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川親世接了這么個爛攤子,足利義昭還要和織田信長聯手開戰,反擊三好家,攻略攝津國。
幕府一道道命令要錢要糧,全壓在政所頭上,讓蜷川親世說不出的難受。當家方知柴米貴,這日子真不知道怎么過下去。
這次幕府再立,伊勢貞教把整個幕臣集團拖下了水,為伊勢家搏出路,讓大家跟著倒霉。
織田信長殺掉伊勢貞教之后,足利義昭也在落井下石。
各種要求丟給政所,幕臣集團不但要承擔三好征伐的后勤保障,還得不到半點利益分潤。
斯波家的明智光秀即將出任京都守備,細川三淵兩家的三淵藤英拿到了伏見城,據說和田惟政會在三好征伐之后,擔當攝津國守護。
大家都能分一杯羹,就特么的幕臣們罪孽深重,只配戴罪立功。
好處沒有,全是義務!
也難怪蜷川親世怨氣滿滿,要上門找明智光秀討教一番。
斯波義銀離開之前說了,大家要同舟共濟,精誠合作。你明智光秀總不能自己吃香喝辣,看著蜷川家倒霉吧?
另一邊的畠山高政,與蜷川親世是同病相憐。
斯波義銀一走,她這個畠山宗家家督,就成了所有人避之不及的穢物。
她在御前為斯波義銀發聲,調子太高。別人都怕被她這瘋狗濺了一身晦氣,不愿意搭理她。
斯波義銀走了有一陣子,明智光秀信誓旦旦答應她的管領之職,是半點回音都沒有。
畠山宗家下注太猛,牌子都快砸了。畠山高政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家被邊緣化,擠也要擠進核心圈。
蜷川親世與畠山高政皆看著明智光秀,看她怎么說。
明智光秀也是苦笑。
她真的沒有背著兩人做什么手腳,但足利義昭硬是把京都守備的好處塞給她,讓她怎么解釋?
她說自己什么都沒干,這是天上砸下來的餡餅,有人信嗎?她明智光秀是個怎么樣的人,大家還不清楚嗎?
所謂口蜜腹劍之徒,就是為她量身定制。
蜷川親世話語中怨氣滿滿。
“明智大人,你是津多殿留在京都的代表,總得幫我們出個主意。
公方大人不當家,不知道幕府的家底千瘡百孔。這打仗就是打錢糧,我去哪里變出錢糧來支撐大軍在外的供給?
你是公方大人看重的京都守備,算不得外人。請您勸勸公方大人,莫要再為難我這可憐人。”
蜷川親世看似在懇求,卻是句句誅心。
明智光秀是斯波家的重臣,被她說成足利義昭親信,明智光秀一貫掛在臉上的虛偽笑容,都要架不住了。
這話可不能亂說!
明智光秀面色變冷,眉間一緊,轉頭看向畠山高政。先不搭理心急火燎的蜷川親世,讓她自己冷靜一下。
畠山高政也是一肚子怨氣,剛要開口,就被明智光秀堵了回去。
“畠山殿下,我剛從細川殿下那邊回來。
細川三淵兩家已經決心上書公方大人,提議由您擔當幕府管領之職。我也會在文書上畫押簽字,代表斯波家贊同此事。
三家一齊上書,公方大人應該不會駁了我們的面子。我在此提前恭喜您了,管領大人。”
剛才還一臉幽怨的畠山高政聞之大喜,怨氣是一掃而空,鞠躬還禮道。
“明智大人辛苦,細川三淵兩家愿意上書,明智大人一定花了很大心力說服她們吧?
非常感謝你的義舉,我將銘記在心,必有厚報。”
明智光秀搖搖頭,說道。
“細川三淵兩家因為之前的誤會,亦是心存愧疚。這次同意上書,也是為表明地方實力派團結。
這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我也就是順水推舟,當不起畠山殿下的盛贊。
只是。。”
畠山高政見她話頭一轉,心里咯噔一下,緊張追問道。
“只是什么?這件事還有什么不妥之處?”
明智光秀面上略帶遺憾,說道。
“也不是什么大問題,只是將軍看重三淵藤英大人,將伏見城托付給了她代為管理。
三淵藤英大人似乎對上書之事有所疑慮,覺得會讓將軍誤會我們什么。
不過沒事,既然細川元常殿下已經答應了此事,那細川三淵兩家就不會輕易后悔,請您放心吧。”
明智光秀這是偷偷給三淵藤英上眼藥,算是對得起細川藤孝這個老朋友。
果然,畠山高政的面色瞬間難看起來。
雖然這件事差不多是板上釘釘,但對她來說,萬無一失的事出了一絲紕漏,總是有些忐忑,擔心又起反復。
她咬牙切齒道。
“好一個三淵藤英,我們的舊賬還沒算呢,好,好,好。”
三聲好之后,她便收斂猙獰的笑容,對明智光秀鞠躬道。
“不管結果如何,明智大人肯為我疏通關系,我亦是感激在心,請你不必太客氣了。”
兩人說得熱切,讓一旁的蜷川親世頓感尷尬。
她剛才諷刺了明智光秀幾句,明智光秀就把畠山高政當管領這件事抬了出來。
原本是蜷川親世與畠山高政一齊圍攻質問明智光秀的場面,瞬間變為自己小雞肚腸,咄咄逼人。
見明智光秀不愿意搭理自己,故意先交代了畠山高政之事。蜷川親世一時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
好在明智光秀只是想給蜷川親世一個教訓,并非讓她下不得臺。
與畠山高政客套幾句,明智光秀轉過來對蜷川親世說道。
“蜷川大人,將軍命我擔當京都守備一事,我也是剛才從您口中得知,甚是驚訝。
可聯想三淵藤英大人得到的伏見城代之職,我又不覺得意外了。
將軍這是有意收買分化我們,讓我們自亂陣腳,您可千萬不能因為這點小伎倆就動搖了立場呀。”
畠山高政順勢幫腔道。
“明智大人說的是。
蜷川大人,我們三人在津多殿面前都保證過,會精誠團結,你要相信明智大人的為人。”
蜷川親世被兩人左右開弓,堵得說不出話,只好無奈笑了笑,鞠躬致歉。
“是我心急了,還請明智大人多多包涵。”
明智光秀微笑還禮,說道 “您兩位,一位是幕府管領,一位是政所代官,皆是幕府重臣。
我一個小小的陪臣,哪有資格在您兩位面前拿腔作勢?只是兩位寬厚,愿意耐心聽我解釋罷了。
將軍要為先代復仇,此乃大義之舉,我們只能支持,不能反對。蜷川大人說政所府庫空虛,無法支應軍需供給,也是事實。
蜷川大人做好自己的事即可,政所夏秋能收入多少,就支應多少。若是軍需不足,缺口自有幕府評議嘛。”
蜷川親世若有所思。
將軍要打仗,政所沒有錢,然后開個評議會,大家吵一吵,這是幕府的老套路。
先代足利義輝就是被幕臣們用各種評議會敷衍拖延,拿捏得沒辦法,不得不讓步。
這也是伊勢貞教為首的幕臣集團,當時權勢囂張的原因。
最后逼得足利義輝發狠,利用三好長慶敗退,找借口讓伊勢貞教靠邊站,扶蜷川親世在政所奪權。
如今伊勢貞教已死,明智光秀話里話外是讓蜷川親世走幕臣擺爛的老套路。
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有斯波家在身后撐腰,足利義昭不可能對蜷川親世玩硬的。足利義昭畢竟不是足利義輝,她拿政所沒轍。
蜷川親世皺眉沉思。
這樣做,的確能過關。但問題是,這太得罪足利義昭了,她畢竟是將軍啊。
明智光秀這主意,是把蜷川家越來越緊得綁在斯波家的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日后想下船都難。
畠山高政早就徹底倒向斯波家,此時見明智光秀給蜷川親世緊綁繩,當然樂得搭把手,說道。
“蜷川大人不用擔心,有津多殿看顧,有我在旁幫襯,沒問題的。
將軍不是先代,性子沒有那么剛烈,凡事還是可以好好商量的。”
蜷川親世心里啐了一口,眼前兩人看似在為自己打算,其實就是拿著話頭擠兌自己。
想想蜷川家也是別無選擇,蜷川親世只好苦笑道。
“兩位說的是,是我愚鈍了。”
明智光秀優雅一笑。
“對嘛,只要我們團結一致,事無不可為也。”
畠山高政拍手贊同,蜷川親世覺得有些惡心了,轉移話題道。
“我聽說這幾天,松永久秀在京都四處活動,想要在三好征伐中有所作為。”
畠山高政撇撇嘴,鄙夷道。
“三姓家奴。”
松永久秀的發達,源于三好長慶的提拔,三好長逸的看重。
不提她在三好家內部的攪風攪雨,光是關于三好上洛的丑事,就是逆風臭十里。
御所大火,燒死了先代大御臺所與足利輝君。忘恩負義與三好三人眾反目,在上洛大戰之時狠狠捅了三好長逸這位提攜者一刀。
戰后,松永久秀明面上效忠幕府,暗中卻頻頻對織田信長獻媚。
這兩面三刀,不知廉恥的家伙,連一貫以油滑騎墻著稱的幕府武家都看不過眼。
可幕府討伐攝津國,還真繞不過此人。
松永久秀的領地淀城,卡守山城國進出攝津國的淀川水道,是當初三好長慶設立,監督幕府動向的三好家前沿重鎮。
為了增加淀城的力量,三好長慶還將貼著山城國的攝津國島上郡部分武家,歸于松永久秀調遣。
簡單來說,松永久秀手里握著幕府進入攝津國的鑰匙,她想要趁機賣個好價錢。
明智光秀笑了笑,說道。
“松永姬最近在京都活動?我倒是不清楚。”
明智光秀,松永久秀,筒井順慶三人,曾經來往親密。
只是因為某些原因,松永久秀與筒井順慶漸漸疏遠了明智光秀。
在外人看來,三人之間的齟齬,多半是狗咬狗一嘴毛的事。反正這三個人中,沒一個好東西。
畠山高政最煩這種背叛主家的下克上武家,說道。
“這等朝秦暮楚之徒,遲早沒有好下場,談她做甚?
就算她鉆營有成,也是被織田殿下庇護才能囂張一時,遲早不得好死。”
蜷川親世笑笑不說話,看向明智光秀。
明智光秀思索了一下,問道。
“丹波國與丹后國,對于幕府討伐三好家之事,有什么反應?”
松永久秀的淀城,是山城國插入攝津國的門戶。但攝津國攻略,不可能是一路硬剛。
攝津國的南邊,是和泉國與北河內,這也是足利義昭拉攏三淵藤英及其身后細川三淵兩家的原因。
而攝津國的北方,是曾經被三好家征服的丹波國。
丹波與丹后兩國古時為一國,之后才分開,乃是近幾通往西國山陰山陽兩道的觀察哨。
丹波國現在是由驅逐了三好家的波多野家支配,而丹后國守護一直由一色家世襲。
松永久秀已經開始活動,細川三淵兩家也在做準備,向地方實力派靠攏,尋求戰時的自主權。
那么波多野家和一色家呢?
幕府織田聯軍中路突破,也需要南北兩翼策應,攝津國攻略才能順利展開。
蜷川家領地就在丹波國,蜷川親世對波多野家的情況很熟悉,她說道。
“丹波高地的地勢險惡,山民桀驁不恭。幕府幾次插手丹波國,都鬧得灰頭土臉,不得不承認了當地郡望自治。
前些年,波多野家,赤井,內藤三分丹波國。之后波多野家與赤井家聯手,攻滅了守護代內藤家。
丹波國本屬于細川宗家守護,細川宗家滅亡后,三好長慶自認丹波守護。而幕府這邊,是承認波多野家為丹波守護。
波多野秀治繼位之后,趕走三好家,在國內威望正高。對三好家可能的卷土重來,她也憂心忡忡。
三好上洛亂京時期,波多野秀治一直是反對三好家駐京的地方強藩。幕府出兵討伐,聯絡波多野家偏師配合,波多野家一定會響應。
至于丹后國,一色家掌控侍所,卻在三好上洛之時擅離職守,大失人望。
這次洛中法制通過,侍所的京都執法權被剝離,一色家也對空殼一般的侍所沒了興趣。
聽說一色家要派遣繼承人來京都,擔當將軍的相伴眾,希望挽回一點惡劣影響。
不過,將軍似乎還在考慮中,尚未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