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野雞就拴在距離夏平安所在樹屋三十多米外的另外一顆樹下,那里周圍就是一片草地,沒有東西可以遮擋住夏平安的視線。
野雞叫喚著,在草地上有些不安的踱來踱去,還拍動著翅膀想要飛走。
在老獵人父子離開之后,山林里是喧囂的,也是寂靜的,夏平安就在樹屋里閉著眼睛盤坐,耐心的等待著,真正把自己當成了歷歸真,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的畫技錘煉到極致。
當年的歷歸真為了畫虎,所付出的努力和犧牲,所下的決心,真是讓人驚嘆。
老虎爬樹能力不行,但這山林之中,會爬樹的毒蟲猛獸太多了,豹子會爬樹,毒蛇也會爬樹,毒蟲會爬樹,在這種環境下來山林里定居看老虎,那基本等于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這股精氣神,才是一個人成事的根本。
樹屋里放著幾塊餅,還有兩個水瓶,這就是夏平安的食物。
附近有一條清澈的小溪,可以解決水源的問題,想要方便的話,只能從樹上下來到附近的草叢里解決,這生活,和有巢氏比起來,也差不了多少了,徹底活成原始人的狀態。
前面兩天,那只野雞都在咯咯咯的叫著,夏平安連一根老虎的毛都沒看到。
一只到了第三天的早上,夏平安在樹屋內凝神靜坐,突然之間,就感覺到外面的林子中一下子變得安靜起來,一股森然的殺機若有若無的回蕩在林子中,那之前還在草地上叫著的野雞,在這個時候突然就不叫喚了。
夏平安猛的一下子睜開了眼睛。
不遠處的樹上,一群鳥兒突然被驚得飛起,草叢一震晃動,隨著嗷的一聲虎嘯,一只雄壯無比的吊睛白額猛虎就從附近的山坡上猛的沖了下來,那氣勢,說是風從虎,一點也不夸張。
帶著一股惡風就撲了下來。
那只野雞被嚇得縮成了一團,看到猛虎撲來拍動著翅膀就想飛走,但那只野雞剛剛跳起來,就被那只猛虎凌空一躍,血口大張,直接一口咬住,撲了下來。
那只猛虎,生猛,霸氣,帶著狂野無盡的生命氣息和百獸之王的氣勢,眼睛殺機畢露,動作剛猛有勁,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毛孔都散發著血腥,陽剛,力量的氣息,難以形容。
那不是養在動物園的猛虎,也不是關在籠子里的猛虎,而是一只鮮活的,隨時能撕裂一切獵物和敵人的猛獸。
看到那只猛虎,你才知道什么事真正的百獸之王的氣質。
猛虎撲食那只野雞之后,瞬間鉆到草叢之中消失不見,但是剛剛它出場撲食的那一瞬間的畫面,卻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夏平安的腦袋里。
夏平安感覺自己心靈深處的某根神經被觸動了一下,但又“欲辨已忘言”,說不出來是什么感覺,最后,他只拿出畫紙和筆,在木屋之內抓住心中的那一點感覺,連續畫了好幾張畫,想把那種感覺在紙上展現出來。
但不管怎么畫,夏平安總感覺自己畫出來的猛虎,無法把自己心中的那一點感覺表達出來,總是欠缺著一點什么東西。
之前夏平安覺得自己的國畫已經不錯,這個時候畫了幾張猛虎圖之后,他才知道自己的畫出來的猛虎還是欠缺著一點東西,這一點東西,或許正是歷歸真也在尋找著的。
第二天,老獵人父子又來了,給夏平安送來了一只兔子和一些烙餅,那只兔子繼續拴在那顆大樹的附近,老獵人父子在大樹附近撒了一點羊血。
當天晚上,有一只野狼來,夏平安在樹上用石頭丟下去,大吼大叫,終于把那只野狼嚇跑了。
過了一天,那只猛虎又來了,很快就把那只兔子給叼走了。
夏平安在心中記住老虎捕食的每一個動作,不斷在畫紙上一遍又一遍的想要把觸動自己心中的那點東西畫出來。
過了兩天老獵人父子又來了,夏平安讓老獵人父子給自己帶一點筆墨和紙張,因為他帶來的筆墨紙張,已經徹底用完了。
夏平安每天都在畫虎,在學虎,在琢磨那只猛虎,腦袋里做夢睡覺想著的都是那只猛虎撲殺獵物的一舉一動,整個人已經完全沉浸在那種狀態之中,徹底忘記了這是在界珠里的世界,徹底忘記了自己此刻就是歷歸真,他畫的老虎畫像也越來越多,越來越像,他耗費的筆墨紙張越來越多,連帶來的幾只畫筆都畫禿了。
讓夏平安心中震撼的那一點東西,觸動夏平安的并不僅僅只是猛虎身上的形象,而是猛虎身上的那一股百獸之王的精氣神和最一切生靈身上最原始最澎湃的那一股“獸之力”,那是一種韻,一種悟,一種道,難以言說。
夏平安已經徹底沉浸進去了。
獵人父子每隔三四天就給夏平安送一次東西,順便看看夏平安還有沒有事,每次來,都看到夏平安要么如癡如狂,要么靜默不語。
夏平安畫的猛虎畫,開始的時候他們父子倆感覺越來越像了,到了后來,看到夏平安畫的那些東西,他們父子倆已經完全看不懂了,因為夏平安畫上的東西越來越奇怪,有各種而言雜亂無章的各種線條,有時則是山川流云,有時則是搖動的樹葉,或者是流動的溪水,有時甚至就是猛虎身上的一塊斑紋,眼中的一點兇光,日出日落…
獵人父子甚至懷疑夏平安是不是瘋了。
夏平安在樹屋上一住就是兩年。
這一天,老獵人父子又來給夏平安送東西,然后老獵人突然說了一句話,“對了,今日我出來的時候我聽到一個消息,隔壁村的幾個獵戶,在另外一個山頭狩獵了一頭猛虎,正要出售…”
夏平安聽了,心中一動,“大叔能不能帶我去看看,我想把那只猛虎買下來…”
“啊,你要離開這里了…”
“我暫時下山一趟…”
“要買整只虎,那可不便宜,那只老虎最貴的是皮,然后是骨,其后才是肉…”
老獵戶說的不便宜,其實只是相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對夏平安來說,這個時代的這些被狩獵的猛獸價格,像猛虎這種東西,并沒有多貴,如果不是像白虎之類的珍惜品種,一只狩獵的老虎,身上帶著幾個叉子眼或者箭眼的,皮毛廢了大半的,并不比一頭活著的牛值錢多少。
當然,要是有沒有被破壞的完整的虎皮,那價格就是另外一個價了,想要完整的虎皮,狩獵老虎的難度就提高了不止十倍,那虎皮的價格也就高了。
“沒關系,我還有點積蓄,應該可以買得下…”
看到夏平安這么干脆,那個老獵戶點了點頭,“行,我帶你去問問,看看要多少錢!”
“多謝大叔…”
夏平安隨著老獵人下了山,也沒花費多少周折,就把那只被狩獵的猛虎買了下來。
買了猛虎的夏平安就在老獵人家住了幾日,這幾日,夏平安親自動手,把那只猛虎給一點點的解剖了,解剖完猛虎,夏平安把虎肉給了老獵人,自己則帶著虎骨和虎皮重新上了山。
夏平安繼續在樹屋里作畫,這次他畫的就是沒有皮的老虎,只畫老虎身上的那些肌肉…
只是那些肌肉他就畫了半年,隨后,他有開始一點點的把老虎的那些骨頭拼接起來,開始在畫上畫一只只只有骨骼的老虎。
這期間,夏平安對山上老虎的觀察并沒有停止。
骨骼畫了一年之后,夏平安披著老虎的皮從樹上下來了,把自己打扮成老虎,每日就像老虎一樣用手腳走路,撲騰,跳躍,模仿老虎的一舉一動。
如此,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多…
一年多后,夏平安脫下了虎皮,在山林之中打起拳,整個人在山林之中龍騰虎躍,健步如飛。
夏平安再次開始作畫,他用石頭,用樹枝,在樹上,在地上,在流水之中,在自己的腦海里,在天空之中作畫,看到什么就畫什么,已經不限于猛虎,天地萬物皆在畫中…
這一日,夏平安正披著虎皮在溪邊喝水,正在喝水的時候,旁邊樹叢一動,一只不連尾巴都有兩米多長的猛虎一下子就從樹叢之中鉆了出來,就像沒有看到夏平安一樣,也來到了夏平安的身邊喝水。
夏平安轉頭看了那只猛虎一眼,那只猛虎也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
老虎齜了齜牙,對著夏平安低聲的咆哮了一聲,夏平安起身一腳踢在那猛虎的身上,把那只猛虎踢得翻了一個身。
那只猛虎咆哮一聲撲過來,夏平安伸出手,就像捏一只貓一樣,抓著那只猛虎的脖頸處的皮就把那只猛虎給丟出去了。
夏平安瞪著那只猛虎,那只猛虎被丟在幾米之外的地上,居然不敢和夏平安對視,身體趴在地上,慢慢后退,然后打了一個滾,把肚皮朝著夏平安露了一下肚皮。
就這一下,夏平安腦海之中銀瓶乍破,霞光萬道,江河日圓。
夏平安哈哈大笑,下山,在山下經過一個縣衙的時候,正看到縣衙的衙役,正在搭著樓梯清除著縣衙門頭上的雀鴿鳥糞,一邊清理一邊還在抱怨,那些雀鴿就喜歡落在這門頭上面的屋檐之上,每日在這里拉屎,清理衙門門頭上的鳥糞都成了這些衙役的苦差事了。
甚至就在那些衙役在清理著鳥糞的時候,還有雀鴿飛來,落在門頭上面的屋檐上,下面的衙役吆喝了兩聲,那些雀鴿就飛走,沒吆喝,那些雀鴿就又飛來了。
“哈哈哈,這有何難,我有辦法解決!”聽到衙役的抱怨,夏平安就直接說道。
“啊,你有什么辦法?”看到夏平安披頭散發,似是狂士,有一種特別的氣質,一個衙役就問了一句。
“去取筆墨和梯子來,我做給你們看!”
筆墨梯子都簡單,衙門里就有,那幾個衙役也想看看夏平安的本事,再加上好奇心作祟,就真把筆墨和梯子找來了。
夏平安把梯子搭到縣衙旁邊屋檐下的墻壁上,自己拿著筆墨爬山梯子,就在那屋檐下面被刷得雪白的墻壁上,運筆如飛,眨眼的功夫,就畫了一只雕梟。
夏平安畫出來的雕梟,簡直就像要從墻壁之中飛出來一樣,那已經不是栩栩如生能形容的…
最后一筆畫出,點在那雕梟的雙眼之上,之前還在那墻壁屋檐上站著的雀鴿,猛的一驚,全部飛走,逃命一樣,周圍的天空為之一凈。
夏平安從梯子上下來,大笑著,把筆墨丟給了衙門的衙役,整個人就離開了。
那幾個衙役看了看似乎要從墻壁上撲出來的雕梟,又看了看那些眨眼之間飛得影子都看不到的鳥雀,全部都驚了。
連在大街上看熱鬧的人都驚了。
“那個人怎么有點眼熟…”
“對了,那個人是歷歸真,一個畫師,好多年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得到消息的縣令從衙門里出來,抬頭看了一眼那墻壁上畫著的那只雕梟,再看看周圍沒有一只鳥的天空,也一下子就呆住了,連忙讓衙役去追夏平安。
夏平安還未回到家中,追他的衙役還在路上,界珠的世界就已經破碎。</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