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吉瑪湖畔晨霧彌漫。
一艘艘小船有如劃過水面的怪獸,撞開迷霧駛向湖水的中心,陽光隱隱勾勒出一座光禿禿的荒島。
“黑燕鷗島…”獵魔人并肩站在船頭,時隔兩個月,重新回到這座拋下了無數鮮血和尸體的島嶼,邪神達岡被趕走,墮落的半魚人滅絕。
湖中女神又打算如何對付這群全副武裝的騎士?
因為是在湖上行動,白薔薇騎士們卸下沉重的鎖甲,穿上輕薄的皮甲,腰懸配劍,一手纏著仿制維登風格的手弩“加布里埃爾”。
這群騎士是魯道夫以歸順女神的借口抽調過來的,陪著主祭一同見證湖中女士的神跡。
另一艘船上的騎士團團長和他的親信們脖子間多了一根黑黝黝的的吊墜,看上去與河岸邊的鵝卵石一般,極不起眼。
“迪魔金。”雷索湊到他的身后,“俗稱的阻魔金、反魔法金屬,由它制成的項鏈能抵擋魅惑類的法術。”
“這么看敵我情況相當分明…”獵魔人幽綠的瞳孔穿過霧氣,檢視周圍船上的四十多位騎士,佩戴項鏈的騎士大概占據了四分之三。剩下十位偏向雅妲公主,或者魯道夫不那么信任的。
他們有個共同點,都是上次黑燕鷗島之戰的幸存者。
術士阿扎并沒有出現在隊伍中,但獵魔人相信對方有無數種方法跟上來,于是留了個心眼暗中提防。
不久,木船撞上了黑燕鷗島綿軟的濕泥,眾人將船拖入岸邊的水草叢,跟隨一身祭袍的雅妲公主,緩緩向著島嶼的中心走去。
雅妲突然卸下了端莊,隨性地摘掉了鞋襪,任由白生生的腳掌踩著綿軟的沙灘,留下一排小巧的腳印,她的裙擺下還露出一截纖細白嫩的小腿,身姿娉婷、纖細的腰肢和豐隆的臀在貼身的光滑祭袍下搖晃,盡管只是一個背影,也讓人心笙搖曳。
騎士們紛紛惶恐地避開了目光,或是拘謹地垂下了頭,只有魯道夫·瓦拉里斯心中疑惑更甚。
幾乎無人注意,在他們登島后岸邊的湖水中隱隱冒出一簇簇氣泡。
黑燕鷗島上原本有一片茂密的樹林,但上次被某位斷后的白薔薇騎士燒成了一灘灰燼,經過了兩個多月風吹日曬,仍然能看到明顯的燒毀痕跡:一根根黑漆漆的樹樁、遍地碳化的枯枝落葉、還有些許看不出形狀的野獸尸骨。
這片廢墟深處矗立著一座湖女雕像,面容栩栩如生,但不同于神殿去那座雕像,它平舉一口圓肚闊頸瓶,瓶口向外伸出一根根翠綠的藤蔓和藻類植物,瓶身爬滿魚蝦蟹貝、晶瑩的露珠。
“卡茲…卡茲…”雅妲踩著枯敗的枝葉和蓬松的沙土,來到祭壇前,轉身面朝眾人欣然一笑,
“維吉瑪的守護者,想要見到湖中女士的圣容,須飲用祭壇之中的圣水洗滌身心…去除污穢。凡是心懷惡意之人,須喝得更多。”
雅妲握著祭壇邊的破舊的瓷碗,柔荑往瓶口里輕輕一掬,便捧了一碗“圣水”出來。
“圣水”表面看與清水無異,無色透明,亦無異味兒。
“哪位騎士有魄力,為大家做個示范?”雅妲端著瓷碗,美目環顧周遭,被她目光掃過的騎士們,大部分面色遲疑,最后都慚愧地垂下了頭。
包括騎士團的團長瓦魯道夫,他不動聲色,垂下頭避開了雅妲的目光。
“沒人?”雅妲臉上的笑意凌厲了幾分,索性自己將一碗“圣水”飲下。濺出的水濕潤了紅唇,順著她優美的下巴、天鵝般的頸項滑落,流過她胸前的衣襟,顯露出朦朧而美好的曲線。
“圣水”也不知是否有烈酒的韻味,嗆得雅妲雪白的臉頰染上了一抹動人的紅暈,纖長的手指擦去紅唇邊的水漬,而她手中瓷碗邊印下了一枚如玫瑰般艷紅的唇印。
“咕…”騎士隊伍飄過來幾縷熱切的目光。
“第二位?堂堂白薔薇騎士還不如我一個女人?”雅妲環目四顧半是挑釁、半是鼓勵。
“我來!”
年輕的獵魔人迎了上去,接過雅妲手中瓷碗井中盛了滿滿當當的一碗“圣水”,喝了個一干二凈,然后不無炫耀地向著眾人展示干涸的碗底——瓷碗邊的唇印已經被獵魔人碰得模糊不清。
而“圣水”的味道出乎意料,并沒有看上去那般寡淡,入口苦澀、回味又帶著血液的腥甜,但他確定不是人血。
一碗“圣水”下肚、體內涌起淡淡的暖意,注意力集中到模板。
體質:11.6→11.8。
“還不錯,0.2的體質。”
“我向你們保證…”雅妲再次朝眾人發出邀請,“圣水蘊含著女神的恩典,能讓人變得健康、強壯!沒有壞處!”
“我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替你們爭取到機會,”雅妲語氣一冷,“最后再問一次!”
終于有位褐發褐眼、身材高大的騎士走出隊伍來到雅妲面前,他凝視著公主,眼中閃爍著狂熱和癡迷,然后毅然決然飲下圣水。
羅伊還記得這位騎士——從艾爾蘭德抽調過來的克利夫蘭。
如今看來他已成為雅妲的堅定擁護者。
由克利夫蘭起了個頭,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了許多,陸續又有九位騎士來到雅妲身邊。攏共的十位騎士,無一例外都是上次陪同雅妲及獵魔人討伐達岡的騎士。
至于剩下的三十來位,他們統一佩戴著阻魔金項鏈,整個過程中不發一言。
騎士團的主心骨魯道夫·瓦拉里斯就像一座巍然不動的山巒,立在隊伍中央,鎮壓一切異樣的心思。
雅妲忍不住嘆了口氣,然后端著“圣水”走到對面,目光在隊伍中一陣逡巡。
這群騎士絕大部分接近三十歲,眼神堅定,皮甲下肌肉高高隆起,手掌遍布老繭,面對公主咄咄逼人的審視氣度沉穩,絲毫不為所動。
但其中一位身材矮小的騎士表現不那么好,神情拘謹地喘著粗氣,似乎太過緊張、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發顫。
雅妲唇角一彎,目光鎖定在他身上,帶著一陣香風來到他身前,矮個兒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
“殿…殿下,小人是瓦…瓦魯多。”
“你看上去不到十八歲?跟了魯道夫叔叔多久了?”雅妲說著平靜地掃了一眼騎士團的團長,后者臉頰隱沒在茂密的胡須中,朝她鞠了一躬。
“我…我十二歲替…替團長大人照看馬匹,五…五年了。”矮個兒結結巴巴地說,“難怪他這么信任你。不過,瓦魯多…”雅妲將瓷碗端到騎士面前,“魯道夫叔叔身邊得力干將數都數不過來,不缺你這么一個新人。喝下這碗‘圣水’,以后跟我混。”
“抱歉,殿下!”矮個兒大叫一聲,頭快要垂到胸口。
“不愿意嗎?”雅妲好看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自嘲地笑了笑,“一群固執的蠢貨…那就算了吧。”
她手腕一松,“叮”的一聲,小巧輕薄的瓷碗墜落在地,摔成了幾片。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被吸引過來!
矮個兒騎士瓦魯多慌忙地蹲下身體,單膝跪地撿起碎片捧到了公主面前。
而公主纖手忽而撫上他的頭頂,讓他微微仰起臉、露出脖子,另一手利落地抽出了一片碎瓷,
“瓦魯多,看看這個世界吧…”
“殿…殿下,您要干啥?”矮個兒感受著公主異乎尋常的親熱舉動,臉色泛紅,支支吾吾地還想要說什么,但一切戛然而止。
雅妲冷著臉,手中瓷片迅速地從左至右拉過了騎士的光滑脖子,拉出一條巨大的豁口。
噴泉般飛濺的鮮血為雅妲祭袍潔白的衣袖染上一大片刺目的鮮紅,然后她抬起雙手,張開懷抱,昂首挺胸面朝眾人。
可憐蟲捂住斷成兩截的喉管,眼睛瞪得如同牛眼,嘴里“唔、唔”的怪叫,向后栽倒在地,只有出氣,沒有進氣。
整個過程短短幾秒,騎士們來不及救援。
然而就算他們意識到了公主的狠辣手段,也無能為力。身為下屬,很難對公主出手,弗爾泰斯特的叮囑猶在耳側。
“雅妲殿下,您,您這是什么意思?!”魯道夫茂密的胡須輕顫,壓抑著怒氣,按住了腰間的配劍。
“魯道夫,好一條老狗!你聯合皇家顧問暗害女神,辜負我的信任!罪不可恕!“
“計劃暴露!大家小心!”
魯道夫一抬手。
身邊三十多位騎迅速結成了方陣。
“執迷不悟,違背女神,那就統統去死吧!”祭壇邊,雅妲打了個響指,黑燕鷗島上空瞬間響起一道尖嘯。
狂風拂過黑燕鷗島。
島上出現了極其驚人的一幕——十多只半魚人爭先恐后地破開泥土,鉆出地面,粗糙發綠的手蹼中揮舞魚叉、木棒,在半空中發出嘶聲,巨大的背鰭和鼓起的腮讓它們怪異而可怖。
變化還沒終止,遠處湖岸邊也傳來古怪的動靜。數十頭水鬼從湖水中跳出,在未知力量的驅使下,面目猙獰地沖過來!
祭壇邊十位騎士陷入了震驚,雅妲隨即給予了安撫,
“鎮定!喝下了圣水就是自己人!而女神的使者,只會對異端舉起屠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