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西安府到京師約兩千余里,一人一馬若是以尋常速度走的話,快些也需要五日以上。
可就有這樣一人,出陜西后根本沒停過,他的左手使勁扯著馬匹的韁繩,右手拿著鞭子狠狠抽馬趕路,這個人,他覺得五日太多。
剛出陜西,他還沒有感覺,可當他漸漸意識到一種孤獨感之時,大腦中就有一種神經被吊起來,那是在提醒他——呂渭綸,還在陜西。
他趙堅不是出來玩的,慢一秒可能就會多死一個百姓,這是在和閻王爺作斗爭。
一天過去,趙堅只是簡單的吃了些食物,在途徑一府之時換了一匹馬繼續狂奔。
兩天過去,趙堅的右手腕一直在用力抽馬鞭,漸漸已經失去了知覺。
第三天,他在途徑保定府時昏死在一家農戶門前,被救了之后,又不顧勸阻,馬不停蹄的趕往京城。
保定府距離京師已經是近在咫尺了,有些事情要做就不能差這最后一點。
趙堅此時整個腦子是麻木的,但他還記得一個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懷里的奏章。
若是讓趙堅自己說說為什么會這么拼,他說不出來,可要是讓他在為了呂渭綸和為了陜西百姓中選一個,他還真有些為難。
雖然平時看起來,趙堅是少言寡語的,很多時候都是聽從呂渭綸的,那個人怎么說,他就怎么做。
可他,就是喜歡這樣的感覺。
他這個人是極其庸俗無聊的,要是讓他自己過,那定然就是生活毫無波瀾起伏的一生。
或許只有跟呂渭綸待在一起,才能覺得充實些,那種感覺,一般人是理解不了的。
又或者說,當初呂渭綸在朝堂上救下他那一刻起,趙堅的人生將注定從此而改變。
保定府到京師只有三百里了,這一點,趙堅心里很清楚。
可這段路程對他來說就是過的很慢,真的很慢。
出了保定府后,趙堅作為一個習武之人,他已經能感受出來自己右手腕和身體的情況。
馬匹的速度越來越慢,人心卻走的快了。
他坐在馬匹上,心里浮現出遇見呂渭綸這么些時日以來的各種時光,可能整天都很忙碌,有時候還會提心吊膽的。
趙堅嘴角揚起,笑了笑。
“這樣的日子,也許…以后我都過不上了…”
最后的三百里路,趙堅卻走了兩日,等他趕到京城的翰林院門前時,已經是好幾日沒有休息了,他身體的內力早已經被透支的一干二凈,再無剩余。
翰林院門前的侍衛有些驚訝,眼前這人,看起來半死不活的,整個眼圈都是烏紫烏紫的,嘴唇更是白的嚇人。
他緩緩的從馬上下來,差點都沒有站穩。
“幾位…大人,在下有要事見…翰林院的蕭良有大人,咳咳,麻煩通報一下。”
這幾個翰林院的侍衛看到他那瘆人的笑,有些害怕,立馬就有人進了翰林院去找蕭良有。
兩分鐘后,蕭良有從翰林院出來,他望了望周圍,疑惑道,“何人找我?人呢?”
幾個侍衛一聽也出來看,奇怪道,“誒,剛才還在!”
“蕭大人。”
翰林院左邊的圍墻處出來聲音,那人似乎刻意擋住了臉,只能看到他騎在高頭大馬之上。
蕭良有收了收官服,小心翼翼的走了過去,“你是何人?為何尋我?”
他往前走一分,馬匹就往前走一步,總之他看不到那人的臉。
趙堅確定這個位置,那些侍衛聽不到,才開口道,“蕭大人,別再往前了,我是趙堅。”
“呂渭綸在西安恐會遇難,這是他讓我帶給你的。”
說完,他將奏章掏出來,扔了過去。
蕭良有接住奏章,輕輕翻開一掃,發現確實是呂渭綸的字體,趕忙將之藏進懷里。
接著抬頭問道,“你…為何不以面示人?”
馬匹上那人冷冷的答道,“此事過后,你替我告訴呂渭綸,我趙堅從此不再虧欠與他,我也要過自己的生活。”
說完這話,趙堅用腳猛踢馬肚,馬兒受驚,仰天一叫,隨后朝著前方飛快狂奔。
“趙…”
蕭良有追了兩步,話剛喊出口,發現對方已經消失在街巷,只能暗嘆一聲,搖了搖頭,“可惜了。”
隨后,他也不耽誤,既然是呂渭綸恐有危險,就急忙回了翰林院,準備找個地方偷偷看看這奏章上寫的什么,再作對策。
京城東長安街盡頭。
趙堅趴在馬背上,奄奄一息,嘴角全是顏色鮮紅的粘稠組織,剛才強撐那一會兒去跟蕭良有對話,或許已經耗光了他最后的能量。
腦海里浮現出那個白袍道士,他拿著一把長劍,單手負后,在冷淡的目光下淡淡說了一句,“你的劍法不行!”
已經毫無知覺的右手指動了動,從背后抽出他隨身攜帶的長劍,這一刻,他徹底絕望了,因為他明明握住了劍,卻一點也感受不到劍的存在!
右手…或許廢了吧?
幾分鐘后,馬扭頭叫了兩聲,發現后面那人根本不為所動,這讓它有些失望,它嘗試著往前走了兩步,后面仍然沒有動靜。
于是它接著邁開馬蹄,一直走,一直走…
或許這馬都沒察覺到,在它走了數百步后,劍從馬背上悄無聲息的滑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