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看著面龐都亮了起來,心里不由盤算起來。
既然拿了出來,這樣的場合,難道還收回去不成?
只要自己想辦法拖過去,這東西就是自家的了。
想到這里,她眼睛一轉,笑道:“五弟妹怎么還一副孩子氣!你這不是讓諸位親戚為難嗎?”說著,笑盈盈地把屋里的女眷掃了一眼。
甘夫人坐在一旁喝茶。
她今天的見面禮是一串碧璽的手串,雖然有雜質,但雕成了蓮花式樣,看得不太明顯,又顆粒大,也不算失禮。
三夫人的大嫂卻暗暗皺眉。
東西她不是拿不出來,只是她兒子成親的時候三夫人也不過送了套二十幾兩重的銀頭面,禮尚往來,她總不能雙倍地還吧?就算她雙倍的還了,見面禮是不上禮單的,她如果有什么喜慶事的時候,三夫人還不還她這個人情還是兩說!
念頭閃過,她上前一步,正要幫著三夫人說兩句話,已有人搶在她前面開了口。
“這喜酒喜酒,就是為了個喜慶。難得我們五弟妹有這樣的興趣,我也來湊個趣好了!”
屋里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說話人身上。
三夫人的大嫂一看,竟然是南京來的宏大奶奶。
只見宏大奶奶拿出了大紅底繡雙喜紋杭緞荷包,倒出一對珠花,然后又褪了手上綠汪汪的一支玉鐲子加在了一塊:“這是我添的。”說著,朝方氏遞了過去。
方氏早看出三夫人的為難之色來。接吧,怕婆婆覺得她不懂事;不接吧,五夫人也好,宏大奶奶也好,是在抬舉自己,壞了兩位長輩的興趣。她真是左右為難。不禁朝徐嗣勤望去。
徐嗣勤也不知道該怎樣好。
他幫了母親,破壞了氣氛;不幫著母親,又怕母親不悅。
十一娘看在眼里,笑著出面為他們解圍。笑著對宏大奶奶道:“嫂嫂且慢,讓我們的丹陽縣主先顯擺顯擺再說。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這樣的機會。您可別搶了她的風頭,讓她平白忌恨您一場。”
宏大奶奶聽了哈哈大笑:“全是我的不是,全是我的不是。”說著,把東西收了回去,“那我就在這里等著好了。”
神色悠閑地坐在一旁喝茶的甘夫人聽著幾不可聞地“噫”了一聲,然后坐直了身子,一雙精明的眼睛盯著十一娘不放。
就看見十一娘和五夫人交換了個眼神。
她心里明鏡似的。
想必徐家的這兩妯娌都對三夫人不滿,借著這個機會要三夫人出出丑。又想到前幾日忠勤伯在她耳邊抱怨:“我們都盯著福建,徐令宜卻不聲不響地在保定那邊養馬賺了大錢。說起來永平侯的繼室常來看太夫人,你怎么也不想辦法和她走近點。”
甘夫人就放下了手里的茶盅,理了理鬢角,以一種十分親昵的口吻喊了一聲“丹陽”。
大家又朝甘夫人望去。
甘夫人這才不緊不慢地道:“可別欺負我們忠勤伯家沒有人!”說著,示意身后跟著的婆子把自己的見面禮拿了出來,然后又拔了頭上戴的一支赤金鑲了羊脂玉桃子的簪子放在了碧璽的手串上,傲然道:“這是給我外甥媳婦添的。”然后笑盈盈地望了十一娘,“四夫人,您添些什么好呢?”
西廳的空氣中就透著幾分緊張。
甘家有幾個親戚已輕手輕腳地退到了墻角的花幾前。
十一娘想了想,取下頭上赤金點翠鑲紅寶石石榴花的簪子笑道:“正好和五弟妹的鬢花湊成一對!”
點翠是十分珍貴的工藝,那紅寶石也有指甲蓋大小,和五夫人那鬢花放在一起,交相輝映,絢麗奪目,華麗異常。
有人忍不住發出嘖嘖的羨慕聲。
方氏十分不安,忙道:“四嬸嬸,實在是不敢當…”
只是她聲音太細,被甘夫人的聲音壓了下去:“姑奶奶,你就添幾件吧——說到底,這些東西也沒有給旁人!”說著,目光在南京來的徐氏三妯娌的身上溜了一圈,道,“何況還有人在后面排著隊呢!”然后四平八穩地端起茶盅來啜了一口,露出和徐家幾妯娌打擂臺的樣子來。
定三奶奶看著嘴角微撇。
他們家雖然是旁支,可在南京開了六家當鋪、十四家米鋪、三家生藥鋪子,雖然比不上嫡支日子富貴,可在南京也是有頭有臉人家。她們遠道而來,別說這些東西不過是些金銀飾物完全拿得出來,就是拿不出來,此刻也要踮著腳做回長子。難道丟臉還丟到燕京來不成?
想到這里,她立刻笑道:“甘家的舅母放心,我們這些做伯母、嬸嬸的一個也不會歪肩膀。”說著,目光一轉,拉了站在外圍的甘夫人大嫂的衣袖,朝著站在花幾旁的甘家親戚笑道,“甘家的舅母、姨母別往外站啊!快,給過了見面禮,新人還要去給太夫人行禮,我們也好早點到花廳吃酒去!”
有避開了定三奶奶目光裝沒聽見的,也有嘻嘻笑著不做聲的,還有人高聲道:“我們不是在這里等著嗎?”
定三奶奶一陣笑,催三夫人:“三嫂,我們可都瞧著您呢!”
三夫人看了看十一娘和五夫人的匣子、甘夫人等人的匣子,又望了望自己的匣子,八兩八錢的滿池嬌分心孤零零地躺在那里,顯得即陳舊又孤單、瘦小。連她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可要她加一點,她根本沒有準備。可不加…望著十一娘那支簪子——點翠的,這還是十一娘第一次戴,肯定是為了在勤哥兒的婚禮上出風頭才拿出來的,錯過了這機會,只怕沒有了。
她想了又想,忍痛拔了頭上赤金葫蘆簪子放在了滿池嬌的分心旁,呵呵地笑道:“你們這些做伯母的、做嬸嬸的都出手這樣大方。我做婆婆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兩件不到十兩金子的飾品,在五夫人、十一娘手中珠光寶氣的飾品應襯之下,透著寒酸。
有人不敢搭腔,怕站在風口浪尖被卷了進去白白丟了銀子進去,有人覺得三夫人太小氣,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屋子里就突然安靜下來。
東廳那邊原低聲說著話的男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異樣,伸著脖子望了過來。
五夫人笑道:“我原是想為侄兒媳婦爭個滿堂彩,既然三嫂覺得我們多事,我也不討這個嫌了。”說完,望著十一娘嘆了口氣,“四嫂也把那簪子收起來吧——平日你都舍不得戴,誰知道有人還看不上!”一副興趣訕然的樣子。
甘夫人就皺著眉頭望了三夫人一眼:“姑奶奶也真是。自己的媳婦,有什么好計較的,我們都跟著抬舉,你倒拆臺子。”表現的十分不滿。
氣氛就有些僵起來。
方氏不由手足無措。
十一娘忙笑道:“好不容易盼到勤哥兒娶媳婦,我既然送出去了,也不會收回來。三嫂,”她望著三夫人,表情十分真摯,“你就再添一件吧!不過是個彩頭!”
三夫人也不希望兒子的婚事就這樣不歡而散,更不希望在媳婦面前落了面子。聞言褪了手上的金戒指放在了匣子里。
五夫人就“撲哧”笑了一聲。
諷刺的味道十分濃烈。
三夫人臉上不由紅一陣、紫一陣的。
和三夫人一向交好的富二奶奶看不下去了,忙幫三夫人解圍,笑道:“好事成雙!三嫂,我看,你就把頭上那枚鳳釵賞了侄兒媳婦吧!五夫人也添件金飾,圖個吉祥。你們看如何?”
五夫人就等著有人答話,立刻褪了手上戴的赤金山茶花的鐲子放在了寶石鬢花旁邊,“二堂嫂,你看這件可還拿得出手!”
那鐲子看上去也有三、四兩重的樣子。
就有人笑道:“我們新娘子可發大財了!”
三夫人神色有些復雜地朝富二奶奶望去。
富二奶奶朝著她點了點頭,眼中露出焦急的神色,示意她不要再猶豫了。
三夫人看著滿屋子望著她的女眷,又看了看紅著臉低頭垂目的方氏,咬了咬牙,把那枚赤金鑲祖母綠、紅寶石、貓眼石銜蓮子米大小珍珠的鳳釵放在了匣子里。
富二奶奶忙道:“好了,好了,婆婆的見面禮給了,下面輪到你們這些做伯母、做嬸嬸的了!”
十一娘笑著把匣子遞給了方氏,笑著說了聲“祝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方氏羞赧地接了。
五夫人也笑著把見面禮遞了過去:“快,給我敬杯茶——我可為你喊了這么半天的嗓子,不僅把你四嬸嬸的好東西給要了出來,把自己的東西也搭了進去,還把你南京來的嬸嬸,舅母、姨母的東西也都給要了出來。”說完,咯咯地笑,屋子里平添了幾份喜慶。
方氏聽了忙跪下去給五夫人敬了杯茶。
五夫人大大方方地受了,又領方氏到富大奶奶身邊:“這是南京的大奶奶!”
方氏忙敬了茶。
五夫人就做了那引薦的事,敲完了這個敲那個,不依不饒的,有人躲,也有人求饒,大家笑嘻嘻的,場面十分熱鬧。
富二奶奶就趁機勸三夫人:“你怎么能在這個時候犯糊涂?要知道,你那媳婦可是帶了兩萬兩銀子陪嫁過來的。她又不吃你的,又不喝的你的。這個時候給她瞧不起了,你以后還怎么做婆婆?你可別忘了,你們家儉哥兒還沒有娶媳婦呢?要是儉哥兒的媳婦進了門,跟著有樣學樣的。你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
三夫人一驚,握了富二奶奶的手:“還好你提醒我。要不然,可就真讓剛進門的媳婦給輕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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