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間常光繼續說道。
“當初神保長職對我家發動侵襲,您求助于越后長尾家,家臣團皆是鼎力支持。
可長尾景虎(上杉輝虎)領兵東進,又做了些什么?
我們出兵糧役支撐她的攻伐,她打下的領地卻是分封給自家臣下。
還拿走了沿途城池,美曰其名,保障后路安全。
后路是我椎名家臣,她到底是要干什么!
還將一門眾長尾景直塞給您當養女,難道您真要讓她繼位家督?讓椎名家成為長尾家一門眾?”
椎名康低頭不語,面色陰沉。
越中三分,椎名家的新川郡在東,神保家的婦負郡,射水郡在中,一向宗的礪波郡在西。
自一向宗轉向內治,不再外侵后。
神保家督長職,往東越過神通川,筑富山城向椎名家進攻。
椎名康抵御不住,向越后長尾家求援,長尾景虎剛才繼位,平定內亂。
正缺好處收買麾下武家,趕巧來了軟柿子。
她順勢侵入越中,打神職得領地,安撫臣下,一舉多得。
志得意滿之余,哪想到自己恣意妄為,早已引發了椎名康的不滿。
小間常光乃是一向宗信徒,有心在新川郡為一向宗開拓新的佛土。
她看出椎名康心事,借著上杉輝虎上洛之機,獻策阻擊劫殺。
椎名康猶豫道。
“如若她死了?越后諸武家來報復該如何是好?
還有那神保長職,又怎么阻擋得住?”
小間常光心中大喜,家督心動了。她的遲疑,只是因為害怕報復和神保家無人能制。
她信誓旦旦說道。
“長尾家得國不正,全靠長尾景虎才維持住國內平靜。
一旦她死在國外,越后馬上會分裂成數塊,自相殘殺,殿下何須擔心。
另外,新川郡內愿稱寺、極性寺、金城坊、大德寺都愿意相助家督,以抵御神保家侵入。”
椎名康駭然,這些寺院是本愿寺的分支下屬,多年來在新川郡內肆意擴張,她實力不足,無力制約她們。
原來小間常光已經信奉了一向宗,難怪會竭力勸她借助一向宗之力擺脫長尾家的控制。
這是前門拒狼,后門進虎呀。
小間常光繼續勸道。
“一向宗只求信仰,領地皆是交由當地武家打理。
椎名家是越中守護代,支配本領名正言順,她們亦沒有搶奪您領地的意思。
只是希望在您領中傳播信仰,讓眾生得以平安,也讓您沒了外敵侵襲,內部也少了一揆之亂。”
椎名康怦然心動。
一向宗對信徒的確掌控有方,那些加賀一揆眾首領搖身一變,成了當地領主,城主,亦是沒了被百姓一揆造反的煩惱。
如若自己投靠了一向宗,以北陸道一向宗勢力之大。
對外可以抵御神保家,長尾家的反撲,對內能安撫百姓一揆。
對于風雨飄搖中的椎名家來說,有利無害。
最要緊的還是拔了長尾景直這根肉中刺,讓椎名家的血脈純粹,不會成了她人的枝葉。
她決心已下,說道。
“替我引薦那幾位佛寺主持高尼,讓長尾景直來松倉城見我,我有些想她,留她住上幾日吧。”
她眼中閃過一絲殺機,緩緩說道。
“各地關隘注意東來的隊伍,遇上長尾景虎殿下歸來,請來松倉城一敘。”
加賀,金澤平原,尾山御坊。
加賀南面與越前以大日山阻隔,東往越中要翻過兩白山地,北走通過金澤平原進入能登半島。
能登半島只有通向加賀金澤平原的路途才算平坦,方便進出。
因為越中方向的陸路寶達丘陵不便出入,所以加賀方向成為能登國最重要的陸上通道。
加賀多面圍山,西北面是海岸,長條形的加賀平原是國內最重要的產糧地。
特別是靠近能登的金澤平原,更是滲透越中與能登兩國的戰略要地。
一向宗本山決定在金澤建造尾山御坊,進一步加強對加賀一向宗的控制。
先代證如上人派遣尼官七里賴周前來加賀,督造御坊,整合加賀一向宗。
如今御坊已經筑成,七里賴周卻是越發不安。
去年入秋以后,本山就傳來證如上人身體不適,纏綿病榻的消息。
她出身很低,只是本山青侍而已,在石山御坊沒有盟友,全憑法主知遇之恩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證如上人過世,看她不順眼的顯如上位,該如何是好?
不過此時,她也無心顧及未來,本愿寺前些天傳來申飭,追究上杉輝虎過境上洛之事。
其實,不但遠在攝津的石山御坊不知道,她也是不知道此事,還需要本山問責才算了解。
憤怒之余,她只能背下這個黑鍋。
難道告訴本山,她控制不住麾下這些一揆眾首領?那自己就沒有價值了!
她望著場下這些來御坊參與評議的各地一揆眾首領,心懷恐懼,目光中充滿了憤怒。
“我知道,你們中有人在收金子。有長尾家的金子,也有武田家的金子,我知道。”
她看著一個個作無辜臉的一揆眾首領,一張張面孔看過去,怒斥道。
“我不管你們誰收了金子,都給我收手吧!
武家之間的齷蹉,讓她們自己狗咬狗去。法主御令,一向宗不參與武家爭斗,你們是要違抗法旨嗎!”
她對這些一揆眾也是無可奈何,真正服從于她的信眾不足三成。
借著一向宗為所欲為的一揆眾首領,才是加賀國真正的軍勢主力,這就是教派的短板。
打仗,尼官不行,必須依靠這些投機的姬武士。
而加賀又情況復雜,當初八代法主留在加賀的三支脈,與石山本愿寺本山隔了四五代,血緣已經疏離。
雖然三寺衰敗,但依附過她們的一揆眾,對本山派遣來的尼官只是表面遵從,暗地里消極對待,讓她頭疼。
除了言語威嚇,七里賴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對付她們。
正在她作金剛怒目之時,場下忽然有人嗤笑一聲,引得眾人矚目。
她皺起眉頭,今天必要殺雞儆猴,不然以后更是無法無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