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濕漉漉的馬路，走向那座新約市最高的大廈下。
站在神國大廈正下方，月光抬起頭。他仿佛看見一條燈火璀璨的大路，直通暗藍色的云霄。
也像是一柄花紋華麗的巨劍，似乎要刺穿了天空。
“永夜方舟先生。”
月光的注意力從天上回到了地上。他們看見，前方階梯上對稱站著十二個穿著黑色馬甲的迎賓。
他們身高一致，似乎化了點妝，乍眼一看，仿佛是十二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他們弓著腰以熱情的姿勢和足夠的笑容迎接今晚的嘉賓。油頭發際線分明，額頭不敢流汗。
從大約二十層的窗口可以看見，四位戴著面具的人走入神國大廈之中，十二侍者像是一個雁陣一樣在前方帶路，并以陣翼將無關的人們排斥在外。
肖恩一行曾經來過神國大廈，作為游客。他們乘坐電梯到過這座大廈的頂樓，在那里，肖恩層突破心魔，驅散了心中自北部林中沾染的恐懼。
這次，侍者們帶領他們走過了大堂的六臺電梯，推開了一扇隱秘的雙開門，走過一條燈光暗啞的走廊，等來了一臺富麗堂皇，內部鑲嵌著鎦金花紋鏡面的奢華電梯。
電梯按鈕上只有一個樓層，寫的不是數字，而是“云巔酒會”。
直達102層頂樓的秘密電梯，云巔酒會專用。肖恩轉頭望了望身后的老伙計，見月光的眸子里泛著一點狂想的綠，便輕震他的卡牌，示意讓他集中精神。
這臺電梯的抵達鈴聲似乎都跟其他不同，似乎更為清脆悅耳。電梯門打開，同上的兩名侍者率先走出電梯，再次張開了標準的笑容和“翅膀”在前方走著。
燈光準備好了。云巔酒會宴廳圍繞著一圈大落地窗，能俯瞰整個新約，城市燈光映入此間，酒會現場燈光柔和，不搶奪窗外的城市美景。也意味著一定程度上是整個新約為這里而點亮。
音樂準備好了。特制的留聲機系統讓會場飄揚著空靈的音樂，宛若仙境。月光能聽出來，曲子是特制特錄的。恐怕曲名是“酒會第三號組曲”之類。
連香氛都準備好了。淡淡的花果香，華貴但又收斂的香味，似乎正好與下城區陰溝的味道形成一種鮮明對仗。
恐怕，這就是人于這個時代中，所能創造出的人間仙境吧。
“有錢，真好。”伊文的聲音像是從北部林間飄出的，似乎并不同意這句話語所表達的觀點。
一對黑色的“翅膀”引著他們走向了迎接的人。如果說他們此刻位于人間仙境，那么眼前站著的人更像是誤入此地的，來自世界深處的人。
肯特·格雷厄姆，體格龐大的King級。他今天穿著一雙皮靴，仍然是鱷魚皮的。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濃得如有實質的煙霧像是鬼魂一般飄蕩在周圍。
神根之中，女巫之月仿佛響起了警報。這個為肖恩提供了兩種截然不同，又同樣重要力量的事物，再此提醒他不要忘記女工們和小安妮的死亡。
“諸位尊貴的賓客，謹在此表達洛克菲爾先生對諸位的歡迎。在列席入座之前，需要請各位解除自己的武裝。”
濃白色的煙霧不懷好意地圍繞窺伺。
戴著灰天鵝面具的奧莉薇走到了肖恩前面，瞇著眼凝視著眼前這位提出無理要求的人。探秘者本身就是武裝，不可能解除武裝。放下所謂的武器，不過代表著就范。
重重煙刃聚攏，而奧莉薇的身影中，數不清的舞者正虎視眈眈。
“你再說一遍，你要我們干什么？”一聲，仿佛千萬聲匯合。
“我說…”
“肯特。”一聲輕輕的咳嗽。
無理取鬧的壯漢頓時退出了與奧莉薇的對峙，轉頭看向洛氏：“老大，我跟他們鬧著玩呢。哈哈。”
“如果不是看著這小子長大，他老爸托我好好照顧，我早把他解雇了。”拐杖聲一步一點，清瘦的洛克菲爾走了過來，伸出了手，“幸會，方舟先生。”
“幸會，洛克菲爾先生。”
“來吧。安排的時間稍晚了些，諸位一定餓了吧——我們趕緊吃飯。”洛氏仿佛是這個場所的核心，所有人、事、物都圍繞著他。
朝著靠窗的餐桌行走的同時，肖恩在沒開燈的區域中，感知到了許多細節。
這里經常舉辦奢華的晚宴。在這樣的晚宴前，長島比爾的聚會仿佛小孩子的家家酒。祝酒詞的“回音”傳來，殘留著往日的氣息。不僅是上流人士，還有各種抽象的概念也是此地的嘉賓。摩登的神，工業的兒子，石油行業催生的新神明，甚至代表好運的精靈…不僅如此，肖恩甚至感受到了酒神本尊的氣息殘留。
洛克菲爾和摩根兄弟在這座最高的宴會廳所舉辦的，是人的歡宴，也是式微的神的庇護所。他們將人和曾經高于人的存在，細細密密地編織成一個網，而這個網便決定了新約乃至整個北紐部分社會形態。
如今想來，看似高不可攀，深不可測的春神塔蘿，也不過是這個酒會一個小小的角落。
洛氏不知道身后賓客這些思緒，只是鎮定地走著。
他走到了一個圓桌邊，之前仿佛隱形了的侍者突然涌現來到桌邊為肖恩一行抽出椅子。
“請坐吧。準備得有點倉促，沒有多么好的東西。諸位見諒。”
四名侍者一個個如同懷抱嬰兒般捧來一瓶瓶酒給老人過目。他只是轉過眼，搖動手指，選中了其中一瓶。
雙王，煙刃的肯特·格雷厄姆，以及黑發黑衣的布里斯·凱恩站在了洛氏身后。
寒暄中，侍者悄無聲息地開始上菜。肖恩發現自己眼前沒有放酒杯。
“知道你不喝酒——今天也不破例？”
“謝謝，喝水很好。”
開胃菜上桌了，冷盤盛著的生火腿包鵝肝醬。
面具如幻，食物的銀勺可以直接穿過。
“外面風言風語，總認為很多事跟我有關。其實，很多事我都不管了。”老人喝了兩口水，沒動嫩紅的火腿包，“年輕時我喜歡交朋友，年紀大了，坐在家里卻莫名其妙多了很多仇敵。”
老人說話的聲音很輕淡。三言兩語，讓人感覺他真的很誠懇。
湯上來了，他喝了幾口。前菜剛吃到一半，他聊到自己對神明和信仰感興趣，也被探秘者的各種傳奇所吸引。
忽然話鋒一轉：“我聽說，很多人看到您展現出一種金色的火焰，冒昧問一下，那種火焰代表的是一種什么信仰？——沒有別的意思，純粹只是對您感到欽佩，以及合理的好奇罷了。”
肖恩暫時放下了餐叉，喝了口水。赫爾希斯女士的威能一再被看見了，這次榮光市更是顯露無疑。他知道總會有這么一天。洛克菲爾選擇問這個問題，肖恩無法忽視其中的威脅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