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神的酒量,也不怎么樣嘛。
頂多就是三杯道酒便開始哥倆好的水平。
“嗝!”
吳妄打了個酒嗝,從自己屋子的桌底爬了出來,看著外面已經大亮的天空,伸了個懶腰。
老武這家伙不知去了何處,料想應該是昨天趁著酒勁,去了琉璃神的尖塔。
說不定現在正是春宵帳暖、玉體橫陳。
吳妄突然想上街走走,他換上武者常備的短衫長褲,穿了雙舒適的練功布鞋,離開了山叔和青嬸的大宅院。
隔壁的冥卿界正在被分割、重組,此時的琉璃界卻還是一片安詳,基本沒什么影響。。
天地很大,生靈也只是生活在一定的區域,當在空間上超過了他們的邊界,那一切也就與他們沒了直接關聯。
路過繁華的歌舞街,走過了琉璃城商隊最多的琉璃藝術品集市,吳妄繼續漫無目的地逛著。
身處喧鬧之中,自己似也變得喜歡喧鬧了。
大劫。
吳妄在推敲著,燭龍·帝夋聯手成為天地大劫的可能性。
失控的混亂大道固然可怕,但距鐘靈所描述的大劫,還差了很多。
天地必然毀滅?
其實仔細想想,這大荒天地存在雖久遠,但比起自己所知那些動輒以億年計算的行星、恒星,還差了很遠。
大荒于宇宙中處于何方?
又或是,這大荒天地本就是游離于宇宙之外?在其它維度?
大荒正發生的這些事,與自己的故鄉到底存在什么關聯?
吳妄不理解,但這也讓他對探索謎底充滿了熱情。
人總要找點游園之外的事情來做。
閑散漫步了大概一個時辰,不知不覺逛到了尖塔附近。
外圍守衛的兵衛自是不敢盤問吳妄,各處將領也都認得這位神通廣大的青山大人。
在他們眼中,這個年輕人已經是謎一般的人物。
出身偏遠城鎮,卻能拜師一位武院退休院長;
一人打趴下了三百多位琉璃界與他同齡的年輕武者,還以武魄境修為,放倒了武靈境的本屆大比種子武者;
單槍匹馬闖入了天狐族族地,最后拐著天狐族的大祭司和那位美到不像話的天狐綠兒一同回返琉璃界;
就在前幾日,冥卿界不知道怎么想的,動用了大批精銳武者、奸細、內應,非要將青山帶回冥卿界。
然后隔天就傳回了冥卿界被分割的消息。
武神暴怒打了冥卿神一頓,并將冥卿神驅逐,武神十二界正式成為武神十一界。
不只是琉璃界少了一個強敵,他們琉璃界能在大比分到的物資,自然也漲了一截。
這名為青山的年輕武者,背后到底蘊藏了多大的能量?
不敢想,不敢想。
而抵達此處,吳妄也終于能聽到,有關冥卿界劇烈動蕩之事。
“好好的一個冥卿神,就這般被驅逐了,神大人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上面的武神大人才是真的強啊。”
“冥卿界針對我們琉璃界幾百年了,總算消停了。”
“我聽我那個在神祀院做事的三舅說,現在我們有了新的麻煩,冥卿界地盤三分,我們占了一片。
咱們琉璃界要吃飯的嘴突然就漲了一大截。
雖然有冥卿界三分之一的儲備,但這次大比如果我們還是名次落后,根本不可能養活這么多人,必須要想其它辦法。”
聽到這,吳妄也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這些守衛們的消息挺靈通嘛。
這般問題確實存在,不過已經引不起吳妄的注意。
無他,現在武神界面臨的形勢特別嚴峻,幾十年后是否還存在武神十一界,已是未知之數。
“哥!”
清脆的呼喚聲傳入耳中,吳妄抬頭看去,目光落在了尖塔底部五層的窗口。
小金薇帶著宛若兩片小云朵狀的發飾,正對吳妄笑嘻嘻地喊著。
她倒是無憂無慮,不用考慮這么多麻煩事。
小金薇轉身跑去了樓梯,沿著那螺旋狀的石梯一路小跑,沖向了尖塔的大門。
旋梯旁的窗口闖入了一束束陽光,那些年輕的女祭司們提著笨重的裙擺,在后面急忙追逐著金薇的身影,口中不斷喊著‘慢點’。
她跑過幾位老武師休息的石室,跑過了有著一排排年輕武者的教室門,步伐輕盈地沖下了最后幾階石梯,就看到了門口站著的身影。
然后嘻嘻哈哈地跑了過去,一把撲在他懷中。
“哥你什么時候回來的!雖然老師一直說著你沒事,武神大人就在你身邊,可這次真的要嚇死我了!”
她還在為吳妄被擄走的事擔心。
吳妄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聲道:“武神大人要求我做個人質,陪冥卿界演演戲罷了。”
“那為什么總要讓哥你去涉險,琉璃界這么多人呢!”
金薇嘟囔著,還有些稚嫩的臉蛋上掛著不滿。
吳妄笑道:“你就別為這事擔心了,武神還能坑我不成?”
“哥你要去聽課嗎?”
“嗯,去里面坐坐,懷念下舊時光。”
“那我能一起嗎?吶,吶?”
“這塔里面,誰敢管你?”
吳妄笑著應了聲,任由她抱緊自己胳膊,一同進了地班聽課。
班上那群年輕武者大多有些緊張,而講臺上正講解武技技巧的老人,頓時變得十分拘束。
吳妄倒是沒管太多,坐在窗邊繼續出神。
他貪圖的不過是此地的一縷氛圍。
金薇倒是頗為認真地坐在吳妄身邊聽了一陣,聽著聽著就昏昏欲睡、開始小雞吃米,很快就趴在吳妄的方桌上睡了過去。
‘這家伙入睡比我還快。’
吳妄輕笑著,無視了周圍那幾道女‘同學’示好的目光,只是低頭注視著金薇這張精致迷人的俏臉。
聘聘裊裊十三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
吳妄的視線挪向窗外,繼續出神,試圖讓自己放松些。
遠處云中飛過了一群鴻雁,用它們的翅膀緩緩刷過天穹。
城外的大路上來回奔過了一輛輛車架,偶爾也能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走獸,拉著重重的車架勻速前行。
吳妄靜靜感受著,感受著那一縷殘魂特有的韻律,仿佛回到了東海上的那個海島,又見到了那雙在神木枝丫上晃動的小腳…
就仿佛,荒島外的世界如何變化,其實都沒有自己所想的那么重要。
“哥…”
金薇的小嘴微微開合,夢囈聲鉆入吳妄耳中。
“我想快點長大…”
吳妄輕笑了聲,對旁邊被打擾到的年輕武者,投去了歉然的笑意。
而后手掌劃過,扯住了一塊幕布,將這般畫面遮掩了起來,掛上了三個大字:
兩年后。
琉璃城外,被重兵圍起來的林場中間。
吳妄身形懸浮在樹梢,細細感受著天地間的靈力變化,表情略有些沉悶。
靈力更稀薄了。
這兩年來,天地間的靈力一天比一天弱,這感覺就像是,燭龍已經開始吸納這片天地的本源力量。
這對吳妄而言,其實是好事。
——有利于激起天外眾神對燭龍的反抗之心。
對于武神界之外的生靈而言,影響也不算大,他們并不依靠靈力修行。
苦的只是武神界的這些武者,他們的晉升變得越發困難。
‘帝夋對一石多鳥的謀算有著近乎偏執的追求。’
大舅哥說過的這句話,倒是給了吳妄許多提醒。
一束金光自天空滑落,將吳妄身形罩住,吳妄放松自身,對此也已經習以為常。
他身形被金光卷走,瞬息間出現在了琉璃城尖塔的頂端,坐在了那擺滿精美食物的餐桌后。
威武的武神大叔正坐在主位,優雅的琉璃女神在側旁陪伴,兩人之間的情意更濃郁了些。
吳妄身旁還空著的位置,自是給金薇留著的。
“老師,琉璃神大人。”
吳妄笑著問候了聲,動作熟練地抓起筷子,悶頭享受著神之料理帶來的全新味覺體驗。
“青山,”武神突然道,“我想提前幾個月舉辦這次武神界大比,你覺得如何?”
吳妄動作慢了下來,抬頭看向武神。
“形勢已經嚴峻到這般程度了嗎?”
琉璃女神目中也泛起了幾分憂慮,但很快就恢復如常。
武神點點頭,沉聲道:
“燭龍在逼我交出我的神衛,我準備再次拒絕,估計接下來就會是一場大戰。
武神界存在這么久,終歸還是要經歷戰火。”
琉璃神道:“武,這些是無法避免的,就算你屈服了,燭龍也會進一步逼迫我們。”
“這道理我當然知道。”
武神搖搖頭,大手覆蓋在女神的柔荑上,輕輕地揉搓了下。
吳妄悶頭思索,嘴里也沒停下咀嚼。
這兩年,在吳妄‘處心積慮’的謀劃下,與武神這般討論不斷惡化的局勢,彼此都已習以為常。
武神發現了吳妄有出謀劃策的本領,對吳妄也信得過,自是有什么問題都問一問。
此外,云中君老哥經過這兩年的努力,已初步搭建起了簡單的情報網絡,吳妄已經能夠在不動用天道之力的前提下,監察武神界毗鄰的諸多神界。
冥卿界被武神拆分后,楊無敵也轉戰去了云中君帳下效力,如今也活躍在了武神界之外。
一張大網,已經對武神界緩緩鋪開。
比如,吳妄早就發現的天地間靈力消退;
又比如,武神界附近的幾處荒蕪神界,去年突然駐扎了幾支生靈大軍。
還有那個冥卿神,據說已不知所蹤,也有可能會被當成對付武神的棋子。
就聽武神嘆道:
“我倒是不懼戰,修行提升實力是為了什么?不就是為了能跟燭龍正面拼殺嗎?
現在我最擔心的,是戰亂一起,我們或許會陷入被八面圍困的境地,這十一處神界,只要有一處失守,就會有大批生靈死傷。
他們是無辜被牽連。”
吳妄問:“燭龍是要武神界的兵力配備,還是直接要調度之權?”
“他全都要。”
武神低聲道:“這兩者本就是一回事。”
“那少報點不可嗎?”琉璃女神柔聲問。
“一樣的,”武神道,“我們報上去的數目有假,反而不如不報,不然就是給燭龍話柄,讓他能光明正大地吞噬我們的武神界。”
似是怕吳妄和琉璃神想不明白,武神還很貼心地解釋著:
“他身為天外世界的主宰,最重要的就是要讓眾神信服,讓我們都聽他的,這也成了束縛他殘忍本性的鎖鏈。
如果我們報個假的數目上去,他就能以我們欺騙為名,名正言順地對我們出手。
老水說,這就是一場博弈,我現在的選擇,就是不報、拖著,看能否有什么轉機,是否能聯合其他神靈。”
吳妄道:“老師,運道女神現在怎么樣了?”
“她倒是賴在老水那里了,”武神嘖的一笑,大臉盤子上肉眼可見的嫌棄,“天天在水神殿作威作福,使喚那幾個屬神跟使喚下人一樣。
老水肯定是敢怒不敢言。”
吳妄道:“她不是燭龍的女兒嗎?”
“她應該是不想見他父親的,”武神搖搖頭,“有個吞了自己親娘的親爹,簡直是天底下最惡心的事了。
剛才說到哪了?
我想提前舉辦這次武神界大比,你們覺得咋樣?
或許,這次大比就成武神界絕唱了,大戰之前讓大家熱鬧熱鬧。”
“老師也不必這般悲觀,”吳妄笑道:“車到山前必有路。”
武神大手一揮:“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就把山劈了!哈哈哈!嗝!”
琉璃女神掩口輕笑,繼續溫柔地給武神夾菜。
叮鈴——
神之間的石門處傳來了清脆的鈴聲,有道倩影閃入此間,邁著輕盈的步子趕來餐桌旁。
“老師、武神大人午好。”
穿著淺藍短裙的少女欠身行禮,武神和琉璃神各自溫柔地回應著。
隨后她就急匆匆沖了上來,口中喊著:
“哥!你別吃完了呀!”
吳妄抬頭看了眼已完全長開了的小金薇,忍不住開始思考那個讓人頭疼的問題。
小金薇這具身體發育的太好,等殘魂回歸本體,她會不會不適應?
別看精衛以前什么都不說,但她其實老羨慕泠仙子那不合理但很美的身段了,化作青鳥的那段時間,沒事就盯著泠仙子的那兒看。
“誰讓你來這么晚的?”
“人家換衣服的時候糾結了嘛,”金薇嘴上不滿的抱怨著,卻拉著自己的椅子,靠著吳妄更近一些。
武神和琉璃神對視一眼,聊起了一些輕松的話題。
吳妄與金薇一邊斗嘴一邊下筷子,很快就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填滿了自己的肚皮,用同款姿勢癱坐在自己的椅子中。
修行者,就是吃不胖。
琉璃神正色道:“小薇,注意儀態。”
“哦,”金薇趕緊端坐了起來,凹出了優雅的身體曲線,一雙纖腿交疊,兩只柔荑端在平坦的小腹前,頭頂仿佛彈出了三個木牌:
端莊、秀美、乖巧。
這兩年凈學這些了,修為進境雖然沒落下,但也不算多迅速。
餐后,吳妄與金薇在尖塔內散了會步,就被金薇拉著去了她那布景奢華的寬敞臥房。
兩人已經能有一些親密的接觸。
他們坐在鋪滿了柔軟毛皮的仰椅上,金薇依偎在吳妄身側,枕著他的胳膊,翻閱著一篇與武道修行無關的游記。
吳妄則閉目養神,心底與云中君聯絡,商量著該如何布局,幫武神界緩解一下壓力。
這兩年,明里暗里的博弈,著實不少。
一切都源于燭龍召集天外眾神,廢掉水神權柄后,定下的兩件事。
收兵權;
點化草木精靈。
后者的效果,此刻還不算明顯,但諸神已經將那段點化咒,傳授給了各自的神將。
前者此刻已迅速出現效果,燭龍已直接掌控了數十個神界的神衛。
各個神界,都用秘法讓實力不錯的生靈陷入沉睡,有的神界甚至直接冰封神將,以對抗歲月對生靈的侵蝕。
燭龍收兵權后,第一件事做的,就是讓眾神喚醒他們保存起來的這些戰力。
天外漫長歲月儲備的這些力量,也達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
因此,燭龍將矛頭對準武神界之后,武神才會有如此大的壓力。
同樣的,吳妄也精準地猜出了武神的計劃。
這個憨神準備等大戰全面爆發之前,就獨身去找燭龍單挑。
他如果贏了,萬事大吉,如果輸了,就把自己的神界獻出去,自己大不了一死,讓武神界的生靈免遭涂炭。
只能說,武神考慮事情,總歸是太過簡單。
與云中君商量了一陣,吳妄就用神念包裹自己神魂附近的那顆小水滴,找外公聊了聊武神界的安危。
水神一聲長嘆,低聲道:
“形勢比你想的還要嚴峻,燭龍陛下的動作實在太快。
我本以為,天外眾神都對此事不滿,多少能聯合起來抗爭一下,但沒想到,這些神靈真能忍氣吞聲,把辛苦積累了整個第五神代的力量拱手相送。
燭龍對眾先天神的威懾,實在是太強大了些。”
吳妄道:“我也是在顧慮這些,才沒有對燭龍直接出手,依外公之見,如何才能調動眾神,一同反抗燭龍?
只要天外反抗燭龍的大勢立起來,燭龍本身不必擔心,我自有法子鎮壓。”
“很難,”水神笑道,“小熊熊,你其實無法理解,眾神對燭龍的恐懼,畢竟你沒經歷過第四神代。”
吳妄也道:“想讓先天神克服他們自己的恐懼,倒是真的挺麻煩。”
“現在我們只能想辦法,幫武神界緩解外圍的壓力。”
“這個我已經著手在做了,”吳妄笑道,“外公不必擔心,我會在天地封印另一端,給帝夋施加一些壓力。”
水神贊道:“這倒是不錯的計謀。”
“這般計謀,您上次就想說了吧。”
“我不能干涉天庭的決定,這是我行事的底線,”水神笑呵呵地應了句,“燭龍陛…燭龍與帝夋不讓我管事了,剛好讓我清閑下來。
讓他們自己折騰去吧,輸贏都與我無關。”
這位老神,哪怕是面對外孫,他還是保持著如自身身形一般的圓滑。
雖然說這話,對外公有點不敬。
但水神和木神,在圓滑、世故這一塊,實可謂不分伯仲。
吳妄剛才與云中君商議的,其實就是這般事。
給帝夋施壓。
至于方法,那是再簡單不過。
云中君派人在東野放出消息,消息的內容很簡單,就是天庭不日就要征伐天外,在天外燭龍完成力量整合之前,搶先出手。
與這般消息配合的,就是天庭收回駐扎在東野外圍的半數大軍,土神也被迫加班,調度大批兵馬每日輪訓。
效果也是異常顯著。
武神界臨近神界中不斷增加的神衛兵馬,很快就被調走了半數,武神界壓力驟減。
只是,此時的武神界,已頒布了武神令——本屆武神大比提前進行,就在兩個月后,場地定在了武神界最強三界之一的劍界。
吳妄原本覺得,自己跟這次武神大比沒什么關聯。
他畢竟只是一個年輕人。
但琉璃神很快就召他相見,對他頒布了琉璃神的旨意:
“這次大比,青山你來領隊吧。”
“我去?”
吳妄有點錯愕:“我年紀是不是有點不符?”
“武神大人定下的規矩,只是八十歲以下,所以每次參賽的武者,自是越接近八十歲越占優勢。
但并沒有規則限制二三十歲年輕人參加大比。”
琉璃神解釋了幾句突然對吳妄傳聲:
“我與武神大人的事,已經被他們幾個知道了,你可要幫我打個好名次出來,這也是你老師的意思。”
吳妄:…
嘖,枕頭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