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貴牙行門前的街道上。
潞王已經上了馬車,順天府尹周攀將呂渭綸引到一旁說話,這個位置其他人都聽不到。
府尹看著他,笑道,“呂修撰,這件事你想怎么樣?是想稟告陛下還是怎么樣?”
呂渭綸學著他的模樣,也笑了笑,“尹尊說笑了,我一個小官,哪里有資格怎么樣?不如請尹尊教教我?”
周攀雙手互插入袖筒中,顯得很是隨意,他望了望一邊潞王的馬車,眼神中帶有一絲戲謔。
“呂修撰!”
“我勸你,最好別將這件事捅上去。”
呂渭綸從這語氣中明顯聽出了威脅,這樣一來事態就變得很明朗了,讓中城區的衛指揮使出手殺牙行掌柜應該就是他干的,更或許......
這整件事都跟他有逃不開的關系,是他故意攔著中城區的衛指揮使,縱容牙行掌柜殺人!
接著再殺人滅口,防止留下什么把柄。
可我跟順天府尹可是近日無怨,往日無仇啊?他為什么要殺我?
呂渭綸不禁在心里發問。
......
“尹尊這么說是為何?難不成這牙行掌柜還有什么特殊之處?”
周攀嘴角勾起弧度,眼神不屑,“你想多了,我沒記錯的話,你家里還有一個夫人,陜西徽縣的老家還有一個老父親?還有你的朋友顧憲成和蕭良有,他們這么年輕,總不能被你連累了吧?”
經這樣一說,呂渭綸瞳孔微縮,整個人都緊張起來,臉色瞬間木然,“你什么意思?”
“呵呵,什么意思你應該懂,我只能說若是潞王將這件事捅到陛下那里,于你無利,于潞王無利,于陛下不利,更于大明無利!”
說罷,周攀轉身,目光再看向那輛王府的馬車。
“潞王就在那里,至于怎么抉擇,就看你了。”
......
呂渭綸真的很惡心這種感覺,這種被威脅的感覺。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一拳打死面前這個一臉無賴的中年男子。
可他不能。
當街殺一個正三品的京官,這可不是一件小事,況且還是順天府尹,別說是自己以命償命了,自己的親朋好友可能都不會被輕易放過。
呂渭綸站在原地,雙眸無神,一陣微風吹過,身體有了幾秒短暫的抽搐,他此時無能為力,只是暗暗的將順天府尹周攀,中城區衛指揮使的名字牢記于心。
但他覺得,僅憑一個順天府尹遠遠做不到此,也許以后真相會逐漸浮出水面,可現在,他卑微如螻蟻,不過一個初入朝堂的毛頭小子,根本斗不過這些老狐貍。
呂渭綸向前走了一步,與周攀并排而立,但也沒有看著他,只是目視前方,默默說了句,“周府尹,記住今日。”
隨即,不再多言,徑直走到潞王馬車處。
......
他站在馬車旁,“殿下,今日之事無需再麻煩陛下了,我受的傷也不重,休息兩天便可無礙。”
潞王的頭探出馬車的木窗,看向一邊被擒住的江湖人,“先生,那些人呢?”
“交給府尹吧,他會處理好一切的。”
“先生,不如你直接跟我回王府上吧?我那里的大夫堪比御醫。”
呂渭綸行了一禮,笑道,“多謝殿下好意,只是臣的確沒受太重的傷,今日就不去王府了,可能以后兩個多月的時間也很難再去了。”
潞王突然驚了,雙手扒住木窗,嘴張的很大,“啊?先生要去哪?”
“我準備回家一趟。”
“先生......要去這么久嗎?”
“嗯,殿下不用擔心,這些不在的日子,還望您能多讀書,關注一些政事,另外洋芋的種植也能上心一些。”
“先生,我知道了,那接下來......”
“殿下,走吧,我和蕭良有他們一起。”
隨后,潞王又不舍的多說了幾句,便帶著侍衛離開了,將擒住的那些人全部交接給了順天府尹。
周攀一看潞王走了,自然也不愿在此多呆,走之前意味深長的看了呂渭綸一眼,帶著人就走了,中城區的衛指揮使押著賊人緊跟其后。
......
這樣一來,原本“熱鬧”的牙行,此時已經沒剩幾個人了。
呂渭綸走向劉氏三口,從懷中取出兩枚白銀,約有二十兩,遞了過去。
“劉大娘,拿著錢,快點離開京城,跑的越遠越好,千萬不要回家。另,今日發生的事,你們要爛在肚子里,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很可能惹來殺身之禍!”
劉氏本來還不知道這白銀是何意,一聽這話,干脆直接拿了,保證道,“多謝呂老爺提醒,我們一家立馬就走!這輩子絕不再來京城了!”
呂渭綸看向一邊,“趙大哥,勞煩你送他們出城,不然我怕有意外。”
“二弟,那你......”
“無事,我已經無礙了,你快去快回,路上一定注意安全。”
趙堅也不在啰嗦,就帶著劉氏一家迅速離開。
......
富貴牙行門前只剩下呂渭綸,顧憲成和蕭良有。
三人湊在一起,頗有感觸。
顧憲成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傷痕,又看了呂渭綸身上的,嘆了一口氣,“渭綸,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
“周攀已經挑明,這件事八成跟他有關系,還用我的家人來威脅我......牙行掌柜背后另有其人,被殺的最多也只一條狗。”
“但我覺得,府尹還遠遠不止,真正的幕后人還在暗處。”
蕭良有揣著袖子,低頭道,“我和你一樣,來的時候被府尹威脅了,因為當時這條街道是被封著的,剛好被我撞到。”
方才看到順天府尹和呂渭綸交談時的神情,再加之今天的巧合太多了,顧憲成就知道這件事不簡單,因此聽了之后也沒有太吃驚。
只是自嘲笑道,“哈哈,這以后在官場是不是只能低著頭做人了?我怕稍有不慎,我爹就見不到我嘍!”
呂渭綸卻又有疑惑,“良有,照你這么說,牙行掌柜背后肯定是有人的,他有權利能派兵,那很可能就是中城區的衛指揮使了,且很像是提前就有準備的。”
“可今日之事全是偶然啊,若是沒有聚會,我們不會來此,若是沒有劉大娘一家被欺負,也不會有今日這事了。”
顧憲成笑了,“活著就不錯了,你還想這么多,累不累!”
“走,我們再去喝一杯?”
聽了他的話,呂渭綸才想起運送真氣感受了一番,自己的身體現在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只是一些外傷還在,但他現在真的很累,身子累,腦子也累。
他搖了搖頭,“你......”
“怎么,你們兩個,一個垂頭喪氣的,一個滿臉擔憂,總不能因為今日之事就寸步不行,不生活了吧?”
“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我不死,下次我碰到這種事,還是會出手!”
說著,顧憲成一把拉住兩人,“都聽我的,走!”
三個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街道上,不久后,一些店鋪試探著開門,小商販出來擺攤,百姓們的生活恢復如常,只是以往那個龐大的富貴牙行卻成了一個空殼子,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
太陽散發的光芒愈發的強烈,照射在京城的各個角落,地面溫度也達到了一日之中的峰值,固然這座城有些黑暗的角落,可并不影響京城整體的清平世界。
抬頭看看刺眼的光芒,呂渭綸才覺得,他是真的羨慕顧憲成的心態,生活就是如此,它不會因為任何一個人一件事而停滯,因此你不能停。
若是你停了,就追不上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