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旳艾琳呢?多么無恥的、滅絕人性的王八蛋才會打擾她的安眠!?”撕心裂肺的哀嚎在夜色中回蕩,老達沃佝僂的背倚靠著墓碑前空蕩蕩的棺材側板,至于里面原本的“住戶”則下落不明。
艾登和三位同伴相視一望,心頭都隱隱感覺艾琳尸體失蹤之事跟下落不明的蓋坦有某種聯系,于是按捺住心頭緊迫感,問,
“你在肯特村當了多年的村長,了解手下的村民,你該清楚誰最有可能帶走她。”
“大師什么意思?”
老達沃抹了把淚,哭聲一頓。
“這個世界很復雜,永遠不缺乏內心陰暗的人,比如暗戀你的女兒卻在她活著的時候求而不得的人,或者一些戀逝癖…他們都具備作案動機,偷偷挖走艾琳的尸體,用來滿足自身變態的欲望。”
“不!這不可能!”
老達沃觸電般身體一顫、搖頭解釋,
“艾琳是我眼里最美的女孩兒,和她母親一樣漂亮,可事實上她飽受癌癥折磨,病態的身體瘦得皮包骨頭,加上性格內向靦腆,鄉親們都不太愿意親近她…至于你們口中的變態,莪確定,肯特村不存在這種畜生!”
老頭凝視著墓碑,字字心酸,深呼吸后說出一個令他心碎猜測,
“會不會是殺千刀的野獸挖走了她的尸體?”
“你要明白,被本能支配的動物不可能取出尸體后又重新掩埋棺材,還把現場處理得天衣無縫。這明顯是人類為了掩飾真相故意為之。”
凱亞恩立刻否定,猩紅瞳孔轉動,
“所以,疑點最多的嫌疑犯只有一個——你口中濟世為懷的理發醫師,高迪弗伊先生!他帶走病人的尸體,進行醫學方面的研究、實驗!”
貓派獵魔人憶及自己在神殿島下的凄慘遭遇,以最大的惡意說出了冰冷的話語,
“也許這才是他收取的報酬——為了過去數年的辛苦治療。”
“不!”
老達沃就像一頭被刺猬扎到腳的老山羊,猛地撐著棺材站起身,沖凱亞恩瞪大眼睛,溝壑密布的老臉浮現一大片冷汗,
“他絕不會褻度死者!”
“艾琳活著的時候,他那么地喜歡她疼愛她,對她視如己出!絕對干不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來!”
“這只是一個猜測,別激動…”羅伊左手五指勾勒出一個亞克席,老人瞳孔中閃過一個青色倒三角,激動的心情突然變得平靜,緊繃的身體也松弛了下來。
羅伊續道,“其實除了高迪弗伊,還有另一種可能性——你確定艾琳已經死了?”
“你覺得她裝死跟我這個父親開玩笑?不!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她完全沒了呼吸和心跳,皮膚白得透明,身體冷得像冰棍。”
老達沃悲痛萬分,
“鄉親們都見證了她最后那一面,確定了她的死亡,這么多雙眼睛總不會統統產生幻覺吧。”
羅伊沉吟片刻,直覺告訴他事有蹊蹺——有時候看上去的死亡并非真的死亡。
“那么走吧,到木屋里瞧瞧,我相信找到理發醫師后,一切答案都將揭曉!”
滿月從天空投下皎潔的月光。
遠離人類聚集地的墳丘平原最西邊,巨大的榕樹下聳立著一處用圓木搭建的小破屋,老達沃大聲呼喚了幾遍高迪弗伊的名字,沒有回應,便推開虛掩的木門,穿過從門框上垂落的發黃布簾。
獵魔人們跟在他身后進了屋,看著他熟練地點燃了墻上的油燈。
昏暗的光線照出一個擁擠又狹小的房間,幾乎讓人難以落腳。
溫暖潮濕又復雜的味道無孔不入地往人鼻子里鉆,而這些奇怪的氣味主要來自于掛在四面墻壁上的成捆的草藥和植物根莖。
槲寄生、百日紅、長葉車前、鼠尾草…應有盡有。
相比于種類齊全的草藥植物,屋內陳設卻異常簡單,一張灰撲撲的床,一副老掉牙的桌子,大部分地方都被炮制后的草藥和一組組用于煉金的玻璃器皿、陶瓷罐子占據。
這里面最引人注目的是中央一副由沙漏形火爐、蛛網狀玻璃管、以及橡木桶聯通而成的浸煮爐,比神殿島實驗室的那一副樣式老舊一些,顯然用了不少年頭。
看起來,那位理發醫師對煉金的狂熱程度并不遜色于卡爾克斯坦。
可惜他此刻并不在這兒。
“抱歉,諸位大師,這一次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老達沃失望又苦澀地說著,心頭卻松了口氣,醫師今年夏天應該沒來墳丘平原,那說明帶走艾琳尸體的另有其人。
自己最信任的人沒有玩弄自己。
獵魔人卻不那么認為,凱亞恩走到橡木桶前,隨手取過桌子上的量杯往桶底一舀,抬起出一杯透明的溶液,湊到鼻子前嗅了嗅,
“風干的曼德拉草、面粉糊、顛茄、第五元素…釀成一杯上等的曼德拉蒸餾酒。”
他顧晃動量杯,欣賞杯中一圈圈蕩漾的漩渦,臉帶贊嘆,
“煉金技術相當高明,釀造時間不超過一周。”
艾登走到另一邊熄滅的火爐前,伸手探去,取出了一塊指甲蓋兒大小的漆黑煤塊,入手處尤有余溫,
“爐子今天之內用過。”
“所以你說錯了,高迪弗伊不久前來過房間,只是剛離開不久,他有作案的嫌疑。”
四名獵魔人當著心情如同過山車般起伏的老達沃的面,把整個房間掘地三尺地搜索了一遍。
很快,幾樣東西擺到老頭面前——
一枚茉莉花形狀的鐵制發卡,一枚帶血徽章——銀白貓首在齜牙咧嘴地咆哮。
以及四個用過的玻璃杯。
老達沃顫顫巍巍地接過發卡,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臉色變得鐵青,“艾琳的東西為什么在這兒?”
“這說明我的推斷沒錯。”羅伊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理發醫師早就從墳墓里挖出你女兒的尸體,帶到這間房子里,無意中落下了發卡,不過目前又把她轉移到了別的地方。”
“而且不只是艾琳。”他語氣一頓,摩挲掌心那枚貓首徽章,“這上面的血滴帶著多種魔藥的味道,很新鮮,不超過一天。毫無疑問,咱們的老伙計蓋坦也被他帶走了,就在今天上午!”
一瞬間,獵魔人們表情振奮,一番努力總算沒有白費,終究是抓住了蓋坦的跟腳!
而羅伊因為興奮而臉頰發紅。
他現在基本可以肯定,村長達沃描述中善良、有趣、醫術高超卻不求名利,穿著打扮像個收稅員的理發醫師,正是自己記憶之中隱姓埋名于鄉下的——
愛米爾·雷吉斯!
未來杰洛特尋女小分隊的中流砥柱!
一頭年齡超過四百二十歲的高階吸血鬼!
高階吸血鬼能化身蝙蝠、卷住蓋坦飛走,所以當初他們沒能在樺木林出口發現任何痕跡。
此外,高吸極其擅長隱蔽自身的氣息和魔法波動,幾年前羅伊在艾爾蘭德的時候就因此吃過大虧!
只有高階吸血鬼,才能制造出蓋坦憑空消失的假象!
羅伊心潮起伏,靈感瘋狂涌動。
但雷吉斯為什么要帶走一個重傷垂死的貓派獵魔人?
如果是出于善心要救蓋坦一命,為什么不把他安置在這間全是草藥的工作室內?
“不,不是一個!”艾登和身邊的艾斯卡爾共同舉起了四只玻璃杯,油燈下,杯身反射出神秘又危險的光澤,獵魔人感官中浮升出四條色澤迥異的綢帶,
“這四只杯子不久前被使用過,用來痛飲曼德拉蒸餾酒,上面的氣息各異!”
“大師,您就直說吧。”老達沃已經被震驚得麻木了。
“你不明白?理發醫師還有三位同伴!”
老達沃不明所以。
羅伊卻心頭咯噔一跳,雷吉斯的同伴,也是高階吸血鬼?
四位高吸齊聚一堂,力量足以毀滅一座城市!
他們究竟想干嘛?
難道達沃的女兒的艾琳,貓派獵魔人蓋坦,兩者之間存在什么共同點,值得這群強大的異類特別關注!?
羅伊強烈地感覺到自己摻和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里,但無論如何苦思冥想也想不出確切答案,畢竟他與高吸這個群體的交流很少。
“大師們,跟我一起留下來吧,等高迪弗伊回來,我要當面問清楚,為什么他要做出這么禽獸不如的行為!”
“當然,事已至此我不會讓你們白白出力!”
老人雙手合攏在胸前,一咬牙,誠懇地說,“我把我畢生積蓄,三百奧倫,都留給諸位,作為委托的報酬!”
可憐的老達沃,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什么樣可怕的存在。
“報酬的事先不提,我們也有一筆賬要跟醫師好好算算。但死守在這兒,絕對等不到他。”
羅伊定了定神。
高吸的感知何其敏銳,大概率已經發現家里有四個全副武裝的獵魔人嚴陣以待,他們怎么可能再回來自投羅網?
“這附近,高迪弗伊還有別的住處嗎?”
達沃蒼老的臉頰青一陣,白一陣,良久后搖頭一嘆,
“他從沒跟我提到自己的過去,或者墳丘平原以外的信息。”
這不出羅伊所料,他沉吟著,銀灰色瞳孔突然深深看向老人,
“我有一個辦法能找到艾琳的下落。但你得受點苦,出一趟‘遠門’,你愿意嗎?”
老人被獵魔人亮度驚人的目光嚇了一跳,隨即雙手捏緊拐杖,揚起下巴,松弛的臉頰皮膚泛起異樣的紅光,
“只要能找回我女兒,讓她入土為安——我愿意豁出這條老命!但我想先問問,諸位要帶我去哪兒?”
“沒那么嚴重,要不了你的命…”羅伊和同伴們交換了一個眼神,三人點頭,都默契地猜到羅伊的辦法,看著他取出一枚千里鏡水晶,輕柔摩挲,魔力靈光迸射而出開始構造出一張水藍色光幕,
“我馬上聯系一位女術士,開啟傳送門送你到諾維格瑞尋找卜夢者可林·提麗女士。然后你要百分百地配合她,在夢境中尋找答案。”
蓋坦只留下這么一枚貓派徽章,用來夢境占卜遠遠不夠。
但同樣被雷吉斯帶走的艾琳,卻有這么一位血脈相連的老父親,以及陪葬的心愛的茉莉花發卡。
這足以精準地確定她們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