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令宜說的不知道有多輕松,十一娘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
什么叫聽話?什么叫不聽話?一個人命運也許就會從此改變。
而徐令宜見她半晌無語,以為她是不知道選誰好。笑道:“這件事也不急,慢慢來就是。”
十一娘應喏,在心里盤算了好幾天,決定先問問徐嗣諭本人的意思。
徐嗣諭壓根就沒有想到十一娘會問他這個問題,任他再沉穩內斂,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伙子,臉漲得通紅,吶吶說不出一句話來。
十一娘看著淡淡一笑,若有所指地道:“少年夫妻最恩愛,多半因為那是最初的感動。你父親也說,這件事不急,慢慢來。你想好了,到時候差人回我一聲就是。”然后端茶送了客。
徐嗣諭腦子里亂糟糟地出了院子門,迎面看見貞姐兒和丫鬟小鸝笑盈盈地低聲說著話過來。他忙打起精神和貞姐兒打了個招呼。
貞姐兒顯得有些羞怯:“聽母親說,二哥過完年才回安樂,是嗎?”
徐嗣諭笑著點頭:“怎么了?難道有什么東西讓我捎去安樂不成?”
自姜家九小姐來家里做過客后,十一娘每年都會送些衣物吃食過去,姜家九小姐也會送些“自己親手”做的鞋襪過來。十一娘把還禮的差事交給了貞姐兒。兩人一來二去,又隨著姜家九小姐年紀漸長,有了書信來往。
貞姐兒臉色微紅,一旁的小鸝就笑道:“十月初十是六少爺的周歲,二十五是二少爺的生辰,到了十一月,我們家小姐就該及笄了。如果二少爺也在家,小姐說,比中秋節還熱鬧。”
及笄禮后,貞姐兒就出嫁了。這可能是她在徐家過得最后一個生辰了。因為服喪,徐嗣諭留在了燕京,加上從山陽回來的徐嗣勤、徐嗣儉兄弟,對于他們兄弟姐妹來說,是真正的團圓。
徐嗣諭頗有悵然,卻笑著點頭:“到時候我一定會送份大禮給妹妹!”
“誰要二哥的大禮。”貞姐兒望著徐嗣諭,眼神很認真,“我只希望二哥別忘了我這個妹妹,有機會的時候來看看我。”
徐嗣諭重重地點了點頭。
有一群穿綢戴銀的管事媽媽說說笑笑的朝這邊走來,偶有人聲音高上一兩分,就聽見她們在議論:“六少爺的洗三、滿月、百日禮都只是請了親朋故舊,這次周歲禮只怕也不會大辦!”
“四夫人性情淡泊,最怕家里彈竹吹笙,自然不愿意大辦。可也得侯爺同意才是!”
“侯爺一向不管家里的事,自然聽四夫人的!”
有人笑:“四夫人說了,六少爺年紀小,穿得干凈整潔、保暖透氣就行了。結果怎樣,大少爺成親,侯爺說六少爺可不能穿得寒酸,刻絲的鶴氅一做就是四件,件件不同顏色。四夫人雖然什么也沒說。可做爹的心痛兒子,做娘的哪有不高興的。你沒看見這幾天六少爺任著性子只吃奶水不吃菜粥了,顧媽媽都沒敢勉強嗎?”
徐嗣諭和貞姐兒不由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群管事的媽媽已看見了兩人,紛紛上前行禮。
貞姐兒這兩年代十一娘管事,那些媽媽們又多了一份尊敬。
“大小姐是去見四夫人?還是從四夫人那里出來?”
“我去見母親。”貞姐兒的笑容矜持中帶著居高臨下的威嚴,這是徐嗣諭所不熟悉的。
他眼神微暗,和貞姐兒說了幾句話,看著貞姐兒由那些比她年長很多的媽媽面帶諂媚地簇擁著進了正院。
“二少爺,”丫鬟湘竹見他站在那里躊躇,笑道,“我剛才看見大少奶奶陪著三夫人去了太夫人那里。”
徐嗣勤就住在正屋后面,言下之意他要是沒地方去,可以去徐嗣勤那里坐坐。
徐嗣諭想到方氏看徐嗣勤那纏綿的目光,突然覺得自己再冒冒然去徐嗣勤那里已經有些不合適了。可他又不想回屋里。
收人…可如果他的妻子進了門,人又該怎樣處置?像他的生母一樣?還是像五叔身邊的兩個通房一樣被打發到莊子上配了人?
他心里亂糟糟的。
又不能就這樣站在這里。
想了想,他低聲道:“我去看看二伯母。”
湘竹笑著應是,在前面帶路。
到了二夫人那里,卻被結香攔在了屋外:“二夫人昨天晚上一夜未眠…二少爺還是過兩天再來吧!”
“出了什么事?”徐嗣諭愕然。
“二夫人這些日子在觀星。”結香笑道,“前兩天大少奶奶來見二夫人,二夫人也沒有見。”
徐嗣諭放下心來,笑道:“既然二伯母身體無恙我就放心了。”又不想走,讓結香沏了壺茶,在竹林里靜坐。
有個穿著茜紅色比甲、靚藍色裙子的女子從竹林旁的小徑穿過。
湘竹陪在一旁無所事事,笑道:“二少爺,是喬姨娘身邊的繡櫞姐姐!”
徐嗣諭隨口應了一聲。
湘竹笑道:“聽說繡櫞姐姐和結香姐姐一樣,要做在家的居士。去求了四夫人,四夫人一開始不答應,繡櫞姐姐就絞了一縷頭發明志。四夫人就讓她拜在了濟寧師太的門下。她如今和結香姐姐走得可近了。”
剛才那女子長得杏眼桃腮,十分出眾。放到外面十分難得。可在這個家里,也不算什么。
徐嗣諭望著婆娑起舞的竹林發起呆來。
那邊竺香送了管事媽媽出門。
貞姐兒和十一娘到內室坐下。
“母親,六弟的周歲禮…”
“依如百日禮。”十一娘笑著接了話茬。
貞姐兒想到剛才那些管事的媽媽個個慫恿著十一娘大操大辦,不由抿了抿嘴。
十一娘嘴里這樣說,心里卻擔心徐令宜不會贊同。也就不大喜歡談論這個話題,笑著說起貞姐兒的及笄禮來:“我請了簡師傅幫你做禮服,要到十月下旬才能完工,到時候你在瞧瞧,看有沒有什么改動的!”
貞姐兒知道十一娘在為她的事準備,甚至隱隱聽說十一娘這幾天遞了牌子想進宮為她討皇后娘娘的一個恩賜。聞言有些不安,低聲道:“母親做主就是了!”
“我做主,也要你喜歡才是。”
兩人說著,有小丫鬟進來稟道:“大少奶奶來了!”
方氏成親以后,多半時間都在三夫人身邊服侍,偶爾遇到,也是在去給太夫人問安的時候。這樣單獨來,還是第一次。
十一娘忙請她到西次間宴息處坐下,讓丫鬟上了茶點招待她。
方氏和貞姐兒見過禮,在炕前的太師椅上坐下。
“娘有事和祖母商量,我一個人,就來四嬸嬸這里坐坐!”她靦腆地笑著望了貞姐兒一眼,“我沒有打擾四嬸嬸和大妹妹吧?”
“我們也是閑著無事說說話。”十一娘笑道,“你來了又熱鬧幾分,哪里談得上打擾。”然后親切地問她過得可習慣,平日都做些什么消遣。
方氏對前一個問題只答了一個“還習慣”,和十一娘說起后一個話題來:“在家里的時候也就做些針線,讀書寫字,養花弄草。只是性子毛燥,都做得不好。早聽說四嬸嬸的女紅出類拔萃,花草也養得好,就想著有機會請四嬸嬸指導指導。也不知道四嬸嬸會不會嫌我笨拙?”
擺出一副睦鄰友好的姿態來。
大家本是親戚,就應該有來有往、親親熱熱才是。
“勤哥兒媳婦太謙遜了!”十一娘笑道,“你要是喜歡,只管來就是。就怕到時候見我這個做嬸嬸的女紅平常,花草養的也一般,會大大地失望!”
“是嬸嬸太謙遜了!”方氏笑道,“我娘屋里擺兩盆君子蘭。聽丫鬟們說,是從暖房里搬過來的,就知道嬸嬸是個愛花惜草之人。我正好喜歡養蘭花。嬸嬸這樣說,倒讓我不好開口了。”
古時養蘭不僅是高雅之事,而且還需要花費大量的精力、物力、財力。方家讓這個女兒養成了這樣的愛好…十一娘不免有些意外。仔細地打量了方氏一眼。
方氏大方地任她打量。笑道:“只可惜這次來得匆忙,來不及帶幾盆蘭花來給四嬸嬸看看。只有等來年家里有人來燕京的時候,我讓人帶幾盆過來!”
看過她的花房還敢說這樣的話,想必有稀世之品收入囊中。
十一娘笑著道了謝,和方氏又說了幾句閑話,有陌生的小丫鬟在簾子外面一晃而過,方氏就笑著起身告辭了。
貞姐兒代十一娘送客。
十一娘問起秋雨:“是大少奶奶的丫鬟在外面嗎?”
“是!”秋雨笑道,“說是怕三夫人回去大奶奶不知道,怠慢了三夫人,所以讓她在外面看著,三夫人回來了給大少奶奶報個信。”
十一娘點了點頭,吩咐以后方氏來,如果方氏的小丫鬟要進來報信,不必攔著。
到了晚上徐令宜回來,和她說起三房的事來。
“三哥給我來了信。”他靠要床頭坐了,懶洋洋地摸著十一娘的頭發,“說他身邊沒個照顧的人,等謹哥兒周歲禮以后,就讓我派人送三嫂去山陽。至于勤哥兒和儉哥兒,他已請了位曾在翰林院任學士的老先生在三井胡同坐館。到時候讓他們哥倆搬到那邊去。內院的事由方氏主持,兄弟兩人也有個照應的人。”
這不是等于分了家嗎?
事情來得這樣快,倒讓十一娘有絲不真實的感覺。
“那三嫂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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