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
金陵城家中。
“耀哥,真的要走嗎?”宮慧撫摸著肚子,她這是剛懷上沒多久,又要做媽媽了。
“嗯,你正好懷孕了,我才可以安排你和爹,還有孩子們離開,去香港。”羅耀說道。
“戰局真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了?”宮慧眼底閃過一絲深深的失落和倦怠。
她累了。
“這個黨國上下都爛透了,你覺得就憑一兩個人的力量能挽大廈于傾倒?”羅耀苦笑一聲。
其實宮慧對黨國還是有點兒感情的,但隨著時間的推移,諸多的騷操作,她也看透了。
自從戴雨農飛機失事后,她就基本上沒有把心思放在個人前途上了,她這除非脫下軍裝,去從政,否則這輩子在軍中的位置已經到頭了。
生了女兒羅安后,就已經是辦隱退狀態了,一個才三十出頭的女人,大部分時間都花在家里相夫教子上了。
當然,沒人能小瞧她的能力和影響力,尤其在軍統內,她可是暫代過行動總隊總隊長的。
時間不長,但無人不服。
“那你呢,你怎么辦?”宮慧擔憂的問道。
“我能找機會讓你們安全離開就不錯了,我想走,至少暫時做不到。”羅耀說道。
“你該不會想把我們孤兒寡母的拋開吧?”
“想什么呢,我是那樣的人嗎?”
“我知道,姜筱雨是那邊的人,你跟那邊也有聯系,是不是?”宮慧忽然說道。
宮慧是枕邊人,再怎么防范嚴密,作為最親密的人,又是干著一樣事的人,怎么會一點兒察覺都沒有。
“眼下說這個還有用嗎,你我這樣的,注定不為那邊所容的。”羅耀也不敢跟宮慧說實話,畢竟他的任務很有可能是跟著一起去對岸,自然不能說實話。
當然,他不是一個人。
“船票我已經訂了,明天就送你們去靜海,你們坐船去香港,在那兒安頓下來后,給來封電報,如果我不在金陵,那就是也可能去了靜海…”
“真要去嗎?”
“大公子想要刮骨療毒,我若是不去幫他,他就孤掌難鳴了。”羅耀點了點頭。
羅耀也就是用這個理由,把宮慧和家人送出去,畢竟,一旦下手,那些人反彈起來,若是拿他家人下手的話,就麻煩了。
為了結局后顧之憂,把人送去香港,這就合理了,大公子自然也是同意了的。
而且恰好宮慧在這個時候又懷孕了,留下來也幫不到他,反而回成為累贅。
從另一方面講,清理一些蛀蟲,對國家和民族來說,也未見得是壞事兒。
“那你注意點兒安全,別忘了,你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宮慧知道,自己能走,已經很難的了,沒看到她這樣的人,有幾個能脫離這個漩渦的?
“行了,家里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帶些衣服就夠了,金銀細軟什么的,咱們家不缺這個,香港那邊我已經安排人買了地和樓,你們到了之后,什么都不愁。”羅耀說道。
“我知道,你什么時候能過來?”
“不好說,短則兩三個月,長的話得半年以上。”羅耀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妻子和孩子,只能先這么寬慰著說。
“老大出生,你沒趕上,閨女出生時候,還都那會兒,你走不開,我在山城待產,飛機調不開,閨女出生了,你才回來,這老三也不知道是小子還是個丫頭,萬一…”
“這一次我一定能趕回去,陪你生產。”羅耀連忙保證道。
“行,那我可是當真了,你不要是不回來,我可一輩子記著呢…”宮慧說道。
“放心,我讓夏飛送你們過去。”羅耀道。
“行,我聽你的。”宮慧把頭輕輕的靠在羅耀的肩頭,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溫柔。
明天就要分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
“對了,徐濟鴻那個騷狐貍是不是在靜海?”宮慧突然一抬頭,十分嚴肅的問道。
“這個我也不清楚…”羅耀臉色一僵,這個問題讓他怎么回答呢?
徐濟鴻雖然過去跟顧原在一起過,但是兩人后來分開后,最終兩人是有緣無分。
顧原潛伏回來后,也晉升了上校,去了東北工作。
徐濟鴻在靜海潛伏的時候,成績也是很突出的,陳宮澍被76號抓獲,她都僥幸躲了過去,后來擔任了軍統靜海區副區長,抗戰勝利后,搖身一變成了接收大員了。
若不是她是女的,此刻肩膀上也有一顆星星了。
只是女將軍想要破格太難了,整個黨國也沒有幾個,軍統內出了一個姜紹英之外,就是宮慧了。
姜紹英還是戴雨農在的時候提上去的。
宮慧這個少將軍銜還是她代理行動總隊總隊長的身份上去的,當然,論功績,也是不差了。
“我能容忍你跟姜筱雨發生點兒什么,但是徐濟鴻這狐貍精不行!”宮慧嚴肅道。
這是什么邏輯?
“我這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要是有歪心思,早就起了,何必等到現在?”羅耀道。
“靜海那花花世界,我是怕你去迷失了自己!”宮慧道,“還有那個周然…”
“放心吧,我老羅家,有且只有你一個女主人,我的個人操守,你還不相信嗎?”
第二天,羅耀將宮慧等人送去了車站,一一惜別。
喏大的羅家大院就剩下羅耀和楊帆夫妻倆,這兩人是肯定不會走的。
他們倆生了一個女兒,比羅耀的長子羅平小兩歲,夫妻倆舍不得,羅耀也沒強求她們把孩子一起送去香港。
“哥,老弟兄們都差不多通知了,這兩天他們安頓好家眷,陸續會過來,跟你去靜海打老虎去!”楊帆進來稟告一聲。
“嗯,能來多少,算多少,不能來的,也別勉強,更別怨恨,這一次我們面臨的局面很復雜,很危險!”羅耀點了點頭。
“是。”
“能來的,所有人統統培訓后再使用,這一次,我們的面對的不是一兩個對手,而是一群吃國家和百姓骨血的蛀蟲,敗類,動起手來,決不可心慈手軟。”
“明白。”
半個月后。
JH市面上掀起了滔天血雨,曾經的軍統之狐,遠征軍之狐羅攸寧挾雷霆之威,殺的靜海人頭滾滾。
囤積居奇,投機倒把的,發國難財的,有一個算一個,抓到就下大獄,超過一定金額的,只接拉到黃浦江邊槍斃!
羅耀的血腥手段,殺得靜海人人變色。
他深知這些人本性難改,與其留著禍害繼續禍害百姓,還不如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反正,他殺得再多,也沒辦法改變大勢,這天的顏色是肯定會變的,因為,那早不得民心了。
而且他這是在替人背鍋,干臟活兒,誰都知道,所以,那段時間,羅耀遭遇的刺殺,暗殺是層出不窮。
到后來,就連安全屋都不安全了,他干脆弄了一條軍艦,直接住在了軍艦上了。
就這樣,這些人還是悍不畏死的,大冬天的泅渡上船,想要炸掉他住的軍艦。
“攸寧,停了吧。”終于,在一天夜里,一個身穿中山裝的男人,在護衛的保護下,一臉疲倦的出現在軍艦上。
羅耀一陣默然。
他知道,自己能這么殺人,這位在前面也是頂住了相當大的壓力,而現在他也有些頂不住了。
“父親被逼著下野了,現在當家的是李代總統…”男人說道。
羅耀知道,他是搞情報出身的,上層的權力斗爭自然是最關注的,因為這關系到他自身的安全。
“那我們怎么辦?”
“我明天就陪父親去浙江,你這邊,想辦法把這一次的成果打包裝船運去…”
“都到了這地步了?”羅耀佯裝驚訝道。
“不也不瞞你了,眼下雖然還抱有一絲希望,但希望不大,必須做最壞的打算了。”來人道,“反正你已經把家眷轉去香港了,到時候,再轉過去也簡單。”
“行,我聽你的,不過,我到了那邊跟誰聯系,我是誰也不認識,兩眼一抹黑呀?”
“這個你不用擔心,父親早有安排,你跟李代總統關系一直不錯,他應該不會為難你的。”來人說道。
“道不同,不相為謀,不知道李長官還會不會念舊情呀。”羅耀長嘆一聲。
“保重。”
“保重!”
“老虎,通知弟兄們按照之前制定的計劃開始撤離,三天之內,從靜海撤的干干凈凈,不要留一絲痕跡!”羅耀吩咐一聲。
“我知道了,現在就給岸上發報。”
“老吳,這是我在吳淞口碼頭的一個秘密倉庫,里面是我這些日子搜集的藥品和其他物資,你想辦法把它們運走,這是我目前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怎么了,你要走?”
“嗯,靜海的事兒算是告一個段落了,我得離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回來。”羅耀長嘆了一口氣,要跟老吳分開了,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什么時候走?”
“后天吧。”
“什么時候回來?”
“不知道,也許一兩個月,也許…”羅耀不知道該怎么說了,時至今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我會向上級申請,繼續做你的搭檔!”老吳說道。
“算了吧,你跟嫂子聚少離多,這次回去后,就好好聚聚,我這邊又不缺聯絡人。”羅耀笑道,眼角不由的溢出了淚珠。
“再見!”
老吳強忍著淚水,轉身過去忍不住伸手擦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