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藤勇正暗暗琢磨著土橋守重的真實來意,門外的庭院忽然傳來雇傭兵們激昂的歌聲。
“大海上波濤洶涌。。我的熱血沸騰起來。。”
土橋守重面色一冷,站起來,打開拉門,呵斥道。
“八格牙路!都給我閉嘴!你們這些混蛋在京都給我克制一點!夾緊了尾巴!”
近藤勇看了眼土方歲三,土方歲三湊近她耳邊說道。
“紀伊海賊們在瀨戶內海,下海討生活的民謠。”
近藤勇微微一笑。
原來是打劫之歌,
難怪土橋守重反應這么大。這群海賊真是無法無天,敢在京都幕府腳下唱這個。
歌曲聽起來波瀾壯闊,有些熱血的味道,只可惜唱歌的人是一群禽獸,從不干人事。
土橋守重回到自己的位置,鞠躬說道。
“失禮了。”
近藤勇回禮道。
“土橋姬治軍有道,在下佩服。”
土橋守重笑了笑,自然不會當真。紀伊雇傭兵的名聲向來不好,
這種客套話沒必要當真。
她問道。
“近藤姬,我們什么時候開始行動?”
近藤勇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說道。
“天黑就行動。”
土方歲三皺眉道。
“保密組還沒有查到那些襲擊高田雪乃大人的幕府姬武士在哪里,我們用備選方案?”
近藤勇點頭道。
“大御臺所已經離京,我們必須馬上行動,讓幕府各家感受到大御臺所的憤怒。
那些老鼠藏得深,就先從造謠者的名單殺起,殺雞儆猴。今晚先解決名單前四個,看看各方反應。
土橋姬,今晚的行動是前往四處府邸展開天誅。
我帶壬生狼進去做事,你的隊伍在外策應,以防萬一,我會讓沖田姬帶幾個人協助你們。”
一旁的沖田總司微微鞠躬,土橋守重鞠躬回禮,心里明白。近藤勇還是擔心自己這些雇傭軍亂來,這才派了督軍。
近藤勇也是沒辦法,
她原本以為土方歲三帶不回多少人,沖田總司壓陣的督戰隊足以掌控全局。
誰想到,
高田陽乃會砸出那么大手筆的支持,更沒想到,土橋守重這一方豪強竟然愿意親自帶隊來京都。
壬生狼全編制三首領三十部眾,土橋守重帶來了五十名彪悍的海賊。
雙方加起來,有八十多名亡命之徒,還配備了兜胴鐵炮弓矢等充足的軍械,這力量有點強過頭了。
八十名武藝嫻熟的浪人,裝備齊全,就算是一兩支備隊的武家軍勢前來,都未必打得過她們。
沖田總司的督戰隊壓不住五十名海賊,近藤勇派她去看著土橋眾,也是賭土橋守重不會亂來,會約束部屬。
土橋守重心領神會,笑道。
“近藤姬,我收了錢,自然會聽你安排。只是我個人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還請你能幫忙。”
近藤勇沉下心,說道。
“請說。”
土橋守重悠悠說道。
“我聽聞京都城下町有些異域的南蠻人在活動,
能不能幫我查一查她們的住處,人數,活動區域。”
土橋守重愿意配合近藤勇,就是看重斯波家在京都的情報網。
壬生狼的行動是得到保密組與柳生組支持的,土橋守重這些海賊可沒有渠道在京都打探消息,蒙著眼做事不方便呀。
近藤勇看土橋守重一臉嚴肅,忽然有些回過神來。雜賀眾是一向宗信徒,找南蠻人。。南蠻教?
就在天誅發動的前一刻,土橋守重這份請求突如其來,這算是請求還是威脅?
土方歲三在旁插了一句。
“土橋姬,這和我們之前說好的,似乎有些不一樣。”
土橋守重鞠躬說道。
“這是我個人的請求,確實有些唐突了,算我欠壬生狼一個人情。”
近藤勇與土方歲三對視一眼,可能這群南蠻人,才是土橋守重執意入京的意圖。
天誅之事箭在弦上,土橋守重這時候提出要求,的確是過分了。但她的姿態很低,承諾這份人情,讓近藤勇有些猶豫。
照道理,壬生狼不該摻和天誅以外的其他事。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對壬生狼都沒有好感,節外生枝,難免惹來非議。
但土橋守重不是善茬,要是強硬拒絕,這群桀驁的海賊未必肯給面子。請神容易送神難,這讓近藤勇有些為難。
土方歲三惱火得看了眼看似懇請的土橋守重,是她把土橋守重引來了京都,這時候突發意外,等于是給壬生狼找了麻煩。
她剛要說什么,卻被近藤勇的眼色攔住,近藤勇說道。
“南蠻人是嗎?我會查一查,給你一個答復。”
土橋守重再次鞠躬謝過,說道。
“在下感激不盡,我先出去看看那些混蛋吃完了沒有,做好晚上動手的準備。”
說完,土橋守重識趣得離開,把房間留給了壬生狼三人。
她走后,土方歲三懊惱得對近藤勇說道。
“是我識人不明,給你添麻煩了。沒想到土橋守重會在這個時候提出要求,這家伙太過分了。”
近藤勇搖頭道。
“不怪你,以土橋守重的實力,她在堺港盯上你,其他傭兵也不敢收你的錢,最后來京的必然還是土橋眾。”
土方歲三陰著臉,點頭道。
“我聽說鈴木重秀也在京都,將軍繼位典禮之后,她一直沒有回返紀伊國。
鈴木與土橋都來了,我早該想到,土橋守重別有目的。”
壬生浪之前是在堺港混飯吃的浪人,對紀伊這些傭兵的底細很了解,近藤勇皺眉道。
“鈴木土橋向來不對付,她們都在京都,是要對付那群南蠻人?”
土方歲三說道。
“城下町是有一群南蠻傳教士在活動,而且得到了織田家的庇護。
如果我們放縱土橋守重亂來,只怕會給主家惹麻煩,大御臺所不知道會怎么看待我們。”
近藤勇冷冷說道。
“完成天誅之后,再把消息給土橋守重。天誅和殺南蠻人兩件事切割干凈,不管之后出了什么事,都不干我們的事。”
土方歲三點點頭,這也是個辦法,她問道。
“那么情報呢?
百地三太夫和柳生宗矩對我們可是不友善,她們萬一把兩件事聯系起來,在大御臺所面前告我們一狀,怎么辦?”
近藤勇沉思半晌,說道。
“南蠻人的情報,我們不找她們要,我問問藤林椋。”
土方歲三瞇著眼,重復道。
“藤林椋。。”
百地藤林兩家的糾紛,壬生狼也是略有耳聞。如果找藤林椋,必然要賣她一份人情。
照著近藤勇原來的打算,壬生狼就是大御臺所的一把刀,緊跟高田雪乃的鷹犬,不用理會斯波家那些齷蹉的內斗。谷耿 但若是找藤林椋幫忙,以后不可能毫無牽連。今天你幫我,明天我幫你,就沒法干干凈凈了。
土方歲三有些猶豫,看向近藤勇,近藤勇倒是坦然說道。
“土橋守重就在門外,天誅就在今夜,耽誤不得。不管以后有什么麻煩,先過著眼前這關再說。”
土方歲三不甘心得點點頭,近藤勇笑道。
“你往好里想想,至少土橋守重有求與我們,必然約束部屬,好好配合我們完成天誅。
沖田姬跟著她們的危險和壓力會小很多,這不是好事嗎?”
沖田總司輕輕咳嗽,笑罵道。
“你們兩個說事就說事,怎么忽然扯到我身上來了?”
她一句話沖淡了土方歲三的憂慮,三人一起笑起來。
近藤勇沉聲道。
“我們姐妹步步荊棘走到今天,從來沒有好路給我們走,走一步算一步吧。
麻煩多了不愁,土方姬,你別想太多了。”
土方歲三微微點頭,看了眼門外的土橋守重,不再說話。
夜深人靜,京都街上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一群身著山形羽織的姬武士,走到一間院落前。
近藤勇看了眼院落,問道。
“是這里?”
土方歲三借著月光,看了眼手中的地圖,點點頭。
近藤勇走上臺階敲門,半晌,門內傳來回應聲,門開一絲透光。
“別敲了!這么晚了,你們是什么人?”
仆役湊在門后,借著門縫看向外面的劍客們,眼神有些不安。
近藤勇一臉和善,輕聲問道。
“請問,這里可是松田藤弘大人府上?”
那仆役打量了她一眼,點頭道。
“不錯。”
近藤勇又問。
“大人在嗎?”
“在是在,你們是。。”
仆役尚未說完,得到答案的近藤勇已經一腳踢開門,沖了進去。
那仆役被踹開的門撂在一邊,憤怒得爬起來要喊什么。
身后的土方歲三微笑著捂住她的嘴,將刀子在她脖子上一抹,隨后將她推到一邊,跟上近藤勇的腳步,往里面走去。
仆役捂著被割破的脖子嗚嗚喊不出來,掙扎著滑倒在地,抽搐著漸漸沒了動靜。
數十名劍客魚貫而入,徑直往內院寢室闖。沿途遇到的姬武士被她們迅速解決,但仆役的尖叫聲,姬武士的喊殺聲,已經傳到內院。
壬生狼沖入內院,一名神情堅毅的姬武士站在庭中,將自己的丈夫護在身后,拔刀厲聲喝道。
“你們是什么人!”
近藤勇上前一個鞠躬,問道。
“請問您是松田藤弘大人嗎?”
松田藤弘點頭道。
“是我。”
近藤勇對土方歲三做出一個手勢,三桿鐵炮的管子從后面對著松田藤弘點火,前面的近藤勇還在和松田藤弘恭謹說話。
“壬生狼首領近藤勇,奉命執行天誅,請松田藤弘上路吧。”
松田藤弘眉頭一抬,正要說什么,只見三個黑漆漆的槍口已經湊上前炸響。
她神色駭然,躲閃不及,身體像是被鐵錘砸中一般,悶哼一聲,向后傾倒。
近藤勇上前就要補刀,松田丈夫哭喊著撲在松田藤弘身上,不肯離開。
近藤勇一邊拔刀,一邊輕聲細語道。
“松田丈夫,請你松手,不要讓我們為難。”
松田藤弘身中三槍,口吐鮮血。松田丈夫淚眼婆娑,死死抱著自己的妻子不肯松手,嘴上高喊。
“你們要殺就把我一起殺了!我和大御臺所是朋友!我們一起參加過兄弟會的茶會,我們是朋友!”
天誅是幕府武家的夢魘,松田丈夫雖然深在閨中,也聽說的。
她知道此時說什么都沒用,要保住自己的妻子,只能攀上斯波義銀的關系。
她倒是真的認識斯波義銀,斯波義銀初來京都之時,因為私授藤堂眾御家人身份,與幕臣們的利益起了沖突。
當時足利義輝的父親,上一代大御臺所舉辦兄弟會的茶會,特地把斯波義銀找來,通過兄弟會的關系,緩和他與幕臣的對立情緒。
而松田丈夫,就是當時頂撞斯波義銀的出頭鳥。
此事,壬生狼這些浪人不會知道。看松田丈夫信誓旦旦說與大御臺所交好,她們也不敢確定。
土方歲三看向近藤勇,近藤勇仔細看了眼吐血不止的松田藤弘,應該是活不成了。
既然人要死了,近藤勇也不愿意賭這松田丈夫說的是真是假,干脆鞠躬說道。
“我們先告辭了,請您好好休息。”
壬生狼禮貌得鞠躬,離開之時不忘帶上內院的大門。
走到門外,近藤勇問向土方歲三。
“后面還有誰?”
土方歲三低聲道。
“飯尾昭連,上野清延,大館晴忠,加上剛才的松田藤弘,今晚就是解決她們四個。”
近藤勇點點頭,說道。
“下次動手利落一些,別再讓人阻攔了。
這些京都貴夫的關系盤根錯節,萬一真與大御臺所有些來往,開口求饒也是麻煩。”
土方歲三點頭道。
“我明白。”
遠處,負責接應的土橋守重與沖田總司帶著大隊人馬,在高處掃視四周。
沖田總司總是壓不住咳嗽,她見土橋守重有意無意望向一個方位,問道。
“土橋姬,那里有什么問題嗎?”
土橋守重笑笑,說道。
“沒有,只是那里住著我一個老朋友,我準備過幾天去拜訪一下。”
沖田總司點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遠處,鈴木重秀面前的燭火忽然被一陣風打滅,她看向燭臺,忽而有些不祥的預感。
殺死南蠻傳教士的行動必須盡快下手,但那幾個人總是在東福寺附近活動,那里可是織田信長所在之處,是織田家的防御重點。
在織田信長眼皮底下殺死她庇護的人?鈴木重秀有些猶豫,但總覺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發生,她必須決斷了。
找個機會,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