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思與王伯安之間的恩怨,曾經傳遍京都。
如今數年過去,非但沒有平息沉寂,反而隨著心學傳播愈演愈烈。
人們喜歡研究名人的經歷,從各種軼事奇聞中解讀證明,此人早就不同凡響,成功是早晚的事。
杜守仁金殿怒捶奸佞,市面上已經有了話本出現,指不定是王伯安哪個政敵所寫。
“杜先生莫要在意,有些人死了就沒了,留不下任何痕跡。”
程教諭勸慰道:“隨著心學流傳,杜先生之名定能流傳千古,永遠活在人們心中!”
杜思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么理解。
程教諭稟報過顏山長,杜思方才進入明心堂。。
“拜見顏山長!”
杜思恭敬道:“久聞山長之名,今日終于得見。”
“坐。”
顏元正笑著說道:“是不是見面不如聞名,老朽空有年歲,卻也不過如此。”
“學生少年所讀,就是顏山長所著文字開蒙,之后在家中讀書,亦是山長所著五經注疏。”
杜思情真意切道:“雖與山長素未謀面,卻稱得上師徒之情!”
“哈哈哈!”
顏元正忽得放聲大笑:“老夫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心學祖師,竟然比那王伯安還擅攀關系,他也不過厚著臉說半師而已。”
杜思正色道:“心學本就源于儒家,若沒有山長在前面奠基,學生或許與老父親一般,正在家中收租。”
“老夫平白無故得了頭銜,日后史書上必然記上一筆,承此因果,看來不答應不行了。”
顏元正說道:“杜先生說罷,打算支持誰?”
“李洵!”
杜思緩緩說道。
“咦?不是燕王?”
顏元正說道:“燕王府長吏王勘,學的雖然是法,也曾精研儒經。曾在老夫座下聽過幾堂課,前些時日曾來拜會。”
杜思說道:“我不認識什么燕王,只覺得連青丘都沒打過的,不太適合當皇帝!”
顏元正說道:“圣人有云,好戰必亡!”
“如今情形不同了。”
杜思指了指天上:“要么戰,要么亡!”
顏元正沉默片刻,點頭說道:“時移世易,大乾確實需要一位敢打敢拼的皇帝,老夫這就與學生寫信。”
稷下學宮是大乾朝廷百官的搖籃,顏元正的學生,至少也是上三品的大員。
“山長就這般輕易答應了?”
杜思已經想好了諸般策略,其中來稷下學宮教書,也算是條件之一。
顏元正笑道:“老夫都成了心學祖師之師,難道還能與弟子為難?”
“謝顏師!”
杜思躬身施禮。
清風小筑。
周易回到家中,取出通訊錄,翻到三悟頁面。
“道友近些日在忙什么?”
片刻后。
三悟回復道:“近些日都在參悟祖師道法,若修成慶云,便可向祖師求一求仙緣。”
周易問道:“弘德帝身死,武圣爭龍選君,道友可知曉?”
“當然,咱怎么也是曾皇叔祖!”
三悟回復道:“許多皇族的老家伙,希望貧道出山,支持誰誰誰,言稱其由明君圣主之相,當真以為老道不會看相之術?”
景泰帝死后,三悟漲了一輩,如今弘德帝又甕了,當真成了皇室老不死。
周易也不繞彎子,回復道:“今日傳訊,同樣是此事,希望道友能在佛道兩教活動一二,至少在聲勢上予以支持。”
“沒問題!”
三悟直接答應道:“貧道這就去兩教刷臉,再聯系些皇室老家伙。”
周易詫異道:“道友也不問問是誰就答應?”
“與道友的交情,豈是區區爭龍能比擬?”
三悟說道:“況且道友已經在書中盡展心性,所選之人定然公正。”
“確切是誰尚未有決斷。”
周易說道:“若是燕王能知難一搏,帶兵進京,自然支持。若是安居西南,那就支持李洵為帝。”
“道友高明!”
三悟回復道:“皇位從來靠自己去爭,哪能上趕著送到手中的道理。”
周易說道:“道友也是皇族血脈,也可以來京都湊湊熱鬧,登高一呼…”
“哼哼!若是老道想爭皇位,當年哪還有承露帝的事兒?”
三悟隨后勸說道:“道友還是將心思多放在修行上,如今有真仙祖師指點,乃絕世仙緣,不能錯過,區區凡塵俗世豈能與之相比?”
“合該如此!”
周易與三悟聊了許久,方才各自發了個晚安。
回到屋中,盤膝打坐。
周易服下純陽仙丹,一縷縷純陽之力,煉入陰神當中,
月上中天時候,耳邊隱隱聽到呼喚祈禱聲,周易手指掐算,知曉前因后果,旋即施展嫁夢神通。
夢境天穹。
紫氣繚繞。白云蒸騰。
周易化作云中子模樣,忍住笑意,看向下方張誠。
“可是心中有了抉擇?”
“仙長神算!”
張誠躬身說道:“弟子已經決定,愿為月下老人,牽引紅線,為天下男女皆尋得上等姻緣。”
“可。”
周易手中出現一道璀璨紫氣,說道:“茲有張誠者,人道功德圓滿,赦封正神…”
“仙長且慢。”
張誠眼睛直勾勾紫氣,努力忍下心動,說道:“還請仙長晚些赦封,弟子尚需處理些凡塵俗世。不如這樣,弟子在大乾皇宮城墻上,高呼吾乃真神時候,仙長降下神跡。”
“如此,不止弟子方便,也揚了仙長威名!”
周易忍不住嘴角抽動,既然張誠非要自尋死路,他也不能攔著不是,收起紫氣說道。
“可!”
“謝仙長,弟子退下了!”
張誠心中美滋滋,已經開始幻想,在皇宮城墻上成神的場景。
洛京在平靜又混亂過了一月。
弘德二年,八月廿三,皇帝葬于武圣山。
與景泰帝百官隨行,萬民哭送不同,送葬隊伍多是弘德帝一支的族人。
其他人哪有心思理會過期皇帝,眼見大事將盡,都在竭力收攏實力,只待弘德入土。
街上空蕩蕩,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看著殯葬隊伍出了京城。
一路上都有探子跟著,隨時與城中傳訊。
弘德帝的墳在武圣山近山腳位置,傳聞是護國武圣親手選的吉穴,得到了監天司一致肯定。
袁監正連聲贊嘆,言稱武圣幸好沒修行天機卜算執法,否則哪有天機宗什么事!
正午時分,烈日焱焱。
先帝嫡子李澤親自鏟土,將父皇葬入土中,他自知得不到皇位,就努力表現忠孝之心以求生路。
殯葬結束,京中各方勢力當即受道信息,許多人看向皇宮方向。
“天命在我!”
“誰主沉浮?”
“兵強馬壯者為之!”
“可取而代之!”
“天子寧有種乎?”
“東風來了!”
最后一句話音落下,城中響起嗚嗚嗚的號角聲。
正心情激蕩的諸人,神色微滯,紛紛看向城東方向。、
暗罵誰這般沒有耐心,萬一惹惱了武圣,再欽點皇帝該怎么辦?
巡城營官衙。
陣法禁制打開,四萬余兵卒如同洪流,嗷嗷叫著從中沖出。
目標只有一個,攻破皇城。
這些軍卒年初時候尚與妖魔廝殺,早已不知恐懼為何物,沿著中央大街沖鋒。
京城一百零八坊,坊市之間又隔斷門墻,上面有各方勢力駐守兵卒。
巡城營緊鄰的承義坊,駐守的是六皇子麾下,見到數不清的驕兵悍將,受恐怖軍陣煞氣沖擊,為首的將領嚇得腿一軟癱在墻上。
連一聲阻攔都未發出,當先的兵卒就躍上城墻。
半人高的巨斧輪過去,將癱軟的首領斷成兩截,大吼一聲。
“開門!”
“好好好…”
兵卒將手中刀劍扔了,連忙打開坊市門。
經承義坊,過觀德坊,入思順坊,破積善坊,在前方就看到了皇宮。
宮門緊閉,前方洛河分支的橋梁,已經盡數毀去。
短短半個時辰,李洵部如入無人之境,直抵皇城。
那些皇叔王爺所倚仗的精兵,就像老弱病殘一般,大多數連軍陣煞氣都承受不住,盡數化鳥獸散。
李洵勒馬停在護城河邊,望著宮墻上,瑟瑟發抖的禁衛軍,笑著說道。
“本將軍從未打過如此輕松的仗!”
張誠,杜思護在李洵左右,其他軍中高人,正在暗處與人斗法。
杜思說道:“這些禁衛多是作為陛下儀仗,連血都沒見過,莫說與域外妖魔相比,連地方剿匪的府兵都不如。”
“快攻城快攻城,老張我已經忍不住了!”
張誠等了好久,終于等到今天,他要在天下人面前顯圣。
李洵微微頷首,下令道。
“攻城!”
聲音落下,一道道術法落在護城河中,原本湍急的河水化作堅兵。
“殺!”
陳英率領先鋒營,殺向皇宮城門。
宮墻上的禁軍,按照兵家書院所學守城操典,將預備好的滾石檑木拋下。
禁軍都是千挑萬選的精兵,其他的或許不行,不過個個有武道修為,力氣遠超常人。
“這是小孩子過家家嗎?”
陳英嗤笑一聲,以身融槍,化作流光落在城墻上。
武圣有意爭龍,已經下令關閉皇宮陣法禁制,否則煉神高人都撼不動分毫,還爭什么爭?
正扔滾石扔的歡快的禁軍,見到轉瞬飛上城墻的陳英,一時間手足無措。
這與兵書上所學不一樣啊?
楚王府。
今日一早來了客人,請教楚王武道。
通天劍主裴諭,幾名滅魔校尉試圖阻攔,無聲無息間神魂劇痛,暈死過去。
滅魔校尉是斬妖司頂尖力量,不止是上三品武道宗師,還要親手斬過妖王,方才有此封號。
“裴劍主劍道,當真鬼神莫測!”
楚王早已登臨武道巔峰,又有整個皇族供養,實力直逼當年景泰帝,清晰感應到玄之又玄的劍氣,籠罩了整座楚王府。
“近日參悟劍道,略有所得。”
裴諭說道:“當年宗門大會,略輸王爺一招,今日特意來討教。”
大乾打壓宗門勢力,景泰一朝更甚,當年裴諭勝過諸多宗主,剛剛執掌盟主令,就遭遇楚王挑釁。裴諭別無選擇,只得斗法比試,結果自然是輸了。
當時比斗的賭注,便是宗門收徒,需向朝廷請收徒文牒。
景泰帝趁此機會,一舉將宗門勢力納入管轄,如同佛道需要度牒一般。
此事成了裴諭心魔,立志勝過楚王,以雪前恥。
楚王微微搖頭,竟然直接認輸道。
“如此劍道已經近乎領域,距離武圣一步之遙,本王這些年沉溺與凡俗,武道修行已經比不過裴劍主了!”
“既然如此。”
裴諭沒有咄咄逼人,說道:“京中平定之前,楚王還是在府中為好。”
楚王沒有拒絕,忽然看向皇城方向。
“城破了?竟然如此快!”
皇宮。
大軍如同潮水般涌入,隨后替換禁軍,成了駐守者。
李洵站在宮墻上,自北朝南,一眼看盡京都,不禁生出萬丈豪情。
“大丈夫,當如是也!”
得意過后迅速嚴肅,破城早在預料當中,難的是后面守城,面對的是京中所有爭龍勢力。
他們必然聯合一起,先將兵強馬壯的李洵,鏟出棋盤。
經過坊市戰爭,李洵自信麾下兵卒,輕易碾壓其他勢力,再來幾倍也一樣。
真正難的是高端力量,若是不能攔下煉神高人,麾下兵卒或會損失慘重。
李洵看向燕王府長吏王勘,說道:“傳訊燕王殿下,我等已經占據,請迅速行軍,早日來京登基!”
“將軍…”
王勘說話聲變得不自然:“前些日燕王已經傳來訊息,稱太祖有遺訓,地方藩王非詔不得入京。”
李洵聞言,面色微變。
“王先生什么意思?”
杜思說道:“燕王殿下,不會來京中登基!”
李洵當即怒道:“我等在京中浴血,或遭群起而攻,殿下怎能如此,難道將士們的血又要白流了?”
陳英寬慰道:“洵哥兒莫要心急,燕王不來,或許是好事!”
“燕王殿下不來京中登基,我等爭龍不成,日后必然遭受清算。”
李洵看向左右,又望著宮墻上肅然駐守的兵卒,忽的潸然淚下:“余身死自是無謂,可憐軍中上下,本將軍答應送他們一場富貴,竟又要食言了!”
“嘿嘿嘿!洵哥兒莫非忘了,你可是中山王后裔,正兒八經的太祖血脈!”
張誠從懷中,取出一卷黃帛,說道:“老張尋得了先帝遺詔”
陳英寬慰道:“洵哥兒莫要心急,燕王不來,或許是好事!”
“燕王殿下不來京中登基,我等爭龍不成,日后必然遭受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