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利幕府設立的關東將軍,下轄關東十國。除了關八州,另外還包括伊豆國與甲斐國。
關東體系之內,上杉輝虎身為關東管領,甲斐守護武田信玄其實是她的下屬。
義銀要維護關東體系的規矩和威嚴,原本就準備挨個收拾這些盤踞一方的地方勢力。
北條家定為第一個目標,暫時拉攏穩住武田,
里見,佐竹這些地方豪強,是連橫之策。
上杉家以中央軍的身份,站在裁判員的位置,其實是最有利的。以大義號召諸侯圍攻北條家,借力打力,豈不美哉?
可上杉輝虎親自下場和北條家聯手之后,就失去了自己的仲裁地位。這讓義銀在鶴岡八幡宮苦心營造的關東體系,
徹底宣告失敗。
里見家與北條家茍和,
佐竹家與宇都宮家組織東方之眾結寨自保,武田家開始防范于未然。
以上杉輝虎的關東管領名分為道義制高點,以中央仲裁地方紛爭的分化打壓,步步蠶食的關東攻略,完犢子了。
雖然現在關八州武家還承認上杉輝虎的關東管領身份,承認義銀重新建立起來的關東體系,但一切都亂套了。
上杉家已經不是匡扶正義的中央軍,變成了下場和大家一起搶飯吃的一丘之貉。
南方的北條家與里見家,東方的佐竹家與宇都宮家,還有大大小小的地方名門,她們不再歡迎上杉輝虎,關東管領的號召力廢了。
義銀原本想要敲打一下擅自攻略西上野的真田信繁,讓長野業盛重回西上野之地,制衡勢力迅速膨脹的真田眾。
可如今武田家東信眾掀起邊釁,箕輪眾崩盤后的西上野已經沒有了能夠對抗武田家的主心骨。
唯有和國峰城小幡信貞有聯盟之誼的真田信繁,可以穩住西上野的局面,遏制武田家的威脅。
義銀只好放棄敲打真田信繁的想法,支持她在西上野站穩腳跟,
護住越后一方的西部山脈線側翼。
他知道這樣做是放縱了真田信繁,真田眾大勢已成,有尾大難掉的隱患,但他沒得選。
要是讓武田家踏入了西上野,越后一方面臨的壓力就不只是東面和南面,又多了一個西面。
這東西南北四方勢力云集,關八州真可以開打一桌麻將了。越后一方要是不小心被趕出了關八州,系統會不會借機判定任務失敗?
義銀不敢賭系統的人品,那玩意兒就不靠譜,為了加魅力值,它什么事干不出來。
所以,西上野唯有交給真田信繁,讓她把武田家擋在碓冰關外,才是最合適的應對策略。
義銀覺得有些胸悶不爽,口氣僵硬問道。
“上杉殿下現在人在哪里?她在做什么?”
大熊朝秀知道義銀心情不好,小心回答。
“上杉殿下現在沼田城,正在籌劃秋收之后動員軍勢,再次征伐佐野領。”
義銀大驚失色。
“什么?”
大熊朝秀低聲說道。
“據說北條氏康殿下對此表示了支持,足利城的長尾當長和金山城的由良成繁,
都愿意出兵相助。”
義銀冷笑道。
“北條氏康這個老狐貍,她當然會支持!
上杉家與北條家聯盟,再攻破了佐野領,拿到了下野國的門戶之地,下野常陸兩國的當地武家必然是如芒在背。
兩國武家組成的那個什么東方之眾,就真的變成敵視上杉家的武家集團了!
北條氏康好計算,上杉輝虎真糊涂!
上杉大軍攻破佐野領之時,關八州武家就會從反北條聯盟,變成反上杉聯盟。
我們在關八州之地的征伐將舉步維艱,再難寸進!”
斯波義銀氣得捶胸頓足。
上杉輝虎這個滿腦子暴力破局的笨蛋,她未必看不懂北條氏康的詭計,只是她不在乎而已!
她從來就是這樣,暴力鎮壓越后,暴力攻打北信,暴力平定越中。要不是義銀幫她收尾,這個迷信武力的笨蛋早就是四面楚歌了!
見義銀氣得面色煞白,大熊朝秀的眼珠子轉了轉,鞠躬說道。
“津多殿,臣下惶恐,有幾句逆耳忠言,懇請君上采納。”
義銀看了眼大熊朝秀,知道她想要說什么。
關東侍所內部,一直有與上杉家分道揚鑣的聲音存在。
特別是大熊朝秀與本莊繁長這些曾經被上杉家欺壓過的中越下越武家,與上杉家臣團齟齬甚深。
去年冬天,義銀在鶴岡八幡宮展現神跡,拿回八幡太娘的御白旗之后,關八州武家對他敬若天神。
今年春天,上杉輝虎又自行獨走,在下總國兵敗如山倒,幾乎斷送了去年的全部戰果。
關東侍所內部不滿的聲音越來越響,大家都覺得本部在關東是羽翼豐滿,不愿意再被上杉家拖累。
上杉輝虎與斯波義銀組成的越后雙頭政治,已經到了隨時會分裂的危險邊緣,這也是義銀必須馬上回來的原因之一。
關東侍所原本就是義銀用御劍敕令,以幕府名義開在關東的分支機構。名分上來說,上杉輝虎這位關東管領,是管不到關東侍所的。
京都的足利將軍家與關八州的鐮倉足利家,早就翻了臉。關東體系,是游離在守護體系之外的獨立王國。
雙方明爭暗斗多年,北條家就是當年京都安插過來,收拾鐮倉足利家的暗子。
只是三代勵精圖治的北條家心野了,已經開始自稱關東名門,不愿意承認自己不光彩的來歷。
所以,關東侍所的武家可以理直氣壯得和上杉家分裂,完全不受道義上的譴責。雙方本來就不是一個系統內的同僚,何來背叛之說。
大熊朝秀一副要秉公直言的嘴臉,義銀卻知道她心里樂開了花,她算得上是關東侍所里最恨上杉家的高層。
所以,義銀很干脆得拒絕了。
“你什么都不必說了,我是不會放棄上杉殿下的。”
大熊朝秀一口氣堵在嗓子眼里,忍不住咳了兩聲,訕訕道。
“君上,上杉殿下任性獨走,壞了兩家本該共同維護的關東攻略。
并非我有意詆毀上杉殿下,但為了關東侍所的利益,我以為。。”
義銀打斷了她。
“你以為?大熊朝秀,你這是在教我做事嗎?”
大熊朝秀覺得自己說得足夠含蓄,足夠委婉。可她沒想到,義銀直接捅破了窗戶紙,挑明了話題。
見義銀雙目含怒瞪著自己,大熊朝秀這位當年敢與上泉信綱單挑,打得有來有回的姬武士,也嚇得兩股戰戰,伏地叩首連聲不敢。
借著鶴岡八幡宮的神跡,手握八幡太娘的御白旗,義銀在關東的威望遠比近幾強得多。
大熊朝秀是他一手從深淵中拉起來的下屬,更是對他敬畏有加。
義銀指著大熊朝秀,罵道。
“我斯波義銀自出道以來,義理為先,一諾千金,從未背棄過自己的盟友!
上杉殿下即便這次有錯,但她當年真心實意迎我入越后,與我分享國政,結為血盟,我怎么可以在她落難之際背棄她呢!
大熊朝秀,你把我斯波義銀當做什么人了?見風使舵之輩?背信棄義之徒?
我曾經說過,你不負姬,我不負姬。今天,我再說一次,你給我豎起耳朵聽清楚!
我從家破人亡,一人一刀,走到今日天下敬服,復興家業,就因為我不放棄不拋棄。不論是盟友,還是下屬,我從未背棄一人!
前路艱難險阻,更要同舟共濟,共度時限!
若是今日棄一人,明日棄一人,未來的我身邊,還能有幾個人愿意誓死追隨?
你今日慫恿我拋棄上杉殿下,就不怕哪天我把你也給拋棄了?
武家天下會亂到今天這副令人痛心疾首的地步,就因為像你這種想法的人太多太多了。
若是人人都能懷揣一點大義,世界將變得更加的美好,又豈會出現此時禮崩樂壞,可能傾覆武家天下的亂世!”
義銀義正言辭的一番話,把大熊朝秀堵得無言以對,甚至覺得有些委屈。
上杉輝虎那是真心實意嗎?對,是真的想把斯波義銀娶回家,將關東侍所整個都給吞了!
這件事,越后武家哪個看不清楚?今日上杉輝虎對斯波義銀的好,就為明日連本帶利都拿回去!
偏偏斯波義銀是個篤信義理之人,大熊朝秀也不得不佩服他的為人,可老實人吃虧啊!
在這個亂世中,秉持大義之心,講究一諾千金,信守承諾。這不是純粹有病,給自己找不痛快?
大熊朝秀不免腹誹。
要不是因為斯波義銀實在太能打,他早就被人坑得不要不要,抓回去啪啪啪了,還能站在這里喊什么義理傍身的豪言壯語?
可現在,被義銀噴了一臉唾沫的大熊朝秀是什么都不敢說,只能點頭哈腰得賠笑認錯。
為什么?就因為斯波義銀軍陣無雙,戰無不勝,他有這么說話的本錢和底氣!
所以,即便大熊朝秀心中埋怨得很,但她也不敢再說什么。
不僅是她,包括她身后整個關東侍所的武家,大多數都是被義銀打服的手下敗將。
只要義銀還能站著喘氣,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敢忤逆他。
義銀看了眼萎靡不振的大熊朝秀,知道把這孫子給鎮住了。
他急吼吼趕回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擔心這些吃過上杉家苦頭的中越下越武家,會趁機搞事。
不管上杉輝虎做了什么,越后雙頭政治的大局不能亂,斯波上杉緊密合作的路線不能動搖。
壓住關東侍所,問題就解決了大半。上杉家接連失誤,反而更擔心斯波家會借機提分手。
只要義銀力挺上杉輝虎,越后武家集團內部的不安就會平息。
將目光越過大熊朝秀,義銀看向大藏長安和伊奈忠次。
他在來的船上想得很清楚,關東攻略已經因為上杉輝虎的莽撞,不可繼續推進。
對越后一方充滿警惕的關八州武家,不是通過政治上分化瓦解,軍事上步步蠶食,再能各個擊破。
既然武力征服希望渺茫,不如換個辦法試試,至少要保證系統任務不能失敗。
義銀在斯波忠基金上嘗到了甜頭,便琢磨起利用他在關東的崇高威望,構建一套軟實力來影響關八州武家。
用這種方式替代關東攻略原有的軍事征服,嘗試將關八州之地和平轉變的可能性。
斯波家正在推進的新生活運動,增強天下武家對斯波家的推崇和向往。他可以在關八州先使使勁,也許會有意外的驚喜。
這些天在船上閉門造車,他已經有了些想法。
反正武力征伐這條路已經被上杉輝虎走進死胡同了,干脆換個思路,但這需要得到關東侍所奉行所的配合。
義銀問向大藏長安。
“關東侍所法度試行進展如何?去年賑濟換檢地的結果整理出來了嗎?今年關東各地的收成還好嗎?”
義銀一連串的問題,讓大藏長安愣了一愣,小心看了眼坐在自己前面的大熊朝秀。
大熊朝秀面色不好看,身為奉行所的主官,義銀越過她詢問她的副手,這是非常嚴重的警告,這讓她感覺到深深的難堪和恐懼。
大熊朝秀分離越后雙頭政治的花花腸子,已經嚴重影響到義銀對她的信任。
她不禁有些后悔,自己這兩年在關東侍所權位大漲,地位穩固,難免有些飄飄然。
像這種當出頭鳥的事,應該找個人去試探,自己干嘛要親自出來舔刀口?
這下引發了主君的反感,嚇得大熊朝秀渾身發軟,低頭不吭聲,老老實實裝孫子,不敢再惹主君生氣。
大藏長安面色平靜,心里卻是暗自竊喜。
石田三成走后,她接任了直江津關所的職務,擔當大熊朝秀的扶手,這日子并不好過。
當年大熊朝秀剛才投靠斯波義銀,寸功未立,做人做事相當低調。石田三成是義銀派來的監督者,她自然不敢搞什么小動作。
可等到大藏長安上位,大熊朝秀已經是功勛老臣,心態自然與之前大有不同。
石田三成在時,她多少還要給幾分面子。可初來乍到的大藏長安,她怎么會放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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