緩兵計”,說:“這是社稷安危的關鍵,國家的大事,下臣請求慎重思考后再回答!”
下朝后,申不害急忙私下慫恿兩位大臣趙卓與韓晁,說:“二位都是國家的辯才,做人臣子的,哪能每次進諫都被采用,不過是盡忠職守罷了。”趙卓、韓晁聽了,立刻上朝,向韓昭侯闡述了各自的看法。
而申不害則在一旁小心地察言觀色,揣測韓昭侯更贊賞哪種主張,然后自己再根據國君的喜好而進言,果然,韓昭侯大為歡喜,對申不害也更加倚重了。
就在申不害地位漸高后,別國權貴也開始關注到他。
一天,趙國相國大成午就派人拜訪申不害,談韓、趙合作的重要性。趙、韓二國都受魏國欺壓,合作自然是雙方都喜聞樂見之事。
不過,大成午談合作,并非是兩國的合作,而是他與申不害之間的合作:“您在韓國向趙國推重我,我則在趙國向韓國推重您;這樣一來,您相當于有兩個韓國,我也相當于有兩個趙國。”
韓、趙相國私下里互相請托、彼此借重,明顯就是以權謀私了。雖然申不害是否答應不得而知,可由申不害試探韓昭侯的經歷看,他不應允的可能性有多大?
韓非子聲稱,“術”是人主所執,人臣應該師“法”;可人主能執“術”,人臣為什么不能也執“術”?當君臣都執“術”來相互試探之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局面必將形成。
如此一來,申不害的“術”治還能有效嗎?
公元前351年,申不害被韓昭侯任命為相國;公元前341年,魏國在南梁(今河南汝州西南)五敗于魏,被迫向齊國求救,借田忌、孫臏之力擊敗了魏軍;公元前337年,申不害去世;
兩年后,秦國第二次攻拔了韓國宜陽(今河南宜陽);公元前334年,韓昭侯不顧國力,堅持修筑高門,被楚人屈宜臼預測將“不出此門”;次年,韓昭侯就去世,再也沒能走出此門!
申不害變法,至此落下了帷幕。韓國再也沒能步入高光時刻,成為戰國七雄中的最弱者。
反思申不害變法,同樣是韓人的韓非子看得極為透徹:申不害雖然設立了新法,卻沒有專一推行新法,只是一味地強調“術”治;這導致韓國新舊法令不能統一,奸邪之事隨之增多了。
奸人看到舊法對自己有利就照舊法行事,看到新法對自己有利就按新法行事。
如此一來,即便申不害的“術”再厲害,奸臣都能為自己詭辯。國君以“術”治下,大臣則以“術”抗上,致使新法難以推行,最終成了擺設。
不過,申不害變法之所以失敗,根源還是在“黃老之術”。道家強調“自然”,既然申不害師從道家,他就不會去強行改變現狀。
因此,申不害變法與商鞅變法是兩條完全不同的道路:如果說商鞅變法是大破大立的革命,那么申不害變法就不過是“靜因無為”的改良。
以此而言,與其說申不害是變“法”,不如說他是在變“術”。
申不害變法是對韓國舊制度體系下的改良,短期能通過“術”治取得一些成效,但并沒有徹底革除舊制度的弊端,也就無法挽回韓國走向沒落的宿命了。
申不害的失敗,其實應該是道家思想在亂世治國的失敗。
不過,從另一角度來說,這也是韓昭侯的失敗。
當時的東周,有商鞅、吳起這類主張徹底變革的法家人物,可韓昭侯卻偏偏選擇了道家出身的申不害,
這難道不是他畏懼徹底變革的表現?不愿付出,卻想依靠“靜因無為”來拯救韓國,這可能還是韓昭侯的癡心妄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