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輝虎目光一閃,問道。
“我記得蘆名家督只留下二歲稚女,伊達家與佐竹家都在覬覦蘆名家的會津四郡,鬧得很厲害。”
“我們的忍眾多在關八州搜集情報,對奧羽地區了解不多,情報簡略不詳。
只是看佐竹家處境窘迫,會津四郡之爭似乎是伊達家占了上風。”
上杉輝虎笑道。
“這個伊達政宗有些意思,四面樹敵也不怕玩出事來。”
義銀白了上杉輝虎一眼,她自己就是個惹事精,怎么好意思說別人呢?
上杉輝虎仿佛是明白了義銀的意思,尷尬笑笑,轉移話題道。
“津多殿準備怎么回復大崎家與最上家?”
“自然是想辦法幫她們一把,畢竟都是斯波親族,難得有事求上門來,我總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
上杉輝虎點點頭,表示理解。
當許多遠在千里之外,跟自己完全不搭界的事情開始一件件找上門來,那就說明義銀的影響力已經引起了遠方武家的重視。
這時候,最差的應對辦法就是推搪拒絕。影響力,話語權這些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卻真實存在。
大崎家與最上家未必把這件事當真,無非是因為失敗了也沒什么損失,抱著姑且試一試的想法,寫信向斯波義銀這個便宜親戚求助。
畢竟她們都是斯波親族旁支,理論上來說宗家是有義務為族親出頭的。雖然斯波宗家已滅,但義銀這個宗家嫡子的身份卻是實打實。
若是義銀對她們置之不理,雙方的聯系便又恢復到之前,雖為同族卻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
可要是義銀能使使勁,讓伊達政宗感受到壓力,令奧羽武家對斯波家的實力另眼相看,他的影響力就算是真正進入了奧羽地區。
正所謂,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鬧市無人問。人與人的關系,也許就是這么簡單。
義銀落魄之時,斯波親族哪有人正眼看他,更別提為他做些什么事了。一個挺著吉爾的遺子,哪有資格代表宗家說話?
可等他一步步走上權利的巔峰,各種各樣的人就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靠近過來。
功利的說,她們就是在利用義銀,但天下從來沒有只占便宜不吃虧的事。
力,是相互作用的。存在作用力,就必然存在反作用力。
當奧羽武家想要利用義銀抵御伊達家侵蝕的時候,義銀也在利用她們的訴求,進一步提高自己在武家中的影響力。
走到義銀這一步,他已然成為某種絕對正義的象征,踏上神道之路,用武家新思想打造新的大義話語權。
如果有一天,武家在爭斗的時候都第一時間想到去找義銀這個武家守護神仲裁是非,在他座前爭取有利于自身的決斷,并服從結果。
義銀也許將會超越天下人的概念,成為武家天下的真正主宰者。
此時的義銀與上杉輝虎,尚未想到這么深遠。但如果能把越后勢力的影響力拓展到奧羽地區,卻是兩人都樂意看到的。
上杉輝虎問道。
“津多殿想怎么幫她們?”
“我自己說憐憫關東大旱災情,請足利義氏發出關東無戰事之御令,自然不能打自己的臉,去介入奧羽紛爭。
但我可以寫信回復最上家與大崎家,贊許她們支持關東無戰事的大義之舉。
再寫一封公開信給伊達政宗,向她說明災厄面前關東無戰事,是關東所有武家的訴求,希望她不要站到武家大義的對立面。”
上杉輝虎呵呵一笑。
“伊達政宗年輕氣盛,尚未吃過大虧。她多半不會遵從你的大義,甚至可能會起逆反之心。”
義銀淡然道。
“先禮后兵嘛,我雖然不會介入奧羽紛爭,但總會有義士不忿,以義伐不義。”
上杉輝虎笑著問道。
“我倒是好奇,哪里來的義士這么深明大義?”
“佐竹義重不是說她無意對抗關東體系,東方之眾的抱團并非針對你我嗎?
既然如此,她總得表示一些誠意,讓你我安心咯?”
上杉輝虎點頭道。
“言之有理。”
常陸國從天皇朝廷開始,就是和族開拓奧羽地區的橋頭堡。古時與當地毛人作戰,今時征討不臣。
常陸國的佐竹義重覬覦蘆名家的會津四郡,與伊達政宗幾番交戰都沒有占得上風。
如今她被南方北條家,北方伊達家兩面擠壓,在戰略上是非常被動的。
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才會參與東方之眾,尋求抱團。結果又得罪了上杉輝虎,不得已向義銀求饒。
要是義銀暗示她與伊達政宗為難,她必然是一千個一萬個愿意。
裹了義銀這層大義之名北上,身后的上杉輝虎不會動她,北條家也不敢趁機亂來,以免惡了義銀。
佐竹義重等于是跳出了被伊達家與北條家夾攻的被動局面,形成了與最上大崎兩家聯手,三家圍攻伊達家的有利局面。
這等好事可是求都求不來,她豈能錯過?這等義士,她大概會哭著喊著想要當一當吧?
義銀與上杉輝虎的越后勢力準備休養生息幾年,讓武家義理促進會擔當滲透關八州的主力,暫時不會再動刀兵。
既然無意與東方之眾為難,不如利用一下。
讓東方之眾中最強的佐竹家,北上去為大崎最上兩家紓困,提高義銀在奧羽地區的影響力,算是一舉兩得。
可這還不夠,伊達家的實力太強,義銀還需要再加點料。
他說道。
“下越之地的兩條商路,一條北走莊內,一條水運通過阿賀川,前往會津四郡,本莊繁長在這兩條商路上賺了不少吧?”
上杉輝虎對本莊繁長頗有芥蒂,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道。
“還不是你刻意給她機會,讓本莊家起死回生,混得風生水起。”
本莊繁長在川中島合戰中犯了大錯,可義銀為了分化下越的揚北眾集團,故意把她摘了出來。
新發田重家被島勝猛一刀砍死,色部長實丟在北信坐冷板凳,唯有本莊繁長和個沒事人似的,結果遭到揚北眾排斥。
這事讓本莊繁長沒了退路,之后在新發田之亂中,她一門心思幫義銀把揚北眾集團拆得四分五裂,以免自己日后遭到舊戰友的清算。
平亂之后,揚北眾是沒了,本莊家在下越武家中也變得名聲狼藉。而義銀給予本莊繁長的報酬,就是莊內地區的商路管理權。
本莊家的本莊城在下越地區的最北部,相鄰的就是出羽國的莊內地區。
北陸道的興旺,讓越后勢力擁有了關東物流的主導權。本莊繁長也借著這條通往莊內的小商路分配利益,試圖與下越武家重修舊好。
之后,山中幸盛想要借兵隨義銀回歸近幾,就向加地景綱與本莊繁長許下了大好處。其中給本莊繁長的,就是阿賀川的商路監督權。
阿賀川的水運路線,是越后國通往關東各地的三條主要商路之一,利益巨大。
商路沿途的地方武家卡油撈好處,賺得可是不少。本莊繁長有權監督商路運行,當地武家自然要分她一份好處,與她搞好關系。
這一來二往,本莊家在下越的日子越來越好過,地位甚至比揚北眾時期還高一些,本莊繁長也算是沒有白給斯波義銀當狗。
義銀笑著對上杉輝虎說道。
“你呀,大氣一點,別再計較當年那些事了。
本莊繁長是個有能力的,這幾年在下越經營得相當不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這會兒不正好用上了嗎?”
上杉輝虎并非埋怨本莊繁長幾度叛亂給自己搗蛋,她是記恨這些下越御臺人在川中島合戰中棄主而逃,害得義銀落入武田信玄之手。
武田信玄生的那個孽種,是扎在她心中的一根深刺。她原本想要聯合北條家對武田信玄下手,弄死那個賤人和她的孽種。
可偏偏義銀搞起了關東無戰事的戰略轉向,要走武家義理促進會的軟刀子路線。
上杉輝虎迫于形勢,也不好再提攻打武田家之事。因為她無法和義銀解釋,自己為何對武田信玄忽然變臉,恨之入骨。
武田孽種之事,上杉輝虎不想讓義銀知道,甚至默許義銀宰了色部長實,暫時堵住這個消息來源。
而本莊繁長是害義銀落入武田信玄魔掌的罪魁禍首之一,上杉輝虎怎么會看她順眼呢?
只是此時,上杉輝虎不想與義銀繼續這個話題,岔開問道。
“你想讓本莊繁長去幫把手?”
“我只是留個后手,保險一點。
下越眾與奧羽地區原本就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萬一事有不諧,也方便支援。
本莊繁長的身份僅僅是關東侍所的御臺人,統戰眾,其人并非斯波家臣,更不是關八州武家。
她要自作主張遵從大義行事,不守關東無戰事的御令,道義上也說得過去,不算壞了規矩。”
上杉輝虎有些想笑,義銀自己是謹守規矩,即便想要做些手腳也是小心翼翼繞過約定,不去觸碰界限,活得可真累。
不過也就是他的這個脾性,才讓各家大名信任他的為人,誰不喜歡和一個即便吃虧也要守規矩的人打交道呢?
但對于義銀的這個準備,上杉輝虎有些疑惑。
“大崎,最上,佐竹都是當地的有力武家,伊達家被三面圍困還能不老實?你是擔心她們斗不過伊達政宗?”
義銀嘆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我拿自己的臉面去唱高調,萬一出了岔子,豈不是打我的臉嗎?
真到那時候,難道讓我為了一點面子上的事,不得不打亂自己的計劃,親自提兵去奧羽地區收拾伊達政宗?
早早做好完全的準備,只是防止突發情況。本莊繁長這兩年賺得盆滿缽滿,也該為我分分憂不是?”
上杉輝虎笑道。
“你啊,總是這么小心翼翼。”
義銀瞅了她一眼,嘆道。
“你哪天要是能有我三分謹慎,我就可以少操許多心了。”
上杉輝虎訕訕一笑,不接茬。她望著還在思索事務的義銀,感嘆道。
“我有時候真的不明白,你殫精竭慮,日日夜夜計算這么多事,到底圖的是什么?
以你的能力,若不是奔波千里來到關東,也許斯波家在近幾發展到今天,亦是家業更盛。”
義銀腦子里在想著奧羽之事,嘴上隨口回答。
“還不是因為你,要不是為了幫你還關東一個清明世界,我何必來這鬼地方,趟這渾水。”
義銀下意識說出了心里話,只是上杉輝虎不知道系統任務的存在,一下子愣住了。
她見義銀還在思索事務,這話是他發自內心,脫口而出,頓時感動萬分。
義銀半晌沒聽到她的聲音,抬頭看向她,看見她熱淚盈眶的模樣,反而被嚇了一跳。
“你。。你怎么哭了?”
上杉輝虎用手拂去淚痕,笑了起來。
“當年在京都的一句妄言,不想津多殿竟然記到現在。”
義銀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說的話貌似有些歧義。
他不禁苦笑,能忘嗎?敢忘嗎?特么的系統那王八犢子拿著魅力清零的鞭子在后面蠢蠢欲動。
老子心里苦,你知道不知道?
上杉輝虎見他露出苦笑,上前狠狠給了他一個擁抱,低聲說道。
“今日方知義銀君對我的情意之深,我卻一直患得患失,還鬧出許多亂事來給你添亂,實在該死。
以后,我再不會給你添麻煩,凡事多與你商量,都聽你的。”
說完,她起身就要走,義銀喊住她。
“你去哪里?”
上杉輝虎哈哈一笑。
“回沼田城去,你不是怪我擅闖大胡城,對島勝猛太輕慢嗎?我不給你添麻煩,這就走。
你放心,等你回了近幾,我也會和她精誠合作,不再讓你為難。”
這次來,上杉輝虎從心理上,生理上,兩方面都得到了巨大的滿足。
三峰山的經歷如夢似幻,讓她心里沒底。可此時的義銀卻是那么的真實可信,令她的心思徹底安定下來。
上杉輝虎樂呵呵走了,義銀卻是愁上眉頭。
今日的上杉輝虎有多確定自己對她的愛,未來發現自己是個蕩夫的時候她就會有多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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