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州。
軍營。
熊吼鷹唳,虎嘯狼嚎。
燕王麾下四大軍隊齊聚,逐一經過校場,接受檢閱。
李樂身穿甲胄,站在高臺上,神色肅然,看著數萬兵卒在眼前走過。
“飛鷹,天狼二軍,經過青丘一役,縱使死傷近半,實力也遠超熊虎二軍。如此勁旅,縱使八大鎮國軍也遠遠不如,或許只有當今親軍能比擬!”
四大都統躬身站在李樂身后,靜聽訓話,牛肅、謝陵面色變幻,思索殿下何意。
檢閱完畢,燕王宣布加俸半年,收獲了軍卒歡呼擁戴。
李樂見此才滿意點頭,忽然問道:“當今出身旁門庶子,一直為天下詬病,可否登高一呼…”
后面的話沒有繼續說,四大都統聽的明白。
牛肅性子直愣,張口道:“殿下,當今領兵縱橫天下,百戰百勝。。那些腐儒書呆子也就嘴上說說,莫說起事,就當著陛下的面,屁都不敢放一個。”
謝陵心思深沉,暗戳戳瞥了燕王面色,輕聲說道。
“殿下,此事關乎性命,還需從長計議啊!”
“從長計議…”
李樂微微搖頭,不知心中在想什么。
回到燕王府。
李樂當即去明天園,拜訪玄機真人。
“本王特意來謝過真人,幸賴真人卜算天機,否則此去京都,或成災劫。”
以結果向前推導,李樂篤定隆慶帝早有爭龍之心,否則怎么能匯聚學宮宗門世家佛道等等勢力,甚至獲得了真神支持。
所謂迎燕王入京登基,大概率是忌憚紅鸞星君,誘騙李樂離開順州。
趁機覆滅燕王府,將二州權勢收歸朝廷,一舉震懾天下坐穩帝位。
李樂今日閱兵發現牛、謝二人已生異心,愈發慶幸得玄機真人卜算提醒,否則性命危矣!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殿下無需客氣!”
玄機心中松了口氣,原來不是來找后賬,接著說道:“正好貧道準備向殿下辭行,便一起說了,無需再特意登門稟報了。”
李樂面色微變,竟然站起來躬身說道:“真人要走?若是本王怠慢,先行致歉。”
天機宗少有傳人在外行走,凡得一者可避兇趨吉,行事無往而不利。
“與殿下無關,而是宗門寬恕了貧道罪責。”
玄機笑道:“前些日天意師叔,傳訊貧道盡快回宗,參加宗主即位大典。”
“原來如此。”
李樂嘆息一聲,旋即說道:“本王對天機宗敬仰已久,備下禮單,請真人幫忙奉上。”
“謝殿下。”
玄機不禁為燕王感到可惜,除去舍命一搏的膽魄,方方面面手腕遠超尋常,生在和平年代或為一代明君。
譬如這禮單,明明是為玄機準備,為免讓真人心生芥蒂,便說成是獻給天機宗。
二人又敘了會兒話,李樂離開明天園,去了王府后宅。
后宅正中大堂,已經改造成了星君殿,當中供奉有紅鸞星君神像。
李樂上了三炷香,喃喃道:“晚輩請教星君,未來是否還有機會?”
片刻之后。
一段訊息傳入耳中。
“再無機會,隆慶背景非同尋常,本神也不能輕易招惹。況且,縱使機會來了,以你多疑無決的性子,也難把握!”
多疑無決!
真神如此評價,讓李樂有些心灰意冷。
“謝星君指點!”
李樂拜謝過后,緩緩退出神殿,忽然瞥見西下落日。
余暉絢爛,卻時日無多!
“遙想當年父皇在位時,京中權勢滔天者無數!誰能想到,竟是一旁支庶子執掌大乾,一紈绔軍漢稱帝大順,余者皆為陪襯!”
李樂心中生出諸多怨懟與不服,然而讓他起兵北伐,又拿不定主意。
“星君慧眼如炬,果真是多疑無決!”
這時。
一名內侍前來稟報,秦先生請殿下飲酒。
李樂正心思煩悶,當即去了秦園。
“殿下,此乃域外一白毛老猿,釀制的千年猴兒酒。”
秦瓊說道:“飲之可強身健體,延年益壽。”
“謝先生!”
李樂舉杯飲盡,只覺磅礴又溫和的靈氣,洗煉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本王自幼服用靈物,身軀早已逆反先天,已經數十年,未有此等通透暢快之感了!”
“有效便好。”
秦瓊在千年猴兒酒中,煉入了一顆純陽仙丹,其效用絕非尋常靈物能比。
“前些日閉關,略有所得,窺見了萬載法力門徑。此番請殿下來,便是辭行,即將回山閉關苦修。”
李樂聞言,頓時覺得杯中酒索然無味。
“范先生外出游學,玄機真人回宗門,如今連秦先生都要離開了。秦先生,冒昧問一句,是否因為本王膽小偏安,才落得這般田地?”
“燕王多慮了!在我看來,偏安一隅不起刀兵并不是壞事。”
秦瓊肅然道:“大多數人只見了勝者為王,實則只是少數。不說那些凄慘敗者抄家滅族,單就勝者麾下,戰死者不知多少。”
“人人皆有父母親人,他們可不會感受到勝利喜悅!”
“哈哈哈!如此說來,本王成了活人無數的菩薩了?”
燕王笑中帶淚,舉杯說道:“提前祝愿先生成仙得道,或許本王不能親眼見到了。若是將來經過順州,見到本王的墳冢,順手燒一把紙錢。”
一品高人閉關動輒數十上百年,待秦瓊成仙出關,燕王不知死了多少年。
“借殿下吉言。”
秦瓊理由是回山閉關,實則是變化身份,去幽冥地府擔任職位。
斬妖司不能再薅道行法力,幽冥地府又成新的寶地,收納大乾、大順兩國妖魔,全部由周易分身斬殺,法力增長速度反而翻了幾番。
如此重地,必須明里、暗中安排好眼線,絕不能為他人做嫁衣。
周易不會小看任何對手,更何況白蓮邪佛,活了不知多少萬年,難說沒有什么壓箱底手段。
“先生答應本王一件事。”
“何事?”
“待本王醉后再走,省了離別苦。”
“殿下,請!”
秦瓊揮手取出十數壇千年陳釀,足夠燕王醉十幾回。
斬妖殿。
周易潛心修行,數十道分身批閱公文。
玄學批文,高效無錯。
短短一個多月時間,斬妖司上下以及各地分部,無不認同周指揮使,
其中偶爾有不知死活的家伙,試圖拿蛋碰石頭,結果還未見到指揮使,便各種行事不順,輕則丟官,重則丟命。
真仙氣運反噬,哪是常人能承受。
斬妖司同知鐘九重在門外徘徊許久,終于下定決心,躬身對里面說道。
“下官求見指揮使大人!”
鐘九重近些日壓力極大,總是遇到各種棘手問題,經常接到艱難捕妖任務。
尤其是昨日得了消息,指揮使大人從六扇門,將燕赤霄調回斬妖司。不日將上任洛州斬妖司都統,位列三品,與鐘九重同級。
傳聞燕赤霄與周易、杜相關系極好。
莫說陛下紅人杜相,單頂頭上司周指揮使,就能輕易將鐘九重拿捏。
鐘九重懷疑自己受了針對,有困難讓自己上,沒有困難制造困難還讓自己上!
這般下去,早晚一日死在妖魔手中!
鐘九重左思右想,絞盡腦汁分析朝中局勢,終于尋得了破局之法。
當今農部尚書、參知政事,手握大權的王伯安,與杜相關系極差,按照調查來的消息,已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陛下登基時日尚短,朝中維穩為主,所以二人沒有發生爭端。
鐘九重認為王伯安最后必敗無疑,既然如此,正好借此機會立功,向杜相表達忠心,緩和當前境地。
心思電轉的鐘九重,聽到殿中聲音傳出。
“進來。”
鐘九重連忙躬身進去,瞥見殿中數十道一模一樣的法力分身,身子躬的更低了。
傳言指揮使取巧晉升煉神,斗法廝殺堪稱同階最弱。鐘九重恨不得抽他們大嘴巴子,操控數十道分身,每個氣息都不弱于二品,這叫不擅斗法?
周易問道:“鐘同知什么事?”
“啟稟大人,下官前些日收到消息,朝中有人勾結妖魔。”
鐘九重將早就想好的話說出來:“經過下官嚴密偵查,最終鎖定了農部王尚書,前些日終于尋到證據。”
說著,取出一片魚鱗,躬身遞上。
周易攝過魚鱗,法力運轉施展卜算之法,眉頭微皺。
“竟然是域外妖魔?”
“大人慧眼如炬,下官遠不及也!”
鐘九重拍馬道:“下官暗中調查數日,請鎮海軍沙都督辨認,得知此妖來自東海。”
周易玩味道:“鐘同知發現此事,為朝廷鏟除奸佞,當真是立下一件大功!”
“下官所作所為,全賴大人領導的好。”
鐘九重躬身說道:“若是有那么一點點功勛,還請大人與杜相,還有燕兄弟,日后能寬恕則個。”
周易點頭說道:“本官從來一視同仁。”
之前周易也沒有刻意針對鐘九重,當年與這廝有些許間隙,卻不值得堂堂真仙報復。
天機卜算執法批閱公文,總能安排合適的人去做事,鐘九重查出王伯安與妖魔勾結,本就冥冥中有神通術法推動天意。
“謝大人。”
鐘九重聞言,只當是既往不咎,頓時面露喜色。
“此事既然是鐘同知查出,一事不煩二主,便由你帶人帶兵,抓捕王尚書歸案。”
周易叮囑道:“王家在京中權勢不小,切莫輕敵,引出騷亂禍事。”
“遵命!”
鐘九重神色肅然,認為這是在交投名狀。
辦的好了,日后就搭上了杜相的船,眼見的就能飛黃騰達!
當即拿著指揮使簽下的緝捕文書,點齊校尉,又通知了仙俸司與內侍司,就在皇城外等候早朝結束。
中宗定下的律令,關乎妖魔之事,斬妖司有先抓后奏的權限。
一是抓捕妖魔填充斬妖司,關乎大乾傳承。
二是妖魔都精通術法,錯過機會再抓就難了。
王伯安下朝之后,剛剛出了皇城,就落入了斬妖校尉手中,絲毫沒有反抗之力。
工部尚書王燁是二品大儒,然而面對數位滅魔校尉圍捕,又緊鄰皇城,很快帶上了禁制枷鎖。
鐘九重當即向陛下以及刑部匯報,同時下達命令,圍著王家府邸的校尉,可以實施抓捕行動了。
轉瞬間,大乾權勢赫赫的王家,上下數百口落入斬妖司。
弘德帝收到匯報,當即下令刑部立即審訊,查明是否屬實,不可冤枉任何一名忠臣!
忠臣二字,落入刑部耳中就變了味。
王伯安絕然算不上忠臣,所以可以冤枉,結果必須合乎陛下心意!
況且根本不用冤枉,照心鏡下王伯安供認不諱,與東海妖族勾結。
“堂堂一品大員,竟然與妖魔勾結,當誅!”
隆慶帝大怒,連發三道諭令,必須嚴懲。
與王家有關聯的官吏,不禁心生惶恐,接連上書揭發王伯安罪行,上至賣爵鬻官,下至侵占田畝。
細寫二十四大罪狀,不夠就莫須有,言其罪不可恕必須誅九族。
王伯安不知誅了多少人九族,終有一日輪到了自己,九族中有修為者,盡數打入斬妖司大獄。
周易逐一簽發關押文書,見到王伯安名冊時,命人將他帶入斬妖殿。
短短數日。
意氣風發的王尚書淪為階下囚,長發凌亂,身形佝僂。
見到周易面容,王伯安只覺有些熟悉,隨后想起曾在春風樓有過一面之緣,后來似乎編了什么閑書。
“一介屠夫,執掌朝廷大權,當真可笑!難怪妖族當興,人族無上下尊卑,早就亂了綱常!”
“貧道與王先生可是因果不淺。”
周易說道:“不知東海妖族如何與王先生許諾,竟然不惜押上全族性命。”
“無他,唯活路爾!”
王伯安說道:“不與妖魔勾結,難道我就有活路,不過早晚之事。”
周易微微頷首,李洵登基之后,王家落敗早成定局,或是貪污受賄,或是賣官,或結黨營私。
罪名就像拖更的理由,只要愿意找,總還是有的。
王伯安本就精通此道,面對困局,哪會坐以待斃。
“原本只需死一個,現在波及數百上千。”
周易冷聲道:“而且你將鎮海軍布防圖,告知了東海妖族,不知多少百姓要遭殃!”
“無需多說什么,成王敗寇而已!”
王伯安面上沒有絲毫愧疚或者悔意,脖頸用力,支撐起枷鎖與周易平視。
“我當然知曉妖魔之害,可是又有什么關系,反正不會來害王家。無論妖魔還是百姓,都只是我獲取利益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