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許士林下學回家,很隨意地喊道:“爹,娘,我回來啦。”
許仙眉頭一皺,呵斥道:“士林,你今天為何沒有施禮請安?”
許仙沒有考科舉,但也是讀書人。
古時候的讀書人,一般分為兩種。
不為良相,就為良醫。
做丞相,上輔君王,下安黎民。
做醫者,懸壺濟世,救死扶傷。
身為讀書人,許仙最重視禮儀禮節。他就對兒子許士林言傳身教,許家的家教,可謂是非常嚴格。
許仙是完全按照科舉狀元來培養許士林。
許士林說道:“爹,今天老師可不是像你這樣說的啊。他說禮節重要,但是在家里還是要隨意一些。否則,就會活得拘束,很累。我回家不再做什么禮節,的確覺得輕松了一些。”
讀書,只要掌握了“仁義”“公正”這兩個核心,就算是把四書五經讀透。
森嚴的禮教,閹割掉了年輕人的血性勇氣,害人不淺。
王希堯提倡禮儀,不過卻反對森嚴的禮教。
哪怕許士林是文曲星轉世,但還是受到了許仙的很大影響。王希堯擔心,要是再不糾正許士林,將來哪怕他讀書再好,做了科舉狀元,但是也成就有限。說不定還會成為一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
誰最維護森嚴的禮教?
就是那些不知變通,冥頑不靈的老儒們。
他們是讀書人中的既得利益者,當然要捍衛森嚴的禮教。
他們完全忘記,讀書是為了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些老儒們,就像是明末時期的東林黨人,早就不是真正的讀書人。
王希堯既然是許士林的老師,當然不希望他變成腐儒的樣子。
許士林每天早上起來,都要給許仙和白素貞請安;下學回家,也要請安;晚上睡覺前,一樣要請安。
一日三“請”,做表面功夫而已。
許仙說道:“隨意一些?王希堯真的這么說?”
許士林點頭說道:“是啊。”
許仙冷哼道:“王希堯胡說八道。士林,你以后考科舉,要入朝為官。不重視禮儀,你如何在仕途中立足?”
許士林低著腦袋:“是,爹。孩兒知道了。”
王安下巴滴著汗水,手中的劍倒是握得很穩。
王希堯說道:“停下吧。你的心開始亂了。”
心一亂,呼吸就會亂,就不能掌控身體的力量。這個時候再強行練劍,就會事倍功半,適得其反。
王安收了劍,擦拭了臉上的汗珠,長長出了一口氣:“小叔,養心劍實在是太難練。”
養心劍的劍招,其實是非常簡單。
一共只有五劍。
第六劍,王希堯還沒有完善。
養心劍,看似簡單,卻是返璞歸真,是大道至簡。
王安一時間掌握不了,正常。
王希堯說道:“養心劍,是我的修行精髓。可以說,這門劍術就是我的技藝結晶。養心劍,養心劍,重點不在劍,而是養心。以心馭劍,才是正途。”
王安說道:“養心…豈不是和‘正其心誠其意’有點異曲同工之妙?”
王希堯點頭說道:“安兒,你很有悟性。說得不錯,正其心誠其意,的確可以做到養心的作用。古時,有一位劍客西門吹雪。他對劍至誠,他的心里除了劍,再無其他。當他劍術大成的時候,劍一出鞘,就能神擋殺神,魔擋殺魔,所向披靡,天下無敵。”
王安說道:“養心,誠于劍…小叔,我好像有點明白了。”
王希堯說道:“用心琢磨。有不明白的地方,就來問我。你現在去休息。”
望著王安轉身的背影。
王希堯暗道,黎山老母要跟著一起離開此方世界,我的心境有了波動。現在就教安兒養心劍,是有點拔苗助長的嫌疑。
王安閱歷不夠,現在學養心,勉強了點。
王希堯覺得自己的心境還算高深,遇到任何事情,都可以做到心靜如水,古井不波。
可是一想到黎山老母這樣的大能者要跟著自己回那龐大浩瀚的世界,王希堯就忍不住激動。
看來,自己的心靈境界還是不夠,對情緒的掌控還不完美。
許仙身穿青袍,來到王希堯居住的小院。
王希堯笑著說道:“漢文,快請坐。我這里正好有點好茶,我給你泡一壺。”
許仙剛三十歲出頭。
三十歲的年紀,要是在后世的大都市里,就是還沒有工作幾年的大學生。有點能力的人可能積攢到了房子的首付;能力差點的人,還在經常換工作,手里沒有什么積蓄。
而許仙已經蓄起了胡須,身上的氣質不像醫者,反倒像是儒生。
許仙說道:“希堯,喝茶先不急。我是來問一下,是不是你對士林說,在家里可以不重視禮儀?”
王希堯說道:“漢文誤會了我的意思。”
王希堯不打算解釋。自己和許仙的思維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兩者沒什么共同的語言。
說句不客氣的話,許仙的三觀和王希堯的三觀,完全不一樣。沒什么好解釋的。
許仙說道:“希堯,你的學問和劍術我和娘子都很佩服。以后,你只教我兒士林讀書。禮節我親自來教。其他的歪理邪說,你就不要再傳授士林。我怕你誤人子弟。士林以后考科舉,要進朝堂。朝堂是最講禮節的地方,不講規矩,寸步難行。”
華夏是個人情社會,這一點王希堯不否認。
可是,許仙把禮節和規矩看得太重,有些舍本逐末。
不卑不亢,做不到嗎?
王希堯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說道:“許漢文,你知道我發現你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嗎?”
許仙說道:“我許仙表里如一,沒什么不同。”
王希堯微微一笑:“禮教森嚴,你是在恪守禮教。你和我那個二姐夫一樣,在逐漸邁向腐儒的行列。許仙,你在變老。或許,你已經老了。”
王希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喝茶,就是送客的意思,王希堯懂,許仙當然也懂。
許仙臉色微微一變,握著拳頭,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離開了小院。
第二天。
許士林沒有來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