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刑部尚書方邑,那個老頭雖然是來南京養老的,但還算他有良心,將南京的勢力情況都跟自己交待了。
呂渭綸本身也知曉一些關于南京的政治格局,因此他著重研究的就是南京的外守備和協同守備。
也就是南直隸地區那些勛臣的后代。
畢竟無論是南京兵部尚書還是內守備王公公,他們都是代表著皇帝的意志,關鍵他們只有一個人。
而勛臣后代…這就很多了,還是世襲接任的,他們一個家族里,一人得道承爵,雞犬升天。
關于誠意伯劉世延,呂渭綸在刑部的地方書籍里查到的是,近十年前,他曾經賄賂勾結過南京的國子監祭酒,因此被當時的隆慶皇帝勒令回家閑住,并奪俸半年。
到了幾年前,朱翊鈞當皇帝時,他又因為說了一些大不敬的話,得罪了一些官員,被南京的地方官員彈劾到京城。
于是,萬歷就罰了他一年的俸祿。
但由此也能看出,勛臣后代仗著祖上的一些功勛,只要不是舉兵造反那種大事,皇帝一般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做略微的懲處。
呂渭綸看著面前的這群學子,恐怕多數都是什么勛臣家族的后裔,不然他們也不會這么大膽。
任一般家庭的學子,即使管的嚴著,也最多私下抱怨,也只有他們才敢仗著家族有實力敢作出這種不敬的事來。
那領頭的,按照司業的說法,就是劉世延的小兒子,呂渭綸在心里暗道,這小子還真會給他老子找麻煩。
劉世延被皇帝罰過兩次俸祿,這都是留有案底的,等下一次他再犯事,人們將他的過往搬出來,肯定又會加重責罰。
不說別的,就憑他兒子在國子監囂張跋扈,無視師長這回事,再結合劉世延之前徇私國子監祭酒,絕對又會讓他被言官抓住把柄。
但呂渭綸并不想將此事鬧大,本來他是想將那幾個學子開除,現在看來,不用休學了。
要是將他們休學,那誠意伯肯定會伙同一眾勛臣來國子監大鬧,跟那種天生帶爵位的人鬧,絕對是吃虧的。
人家怎么鬧都不會死,有祖上蔭護,但他不一樣,一個南京普通官員罷了。
而且要是讓誠意伯鬧起來,他定然會攻擊自己在國子監頒布新約之事,到時候就更不好辦了。
總之,為了穩住事態,呂渭綸只得暫時屈服,命國子監的侍衛撤回來,同時也不再提休學之事。
雖說這件事他忍了,挺沒面子的,但呂渭綸在心里作出打算,頂多這一次,他們若是以后再鬧,必然要開除,否則他這個祭酒就一點威嚴也沒有了。
呂渭綸知道,這只是改革的第一道阻力,以后尚未可知…
這些學子被罰去面壁思過,抄寫經書,他們走了,但教習們很明顯過意不去,一個個跑來認錯。
呂渭綸也沒制止,他們這些教習的確有錯。
他將一眾官員叫到國子監一處院子里,把他的一些計劃告訴了他們,在聽了過后,教習,博士和助教們都沒有提出什么意見,只說會鼎力支持。
看來他們也是慵懶慣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出招,我拆招就行了!
但有一條事關這些教習的俸祿,那就是日常考核,據呂渭綸說,他會不定期派官員統計國子監內各個官員的教學情況來打標準。
表現不好的直接扣俸,扣掉的俸祿去嘉獎那些表現好的。
他跟這些教習們實在沒什么說的,他們和學子不一樣,學子是不能輕易開除的,但教習可以。
若是他們實在不作為的話,開了就完事!
想來南京國子監當教習的人多的是…
最后,呂渭綸跟司業溝通了幾句私話便匆匆離開了國子監。
這就是一人任兩職的辛苦之處啊!
要在國子監和刑部之間來回跑,但每次他覺得累的時候,就會想到海瑞,一想到海瑞,頓時沒有一點勞累的感覺,反而會覺得羞愧。
跟海瑞那坎坷的人生比起來,他這點兒累,這點兒苦算個屁,白撿了一個六首狀元…
在刑部,呂渭綸也就是一直在看書,他回去之后,發現那些官員還是聽話的,看來考核制度對他們還是有一定約束力的。
與此同時,他在刑部時,也第一次有官員拜訪他,就是其他幾個部的郎中之流。
在交談的過程中,他們表達出了前來拜訪的意圖,那就是想勸他停下這么激進的部門制度改革,否則會使其他部分迎來效仿,并指出,“沒有皇帝的南京,你這么上心有什么用呢?”
呂渭綸跟他們說不清楚,隨便搪塞他們幾句,就讓他們滾蛋了,畢竟郎中可跟他不是一個體量的,要談也帶讓同等級別的侍郎來吧?
有時候他覺得,這官場上真應該讓海瑞跟他們掰扯掰扯,就應該讓海瑞當都察院的一把手,但是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這也是很悲哀的。
不過至少還是能把那些徘徊不決,試圖加入裝睡群體的人給挽救一下。
刑部的官員這種兢兢業業的狀況,還不知道他們能堅持多久,呂渭綸也清楚,想要延續這種工作風氣,他就必須起到帶頭作用,首先就是早上遲到的問題。
他要是來的晚,那他這一條規則就不攻自破了,所以只要他在刑部侍郎一天,就必須提前到崗。
還有就是關于考核制度這一點,若是他迎來調任的情況,那這些估計也沒了,其他的刑部侍郎不見得就會搞這一套。
所以說世事無常,變化多端,呂渭綸現在能做的就是堅持做好現在還在任的日子,以后到底怎么發展,那就說不準了…
等他準備出刑部之時,竟然還有刑部官員悄悄的想要給他送銀子,說是想讓他寬松待遇,考核時能順利工作,并承諾,每天早上一定準時到刑部。
呂渭綸當時大概看了,這些銀子可能有幾百兩,不得不說,他還沒這些刑部的小官員有錢。
對于這種行為,他當然是嚴厲的進行批評,并將這人在刑部的檔案上記上一筆違規違紀,待年底吏部考核時會上報。
這樣一弄,那小官員直接裂開。
可總有人會心存僥幸,鑒于這件事,呂渭綸又在整個刑部公開表示,要是還有人被他發現行賄受賄徇私等行為直接上報都察院,一點面子都不留。
這算是徹底摧毀那些妄想靠行賄蒙過關的刑部小官員的心思。
在做完這件事后,呂渭綸又一次出了刑部,再次前往國子監去。
但他也只準備去國子監逛一圈,就去酒樓看看,因為這時已經到了臨近下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