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大半天,長尾景虎還在挑斯波義銀的情報聽,直江兼續終于忍不住了。
勸誡道。
“殿下,此次入京,重在面見將軍,還是多聽一些將軍的事吧?
了解公方大人的性情,覲見之時才能投其所好,為長尾家爭取好感。”
長尾景虎微微皺眉,不悅道。
“我聽取謙信公的情報,也是為了入京之事。
他已經答應為我覲見將軍出力,觀其為人,說到必然做到。
我總得了解一下他的喜好,才能投其所好,增加他對長尾家的好感,加深兩家聯系。”
直江兼續苦笑道。
“可您要的情報,根本就沒有啊。
那位謙信公喜歡什么花,喜歡什么顏色,喜歡什么布料,愛吃什么東西,喜歡什么樣的女人。
真的一點都搜集不到。”
長尾景虎點點頭,嘆了口氣。
“看他一路走來的諸事,皆是為復興家業犧牲自我。
果然,連男人的天性也抹殺了,亦是可憐。”
直江兼續搖搖頭。
殿下哪是關心大事,思索追男人的方略才是真的。
想想也是,那天斯波義銀從酒屋中走出的身姿。
她身為已婚女子都被迷得吃不住,何況殿下這個與打仗飲酒作伴的雛鳥。
終究是到了情竇初開的時候,雖然晚了幾年,而且對象選得有點麻煩。
此時,外間有側近旗本呼喚,直江兼續出去片刻,回來時,已是滿面春風。
“殿下,大喜。
斯波家派人來傳訊,明日上午,謙信公將與您一起覲見將軍。”
長尾景虎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搓著手笑道。
“我就知道他言而有信,我就知道,真是夠快的。”
直江兼續見她笑顏如花,心里卻是越發不安,委婉勸道。
“殿下,謙信公聲譽上佳,公方大人也多有夸贊他的品行。
據說,大御臺所有意招親,讓他與將軍結緣。”
長尾景虎面色大變,看向直江兼續。
“當真?”
直江兼續恨不得早早打消主君的妄想,別在長尾家生死存亡之際,節外生枝。
斬釘截鐵說道。
“千真萬確!”
長尾景虎默默坐回自己的位子,舉起酒杯一口飲盡,又滿上一杯。
喃喃自語道。
“難道真是有緣無分?”
直江兼續乘勝追擊道。
“天涯何處無芳草。
殿下有心延續家業,我等家臣定會竭力侍奉。
待回越后之后,自當廣擇君子,為殿下選一位賢良淑德的佳公子。”
長尾景虎仿佛沒聽到她說些什么,自顧自想著事。
口中念道。
“不對,不對勁。”
她看向直江兼續,說道。
“你說大御臺所有意招親。
那為什么將軍要當眾宣布,有意將坂本城托付給斯波家?
京中謠言喧囂,皆是斯波家升格之事。
斯波家驟然復起,立足未穩。如若足利家真的看重,必然為他遮擋光芒。
如今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哪是恩寵,分明是捧殺。”
直江兼續一時語塞。
長尾景虎自十四歲起,就是在爾欺我詐之中成長起來,吃的虧多了,直覺便敏銳了許多。
直江兼續解釋道。
“可情報上的確是說,大御臺所對他青睞有加,冬日禮佛都招他入京陪同,就在這幾日。”
長尾景虎冷笑一聲。
“喜愛?怕是圖窮匕見吧。
幾番施壓,感覺火候差不多,這是要動手?
堂堂足利將軍家,為了些許利益,對一個孤身奮戰的弱男子,還要手段頻出,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佩服,佩服。
不愧是天下之主,臉皮子夠厚,才坐得穩位子。”
直江兼續大驚失色,忍不住對外看了一眼,然后伏地叩首,急道。
“殿下慎言,那可是足利家。”
長尾景虎哼了一聲。
“她家做得,我就說不得?”
忽然間,她對上洛之事再無興致。不是覺得事情辦不成,只是覺得有些反胃。
但她到底是一方雌主,個人好惡不能凌駕于家族利益之上,強忍著對足利家的反感,說道。
“你放心,明日覲見,我自會恭恭敬敬。”
見殿下從之前的戀愛狀態走出來,又恢復了家督的冷靜,直江兼續松了口氣。
她真的對足利家所為一無所知?只怕未必。
有些事看破不說破,主君能自己想明白,再好不過了。
長尾景虎心里浮現起那少年的背影,略帶心酸,為他不值。
幕府腐朽,足利無能,盡會盯著老實人折騰,有本事你們對三好家玩手段啊。
欺軟怕硬的東西。
此時,她算是徹底看清幕府虛實,明白了一個道理。
拿到關東管領的役職,她就返回越后,別指望其他支援。
這幕府,靠不住。
她沉思片刻,說道。
“替我送一份重禮去斯波府邸,說我明早會過去恭候謙信公,一齊覲見公方大人。”
直江兼續伏地告退,長尾景虎舉著酒杯,自嘲一笑,一口灌了下去。
御所,男眷居住的御臺之處。
大御臺所嘆了口氣,對座下之人甩甩手。
“你先下去吧。”
此人嗨了一聲,伏地叩首,恭謹離去。
一旁的足利輝君擔心地看著大御臺所,說道。
“父親大人,您怎么能在劍客之中安排眼線,監視姐姐。
這不合適吧?”
大御臺所橫了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以前把這孩子呵護得太好了,讓他顯傻。
這會兒有些后悔,想讓他接觸一些現實,貌似刺激太過強烈,他吃不住。
為父者,真是左右為難。
他指了指桌上,耐心說道。
“這里還有柳生宗嚴給我的密報,你是不是心里也想著告訴姐姐一聲?”
足利輝君一時語塞,他的確起了偷偷告密的心思。
大御臺所搖搖頭,為兒子的天真爛漫感到無奈。
“義輝知道的,我從沒想過瞞著她。
她這個人太剛烈了,有時候會把事情鬧僵。
這幕府就是個爛攤子,靠著身子骨硬氣,又能解決什么問題?
她抹不開臉面,那么我來當和事佬。這些年,她與我早就做慣了。”
足利輝君恍然大悟,這父女倆是白臉紅臉的唱戲,早有了默契。
足利義輝知道哪些人會給大御臺所報信,真有事不想讓他知道,自然會回避那幾個人。
大御臺所見兒子明白過來,欣慰得點點頭,到底是我的種,只是缺乏歷練,不傻。
“冬日禮佛后天舉行,通知各家吧。”
足利輝君疑惑。
“父親大人,不是說過幾日嗎?”
大御臺所搖搖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不辦不行了,義輝這孩子,唉。。”
真不懂男人,再等怕是要鬧翻了。
大御臺所也不想嫌棄自己孩子,忍下后半句沒說。
自己的種,算了。
足利輝君在旁只聽得半句,眨巴著眼睛不明白。
他看著桌上的密報,忽然問道。
“父親大人,這幾個向您告密的人,以后會如何?”
大御臺所詫異得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會想到這層,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
“看義輝需不需要她們。
不需要的時候,這不是連借口都不用找了嗎?”
足利輝君忽然感到陣陣寒意,這御所,變得不像是他長大的地方了。
這么多年,在他看不到的隱秘角落,不知道發生過多少他不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