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振興的姨娘王氏恭敬地上了茶,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體貼地關了槅扇的門。
“怎么突然過來了?”羅振興端起茶盅輕輕地啜了一口。
“我剛從四姐那里過來。”十一娘端著茶盅,盯著羅振興的眼睛,“聽四姐說,請了大哥出面和朱家的人說過繼的事。”
不同于平常的溫婉,十一娘的目光中透著少有的嚴肅,讓羅振興很是驚訝。
“四妹的確跟我說過這件事。”他沉吟道,“不過,我要聽聽二叔的意思。已經寫了封信差人送到山東去。”
羅振興行事果然一如往昔沉穩。
十一娘心中微安:“七姐夫曾經許諾七姐,如若七姐膝下空虛,可以從我們姊妹間過繼一個孩子養在七姐的名下…”她把前因后果細細地跟羅振興講了一遍。羅振興聽得眉頭直皺:“二叔可知道這件事?”
“我不清楚二叔知不知道這件事。”十一娘道,“四姐卻是知道的。如今七姐讓七姐夫兌現這句話,我們又沒有和七姐夫碰頭,根本不知道朱家到底發生了些什么事。四姐又讓我跟侯爺說說,如果朱家的事告到了官府,讓侯爺出面壓一壓。我覺得這件事不妥當,還沒有跟侯爺說,先來和大哥商量。”
羅振興想了想,道:“你做的對。這件事你暫時別跟侯爺說。等二叔的信來了,我見過七妹夫了再說。如果四姐再去找你,你不妨和她直言。”
十一娘應喏,道:“四姐這次怒氣沖沖的,二叔又一向心疼七姐,我們畢竟是做晚輩的。大哥,你說,這件事要不要跟父親說說?把四姐的幼子過繼給七妹,我們到時候怎么跟余家的人交待。二叔、四姐他們現在在氣頭上,不免有偏頗之處,我們卻不能聽之任之。挾恩圖報,到底有辱門風。”
“不錯!”羅振興微微點頭,“這件事雖然是二房的事,可求到我們面前,我們回了,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可要是任七娘這樣胡鬧,不僅會和朱家生隙,甚至會和余家生隙。二叔那邊,只有請爹出面。”說完,他想了想,道,“這樣,我寫一封信,徐家能用軍中的驛站,你請徐家回事處的六百里加急送到余杭去。務必要二叔出面管管七妹。要是不行,就把爹請到燕京來。”
“那我來給大哥磨墨吧?”事不宜遲,遲則生變。十一娘站了起來。
羅振興也是個務實之人。和十一娘一起去了書房。
拿到書信,十一娘立刻告辭。
羅振興送她到門口:“七妹那里,你這些日子常常去看看她。她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心里也苦。你開導開導她,她心里也舒服些。”
“大哥放心!”十一娘由宋媽媽扶著上了馬車,“我知道該怎么做的。”
羅振興點頭,目送十一娘離開。
王姨娘一直低眉順目地立在他的身后。
一回到荷花里,十一娘立刻吩咐宋媽媽去找白總管,自己匆匆回了正屋。
大半天沒有看見母親,一看見母親,謹哥兒大大的鳳眼立刻噙滿了淚水的撲到了十一娘的懷里。
十一娘笑著抱了兒子:“你要是能喊我一聲‘娘’該多好啊!”
謹哥兒就張大了眼睛望著十一娘,一副很困惑的樣子。
十一娘笑,親了親謹哥兒的面頰,溫柔地和他說話:“娘不在家,你聽話不聽話啊?”
謹哥兒就用小手捂著嘴巴笑,好像在說“我不告訴你”似的。
十一娘失笑:“答非所問。也不知道到底聽懂了沒有!”和謹哥兒在炕上坐了。
白總管來了。
十一娘把書信給他:“弓弦胡同那邊有些要緊的事,想六百里加急送封信去余杭。我知道侯爺一向公私分明,這件事有些不好辦。但還是請白總管幫著安排安排。”
言下之意讓白總管別告訴徐令宜。
有些事,本來就是瞞上不瞞下。
白總管笑著應“是”,接過書信退了下去。
十一娘去更衣。
她不想徐令宜卷到這件事里去。
原以為可以說服四娘,這樣一來七娘沒有了人支持,有些話也許就能聽進去了。現在四娘都是這樣的態度,羅振興讓她去勸七娘,忠言逆耳,說不定勸來勸去的,反而適得其反,讓七娘反感。你要說往左,七娘非要往右不可…
火石電光中,她突然想到了五夫人丹陽。
她和七娘不是無話不談嗎?況且她現在的哥哥就是嗣子。對于過繼的事,她和七娘應該有共同語言才是…而且五夫人這人雖然有些嬌縱,可大事面前卻從不糊涂。只要不損害徐家的聲譽,自己就算因為娘家的事被她嘲笑兩句又何妨?
下定了決心,十一娘匆匆梳洗了一番,去了五夫人那里。
五夫人正陪著歆姐兒玩丟沙包,聞稟不免有些意外。兩人雖然見了面笑吟吟的,可始終像隔了層紗似的,沒辦法親昵起來,十一娘更是無事不登她的門。
她笑著在門口迎了十一娘:“四嫂今天怎么有空到我這里來坐坐?”又見她只帶了個小丫鬟,心中一凜,臉上的笑意卻不減,“怎么沒把謹哥兒帶過來?我們家歆姐兒就是喜歡和謹哥兒玩。還常常和我說,六弟不像七弟似的,沒事也要哭幾聲。”
既然來求五夫人,十一娘就沒準備兜圈子。
她和五夫人寒暄了兩句,道:“我剛從我四姐那里回來,七姐在四姐那里。”
“啊!”五夫人聽著又驚又喜,“這個七娘,枉我天天念叨著她。她來了燕京也不來看我。”說話間卻見十一娘沒有一點喜悅之色,她表情不禁微滯,沉聲道,“難道出了什么事?”
十一娘頜首:“我們進去再說!”
五夫人神色凝重地點頭,兩人在內室坐下,遣了身邊服侍的。
“我是特意去看七姐的。”十一娘輕聲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全告訴了五夫人。
五夫人驚愕地望著十一娘,心情很是復雜。
沒想到十一娘會把娘家的這些矛盾全告訴她,還請她幫忙出面勸七娘。
但漸漸的,她心里又覺有些佩服。
聽這口氣,七娘現在已經有些偏執了。十一娘能不拘一格的行事,也算是個明禮之人。
“我們是借口為她洗塵把她請府里來呢?還是我跟著四嫂一起去余夫人那邊探望呢?”五夫人問十一娘。
五夫人是答應幫她去勸七娘,十一娘松了口氣。
“我們一起去四姐那里看望她吧!”十一娘道,“她現在精神不濟,請她過來,這個那個的都要打聲招呼,我怕她身體吃不消。”
“嗯!”五夫人道,“那我們明天就去吧!我也想見她,和她好好地說會話兒。”
“那就托付給五弟妹了!”十一娘客氣地向她道謝。
五夫人就問起方氏給謹哥兒的見面禮來:“…是本什么書?哪天四嫂拿出來給我看看。等我們詵哥兒做周歲禮的時候,我也要討一本。”
“你哪天去我那里,我拿出來給你看!”十一娘笑道,和五夫人說了幾句閑話,起身回了自己的屋。
徐令宜正和謹哥兒玩躲貓貓的游戲。見十一娘進來,笑道:“七姨怎樣?怎么又去了丹陽那里?”
“七娘還好。只是她既然來了,少不得要跟五弟妹說說。”她笑道,“我們約了明天由一起去見見七娘。”
徐令宜沒有多疑,道:“我聽說朱安平現在人在濟南府。”
“所以等朱安平來接啊!”十一娘笑道,“這幾天我可能往四姐那里走動的勤一些!”
徐令宜“嗯”了一聲,道:“過幾天朱安平要去趟江南。你把她留在燕京,也免得朱安平來了又是一通找,耽擱了去江南的時辰。”
眼看著要到冬至了,朱安平還要去江南,看樣子,這件事還挺重要的。
這可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
偏偏這個時候鬧起了過繼的事來。
“侯爺放心!”十一娘在心里暗暗嘆了口氣,“還有四姐呢!”
徐令宜沒再多問。
第二天,十一娘和五夫人前后腳到了太夫人處。
三夫人和方氏早到了。三夫人挨太夫人坐在內室臨窗的大炕,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方氏神色有些羞赧地立在三夫人身后。太夫人神色平靜得甚至帶著點悠閑的味道喝著茶。
看見十一娘和五夫人進來,三夫人立刻打住了話題,上前和兩人行了禮,借口要把謹哥兒周歲禮的開支帳冊交給回事處的,帶方氏退了下去。
五夫人立刻到太夫人面前抱了太夫人的胳膊:“娘,三嫂來找您干什么?”
太夫人輕描淡寫地道:“夸獎大少奶奶孝順、懂事,斷文識字,針黹女紅樣樣都精,又是大家子出身,哪里用得著她教規矩。”
這樣一來,三夫人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回山陽了。
也不知道徐令宜把三爺的意思跟太夫人說了沒有?
十一娘思忖著,就看見五夫人有些急切地問:“那您怎么說?”
太夫人就看了五夫人一眼:“我正想說,既然大少奶奶不用做婆婆的教規,老三媳婦就回山陽吧!結果你們來了,這件事也只有下次再說了。”目光中透著幾份警告她不要亂來的嚴厲。
五夫人立刻神色一正,兩人陪太夫人說了會話,稟了太夫人,去了四娘處。
四娘看見五夫人微微有些不自在,等五夫人去廂房探望七娘,忍不住和十一娘低語,“怎么把五夫人給領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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