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殿。
大殿之中布置著一陣圖,陣圖中央一圈圈鎖鏈纏繞束縛著一個牛頭妖魔,其渾身上下貼滿了紙符,不能動彈。
那牛頭妖魔喘息露出的聲音滲人無比,身上泄露出來的邪氣讓整個大殿都變得寒意徹骨。
一黑冠黃衣老者站在這妖魔面前,用渾濁的目光打量著它。
“呼呼!”
牛魔想要掙扎,然而除了呼吸急促了一些,連手指頭都不能動一下。
李玄看著面前的妖魔面色鐵青,扭頭看向了身后那虛幻而模糊的人形。
怒目白須,看上去當真有種真龍之怒的感覺。
“這便是你說的長生之法?”
“讓朕變成這樣不人不鬼的東西?”
姜子高走上前來,他沒有軀體,因此燈光下也沒有影子。
“陛下可知道什么是妖?”
“什么是仙?”
沒等李玄開口應答,他便接著說道。
“堪破生死輪回者為鬼仙,食眾生香火氣運者為神仙,肉身成圣血脈不朽者為人仙。”
“唯有人仙可肉身不墮常駐世間,容顏不改長生不老。”
“是為永生。”
“可惜。”
“能夠修行人仙道的天生道種,千年萬年都難出一個,吾千年來就從未見過有這樣的仙人種子出世。”
“就算出現了,也不一定是我姜氏一族之人,枉我姜氏一族號稱人仙后裔,卻除了仙人子瑜之外,再也沒有出過一位不朽人仙。”
“中古仙人子瑜自困于仙墓后,我姜氏一族空有人仙不朽之道,卻只能將其空置,再也不能修行。”
姜子高打量著那牛頭妖魔,仿佛在欣賞著一件無與倫比的藝術品。
“所謂的妖魔道,其實就是無法修行人仙道的姜氏一族之人,開辟出的一條長生之法。”
“雖然沒有辦法修成真正的人仙之軀,但是卻另辟蹊徑煉效仿人仙不朽之軀,煉出了一絲神魔血脈,從此也可獲得肉身長生。”
“妖可化形為人,肉身強悍長壽,不像人族修士。”
“所謂外形,對于仙人來說不就是一個笑話嗎?
“陛下不可能修得成人仙道,想要常駐世間長生不老,這便是唯一的辦法。”
大宣天子李玄看著那牛頭妖魔:“這還是人嗎?”
“陛下,仙人是人嗎?”
姜子高一句話,說得李玄啞口無言。
李玄冷哼了一聲:“此法當真有你說的那么好,沒有任何弊端。”
“朕不信。”
姜子高淡淡說道:“當然沒有這么簡單。”
“沒有人仙之軀,神魔之血也不是自身的,而是煉制而出的外物。”
“因此想要維持住這一絲神魔之血,需要極其強大的生機靈韻。”
“這生機靈韻不是白來的,需要掠奪萬物眾生而來。”
“想要長生,當然得付出代價。”
“要么自己付。”
“要么別人付。”
姜子高攤開手,走到了李玄面前。
“我為陛下準備的,是妖魔道之中最強的妖龍之軀。”
“不僅僅肉身常駐世間,不受冥土限制。”
“若是再以帝王之身,吞氣運金龍,融王朝氣運。”
“陛下便是在世無上妖神,可開創一代神朝,統御九州千年萬年。”
這哪里是開創什么一代神朝,而是要開創出一個妖魔王朝,
然而李玄不再說話,這已經代表了他的態度。
從長生殿側廊走過去,后面是一個巨大的坑洞,坑洞底部有著一玉胎,玉胎之中隱隱可見一黑蛇。
而那玉胎之下,竟然是齊王和李軾的尸體。
胎中黑蛇汲取著齊王和李軾的血脈,已經長出了龍角。
這不是天地孕育出的真龍,而是妖龍。
姜子高看著這如此血腥滲人的畫面,話語沒有任何變化。
李玄看著自己的兒子孫子的尸體,眼中也冷漠至極。
姜子高拂袖,玉胎立刻亮起,光照殿室。
“還缺龍爪沒有孕育而出,需要陛下的血親,而且是身具渾厚龍氣之人才行。”
“如此一來孕育出的妖種和陛下血脈相通,陛下最少也可得千年之壽。”
李玄眼中如今只有長生。
他走出外殿,一聲呼和門外繡衣司的正都督李龍駒立刻推門而入。
“李龍駒。”
李龍駒跪在地上:“臣在。”
圣人李玄目光冷冽:“讓你查的案子,查得怎么樣了?”
“你不會也和那些和太子府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朝臣一般,也要保這個叛逆吧!”
李龍駒頭磕在地上:“李龍駒心中只有陛下,只聽陛下的旨意。”
“臣愿赴湯蹈火,縱有萬般艱難也絕不后退。”
這是在表達他拿下太子的決心,哪怕太子黨的反噬再可怕,他也絕不退縮。
李玄一揮手:“趕緊去辦。”
李龍駒起身小心翼翼的倒退著走出殿外,才深深的吐出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伴君如伴虎,他看起來權勢滔天,但是也同樣感覺如同走在刀山火海之上。
匆匆走出后宮內廷,在宮中甬道突然碰到了一個年輕嬌媚的妃子,其坐在轎子上,兩側跟著幾個宮女,前后都有著太監相隨。
李龍駒立刻避讓走到一邊,恭敬行禮。
妃子看到李龍駒后,突然抬頭停下了腳步。
“原來是李都督。”
李龍駒再度行禮:“微臣拜見麗妃。”
妃子點了點頭:“不必多禮,上一次我弟弟的事情,還要多謝李都督。”
“將我準備的禮物,給都督。”
李龍駒畢恭畢敬接下了盒子,但是那宮女還暗中將一個香包塞進了李龍駒的懷中。
李龍駒迅速抬起頭,妃子給了他一個眼神。
眼神里,盡是魅惑和渴望。
李龍駒回想起了什么,渾身燥熱,卻不敢多看。
走出皇城,才從懷中將香包拿了出來,深深吸了一口。
“啊!”
瞬間感覺全身舒爽,所有皇帝施加給他的壓力都卸了下來。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 從哪里被奪走的,就從哪里找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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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李龍駒來到了金珠樓。
京中的文人士子和趕考的舉子都喜歡聚集于此,每日夜里這里都是燈火通明歌舞不休。
樓下可以看戲,聽說書。
也可以猜燈謎、玩一些京城時興的游戲。
樓上有著精通詩詞歌賦的清倌人可以陪著你比詩詞歌賦,趕考的舉子可以吟詩作對,風流士子可以奏樂弄弦,激進一些的還可以在此處慷慨激昂的評判朝廷時事,諷刺朝堂官吏。
可以說是將風雅做到了極致,連不少權貴之女也喜歡相約來此。
大宣王朝的風氣還是非常開放的。
“你們兩個守在外面。”
李龍駒換上了一套衣服,走下了馬車。
年輕的繡衣司旗官面色暗藏笑意:“你說都督深夜來此,是要干什么?”
年齡大一些的繡衣司旗官站著就好像一棵木頭:“都督對陛下忠心耿耿,平日里恪盡職守,乃是吾輩之典范,我等之楷模,此來定然是有正事要辦。”
年輕的抬頭看了一眼金珠樓:“這里可不是查案的地方?”
年齡大的巍然不動:“有的時候,案情和線索可以藏匿在任何地方。”
“都督行事光明磊落,此來定然是有逆賊叛黨藏匿在此處。”
“都督深入虎狼之穴調查案情,這一份偉大,你焉能懂得。”
前面明明已經走入酒樓內的李龍駒,此刻卻正好躲在門后面聽墻角盯著自己兩個屬下聽著他們說的話。
疑心極重的眼睛里,對于年紀大一些的旗官露出了一絲滿意的光澤。
至于那個剛來的,回去就讓他知道誹謗本都督的下場。
隨后。
他急不可耐的來到了樓上的一處隱蔽的廂房,在燭火和屏風之間呼喊著。
“小玉兒。”
“小玉兒。”
然而推開門,走到房間深處。
里面沒有嬌滴滴的美娘子,只有一個男的在等著他。
“嘖嘖嘖。”
“李都督當真是好艷福,在下可是很羨慕。”
站在窗戶前俯瞰著整個坊市的人影轉過身來。
看到那金色的面具,李龍駒一下子站了起來,整個人都不能淡定了。
“竟然是你,天闕的金角大王?”
“你們竟然還敢跑到昌京來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