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沉吟一陣，緩緩說道：
“這里，是一座城池，一座正被敵軍圍困的城池。我們，則是城中的守軍。”
頓了頓，他又強調：
“這座城池，以及攻守雙方，本來和咱們沒什么關系，但咱們卻不得不戰。”
“在下張無忌。”張無忌上前一步，拱手一禮，又介紹殷離：
“這是舍妹殷離。喬大哥所言，在下卻有些懵懂。我們是外來人，這里的城池和攻守雙方，本就跟我們沒有關系，那又為何不得不戰？”
殷離道：
“就是啊，如果城內守軍勢大，多咱們幾個不多，那咱們躲起來不出戰不行嗎？
“如果城外敵軍勢大，我們投降也可以啊！反正雙方都跟我們沒有關系，投降也不算可恥吧？”
喬峰笑了笑，聲線低沉：
“攻守雙方，倒是強弱懸殊。城內守軍不過三千，城外敵軍，卻有五萬有余。
“只是…城內守軍，固然和我們不是同族，都是些高鼻深目的夷人，可城外的敵軍，卻連人都不是。無論死人還是活人，落到他們手上，都只有一個下場，那便是被剁碎了作軍糧。
“所以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躲起來不參戰…倒也可以，但那并非正確的選擇。”
倪昆笑道：
“在下倪昆，給喬兄見禮了。不知喬兄所言，城外敵軍不是人，究竟是何意思？”
狄云道：
“是啊，敵軍若不是人，難道還能是妖魔不成？”
喬峰卻是正色點頭：
“城外敵軍，還真可稱妖魔。等到戰事開始時，你們見到敵軍，便知端倪。”
狄云、張無忌、殷離相顧啞然。
倪昆也是若有所思。
喬峰繼續說道：
“城池攻防，將持續四十五天。若不能在此期間擊敗敵軍，則城池必然陷落。”
“四十五天？”張無忌奇道：“喬大哥怎知此戰將持續四十五天？莫非喬大哥能未卜先知？”
喬峰低笑一聲，眼中閃過一抹黯然：
“倒不是能未卜先知，而是我已經反復經歷了五次守城戰，這已是第六次。”
張無忌、狄云、殷離滿頭霧水，不明所以。
倪昆卻是眉頭一皺，說道：
“城池陷落之后，時間便會重新回到攻防戰開啟之前，反復輪回？”
喬峰看了倪昆一眼，贊賞地點了點頭：
“倪兄弟所言正是。
“第四十五天，敵軍破城，若能活到那個時候，需在敵軍大索屠戮之下，堅持到天黑。
“天黑之后，時空流轉，一切回到城池攻防之初，開始新一輪的攻防戰。
“守軍、敵軍還是之前那些，無論是否在戰事中死去，都能重生回去。
“可我們這些外來者，一旦死在戰事之中，就再也活不過來了。”
張無忌三人直聽得瞠目結舌，滿臉震撼。
“這，光陰如逝水，一去不復返，城陷之后，一切重回最初，反復輪回…這如何可能？”
喬峰道：
“我最初也難以置信，以為是不是中了某種妖法幻術。可先后經歷過兩次后，才知一切都是真的…”
倪昆問道：
“喬兄方才說，如喬兄，如我等這般外來者，死后不可重生…所以在我們之前，還有其他外來者到來？”
喬峰神情更顯黯然：
“我本就不是孤身來此。剛來到這里時，我有兩個同伴。一個叫叫令狐沖，一個叫茅十八，都是熱心腸的好漢子。
“但在第一次攻城戰中，令狐沖只堅持到第二十天，便慘烈戰死。茅十八亦只比他多活了一天。
“我獨自一人，堅持到第四十五日，城池陷落，敵軍入城，大肆屠戮。我游走街巷，血戰求生，終于捱到天黑，突然光暗交替，時空流轉，竟又回到起始，回到這間營房…
“只是，我那兩個同伴卻沒有再出現。出現在這里的，是兩個新人。”
他看著倪昆四人，感慨道：
“那兩個新人，是一男一女，一個叫段譽，一個叫李文秀，都是好人兒，也曾經歷過房間怪物，以及一處險境的考驗。可他們還是死在了這一戰中。
“其后又過三次，兩次有新人來，一次沒有。
“那兩次的新人，既有功夫好手，也有會幻術，能耍幾手小戲法，指發冰凍射線、燃燒手掌的夷人。可無一例外，都死在了四十五天的慘烈攻防戰中。
“只有我，一次又一次地活了下來，每次都在間營房中，迎接新人到來，又在慘烈戰事之中，目送他們死去…”
說到這里，喬峰這錚錚鐵漢，居然眼眶微紅，聲音哽咽，寬厚胸膛急劇起伏，不得不仰起頭顱，閉上雙眼，過了好一陣，方才平復下情緒。
“喬某失態，讓諸位見笑了。”喬峰聲音沙啞地說道。
倪昆心中感慨：喬幫主你這簡直就是天煞孤星啊！
好幾次刷新的同伴都死光了，令狐沖、段譽、李文秀這幾位的主角光環都不頂用，就你一個人活著…
這也得虧我們都是厚道人，要不然聽你這么一說，還不得離你遠遠的，免得被你克死？
“喬兄為同伴悲慟難抑，乃真性情也。”張無忌拱手一揖，說道：“只是經歷了這么多次攻守之戰，喬兄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如何結束這一切，離開這里嗎？”
“我們當然想過。”喬峰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吐出，郁郁道：
“自第二次攻防戰起，我就一直在設法找到離開的‘門’。
“我曾試過在城中尋找，此城不大，乃是一座軍堡，搜尋起來并不麻煩，可找遍全城，也沒有找到‘門’的線索。我們也試過冒險出城，去城外搜尋，可一樣沒能找到‘門’。
“第四次城防中，一位叫做艾麗絲，自稱做過什么‘安保主管’，身手敏捷，還能用意念移動小物品的夷人同伴，提出建議說，是否要打敗城外敵軍，才能找到門？于是我們想方設法，創造勝機。
“我們試過夜潛敵營，刺殺敵酋，也僥幸得手，可沒有用。敵軍并未混亂或是撤軍，而馬上又推出了一個新的首領。
“我們也試過焚燒糧草，但還是沒有用。敵軍連戰死的自己人，都可以充作軍糧。
“第五次，亦即上一次，我試圖突圍尋找援軍，好不容易說動守軍主將，組織數十精銳，與我一起血戰突圍而出，可離開軍堡百里之后，四面竟都有迷霧環繞，無論怎么走，最后都會回到初入迷霧的位置…”
得，又沒一個生化危機艾麗絲，這副本埋了多少主角了？妥妥的主角墳場啊！
另外，倪昆也差不多明白了。
這“立方體”里的副本，根本就不是一個完整的世界。
而是如同游戲副本一般，人物、情節、地域、時間都非常有限。
前一個雨林副本，就只有一片不知究竟有多廣闊的雨林。
這一個戰場副本，就只有這座軍堡，以及軍堡之外，不過百里半徑的一塊區域。
此副本持續時間，也只有短短四十五天。
所謂的反復輪回，就跟游戲副本刷新一樣，無論是否完成任務，是否能離開此地，副本都會刷新，迎接下一批的試煉者。
“這立方體里的副本，充其量只能算是半位面、小千世界。跟外面的輪回世界相比，著實過于局促，發揮的余地很有限…”
倪昆心中暗忖著，又詢問喬峰：
“喬兄，這么多次下來，你們難道就沒有找到一點‘門’的線索嗎？”
喬峰搖搖頭，苦笑：
“喬某無能，枉自歷經五次輪回，卻至今未曾找到線索…”
“那，那我們豈不是要一直困在這里？”殷離聲音有點發顫：“這里豈不成了無間地獄？”
“不會的。”張無忌冷靜道：“一定有辦法離開，只是暫時未曾找到法子。”
“張兄弟說的對。”喬峰雖歷五次輪回，目送一個又一個同伴慘烈戰死，但斗志仍然昂揚不滅，振奮道：“此前五次，沒能找到線索，只是喬某無能。這一次未必就沒有機會找到線索。”
頓了頓，他又鄭重說道：
“還有半個時辰，戰事就要開啟。在此期間，我需得仔細為你們講解一番。
“城外敵軍，乃是面目猙獰的人型妖魔，身量大多比常人稍矮一些，但非常強壯，力量極大。也有身量極高大，不輸喬某，乃至比喬某更高大者。
“那種極高大的妖魔，不僅力大無窮，還身手敏捷，披重甲，持重兵，非常難纏。
“普通妖魔的生命力，倒也不比常人更強。割斷喉嚨、刺穿胸腹、砍下首級也是必死，受傷也會慘叫哀嚎，偶爾也會士氣低落，臨陣潰逃。高大妖魔的生命力，則稍強一些，有時肚破腸流都可高呼酣戰，直至血盡而亡。
“總之，你們可以將普通妖魔視為最為精銳、強壯的悍卒。將高大妖魔視為猛將…”
張無忌、狄云、殷離都在認真聽著，顯然相當重視喬峰的提點。
金系高手基本都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對軍無力。
不要說全員悍卒、人數無邊無際的強軍，就算是普通軍隊，人數一多，金系高手也基本歇菜，沒能力與之硬剛。
像郭靖一樣擅長沖陣，能在大軍之中殺幾個來回的，少之又少。
張無忌、狄云、殷離本就不是猛將型狂戰士，現在狀態又一般，要是沒人提點、照應，上了戰場，能不能撐過三天都是問題。
至于喬峰，他來就是武林高手之中，少有的擅長沖陣的猛男，即使功力被壓制削弱到只剩巔峰時的一成，可他本來也不是全靠功力吃飯。
論功力，從沒開過內力掛，全靠自己修煉積攢的喬峰，在天龍世界也不算頂尖。
但他天賦異稟，筋骨之強遠超常人，更有遇強越強、實戰超勇的戰神掛。即使功力嚴重被削弱，也能異常驍勇。
所以喬峰才能歷經五次輪回，存活至今，并積累下極豐富的戰陣經驗，在此提點新人。
“當然，參加戰斗，也有好處。”
喬峰介紹完了敵軍的狀況，又說起參戰的好處：
“斬殺敵軍，會有‘功勛’，這功勛也不知是誰人記載的，反正每一場戰斗結束后，如果有所斬獲，便可去軍堡政務廳中，找一個書記官。
“那書記官手上，有我們這些外來者們的軍功紀錄，非常詳細，斬殺、重傷、助攻都有功勛可得。
“斬殺一個普通敵軍，可獲三點功勛，重傷一個敵軍，使之致殘或失去戰力，可得兩點功勛。助攻斬殺一敵，視出力多少，可得半點到一點不等的功勛。
“功勛攢到一定數量，可向那書記官兌換獎賞。獎勵倒也頗為豐富，有各種兵器、防具，亦有一些神奇的藥水、食物。
“有些藥水、食物，服食之后，能臨時增漲氣力、敏捷，或讓皮肉筋骨堅韌巖石，大大提升戰場上的生存能力。有的藥水、食物，則是能快速恢復體力、功力、傷勢。
“還有些更寶貴的藥水，能永久增漲力氣、敏捷，永久使皮肉筋骨更加堅韌，受傷之后恢復力更快。當然這樣的藥水，非常昂貴，需積攢許多功勛，才能兌換到一瓶。
“除此之外，還能兌換一些技能。大多技能都有使用次數，用完就沒有了，需得重新兌換。有的則是一有永有。不過價格都很昂貴…”
聽著喬峰介紹功勛兌換獎勵的情況，張無忌等人倒也并不驚奇。
他們也能算是老資歷的“輪回者”了，已經習慣了打怪得寶的“常識”。
在這里，殺敵固然不會掉落寶物，但有功勛，而功勛可以兌換獎勵，本質上也是一種“打怪掉寶”。
聽喬峰介紹完功勛獎勵的情況，殷離好奇道：
“喬大哥你經歷五次輪回，更曾夜入敵營，刺殺大將，豈不是積攢了海量功勛，已經變得很強很強了？”
即使功力無法快速恢復，可單是不停地增漲力氣、敏捷、體力、恢復力，又能學到“技能”，那實力也能蹭蹭飛漲啊！
若功力再恢復幾分，更是如虎添翼，萬夫莫敵都不是夢。
喬峰卻是搖頭苦笑：
“哪有這種便宜可賺？臨時生效，或者有使用次數的各種技能、藥水、食物還好，可以反復使用。可那些永久生效的，不僅昂貴，且都有其極限，達到極限之后，便會失去效用。
“例強增漲力氣的一種藥水，我已服過三次。第一次漲了兩百斤力氣，第二次才漲一百六七十斤力氣，第三次只漲一百三四斤力氣。算起來，三次總共漲了五百斤力氣。
“而到了第四次服食，竟只漲了十幾斤力氣…與其昂貴的價格相比，再服食顯然得不償失，不如拿功勛兌換其它更實用的獎勵。”
倪昆心說，這當是為了防止輪回者找到門之后，還賴在這里反復刷功勛，沖刺十里坡劍神。
真要是能無止境地加屬性，那賴在這里刷成超人，都只是時間問題。
殷離則羨慕道：“喬大哥本就能在戰場生存下來，堅持到最后，再經過這番強化，如今怕不已成萬人敵。”
喬峰搖頭：“喬某既非刀槍不入，也不會永不疲憊，在這等戰場之上，如何能作萬人敵？”
他告誡眾人：
“敵軍不是土雞瓦狗，相反異常兇殘嗜血，且個個都戰技嫻熟，配合默契，切不可自恃勇力，輕敵大意。”
張無忌三人連連點頭：“多謝喬大哥提點，我們省得。”
“瞧你們的年紀，恐怕都是初次經歷這種戰場。初臨戰陣，不要想著殺敵賺功勛，先設法保住性命，熟悉戰場殘酷血腥。”
說著，喬峰取出四支盛著大半管灰白液體的試管，拋給四人：
“這是一種服食之后，能讓皮膚像石頭一樣堅硬，卻并不影響靈活的藥水，持續時間不算太長，半刻鐘都不到，但關鍵時刻，也能救你們一命。”
張無忌等人連忙接過試管，不好意思地說道：
“這，這藥水如此珍貴，喬大哥你…”
喬峰灑脫一笑，慨嘆道：
“喬峰無能，不僅沒有找到出去的門，前幾次的同伴，也一個都沒有保住…這一次，我希望你們能活下來。無論是否找到門，至少，也要堅持到最后。”
其實前幾次的伙伴，他也盡可能提供了幫助，甚至在戰場上屢次出手保護、援助。
可惜，還是一個都沒有保下來。
“多謝喬大哥厚贈。”張無忌三人拱手作禮。
倪昆也并未因自己有臂盾、皮甲，以及各種保命本事，拒絕喬峰好意，也接了一支試管，對喬峰行了一禮：
“多謝喬兄。”
“勿需客氣，區區小事，不足掛齒。”
喬峰又跳下炕頭，從土炕底下拖出一只大箱子打開，取出四副鎖甲、胸甲、頭盔。
“這是我以前攢下的裝備，比守軍免費提供的要堅韌許多，不說刀槍不入，至少也能抵擋勁矢，勉強擋開不夠勢大力沉的刀劍劈砍、槍矛刺擊。不過注意，它們擋不住斧、錘等重兵。對于妖魔猛將的近身攻擊，也只能抵消部分力道。”
張無忌三人也不客套，上前各取了一領鎖甲、胸甲、頭盔穿戴上。
至于武器，三人都有各自的慣用兵器，倒也無需喬峰提供。
倪昆倒是沒有過去披甲，敲了敲左臂上的黑色臂盾，笑道：
“多謝喬兄，不過在下自有防具。”
喬峰道：“這盾太小，倪兄弟你…”
倪昆又拉開衣襟，亮出皮胸甲：“此甲刀槍不入。”
喬峰這才點頭，“看來倪兄弟來到此地之前，倒也收獲不小。”
倪昆問道：“喬兄來此之前，除了那種白色房間之外，還經歷過哪些小天地？”
喬峰嘆了口氣，說道：
“只經歷過一個，也是一處守城戰場，不過遠不如此地戰場殘酷血腥，敵軍整體也遠不如這里的妖魔那般強大，只有極少數精銳，能與這里的妖魔悍卒相比。
“那時令狐沖、茅十八也都還活著，與我一起經歷了那一個戰場。說起來，那一戰交戰的雙方，倒和我算是稍微有點關系，令狐沖、茅十八也都聽說過那一戰。”
我們經歷的卻是“雨林”。
所以不同的“輪回者”，因開門路徑不同，經歷的副本，也都未必一樣？
只是難度大體一致？
倪昆心里想著，口中問道：“不知那一戰是？”
喬峰道：“蒙古攻襄陽的一場戰役。于我，是未來之世，于令狐沖、茅十八，則是已經發生過的歷史。”
倪昆眉頭一揚：“守城的是誰？可有武林高手參與守城？”
“并沒有。”喬峰搖頭：“襄陽城守，叫做呂文煥，守城者，只是襄陽軍民而已，并無武林高手出現…”
所以是從真實歷史，截取的一個片段么？
對于喬峰這樣的猛人來說，即使第一個副本時，功力被壓制到只剩半成左右，憑他的戰斗力，在真實歷史上的襄陽之戰戰場，應該也能有所作為。
他能在這里的戰場，連續五次輪回都存活下來，想來也是在襄陽戰場收獲不小。
這時，外面忽然響起凄厲的號角聲，喬峰神情微微一變，沉聲道：
“敵軍要開始攻城了！你們跟我來，先帶你們熟悉一下戰場！”
說完拎起一面盾牌，一口鬼頭刀，大步走出營房。
倪昆、張無忌四人也沒猶豫，快步跟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