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進士跪在地上,聲音洪亮,“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極殿深處傳來聲音,“眾進士平身!”
呂渭綸心道,“神宗朱翊鈞今年十八歲,聽聲音果真還不太成熟。”
他抬起頭來,掃視著殿下的文武百官,這些應該都是官職較低的一些。
“宣諸進士進殿肅立恭聽!”
聽到這話,所有人都緊張起來,因為馬上就要進殿見到整個朝廷里權勢最大的一些人,或許有些人因為家族顯赫已經見過一些,可諸如呂渭綸這種寒門子弟皆是首聞天聽。
對此,呂渭綸最為期待的,便是那些萬歷年間聞名遐邇的首輔,比如張居正,張四維,申時行等人,他們都是以往在書籍里才看得到的著名人物,沒想到今天也能親眼目睹真人真相。
進了皇極殿后,呂渭綸恭謹的站立在一旁,目光投向那皇位上的人,穿著并不是太奢華,臉色圓潤,有些微胖。
但看起來很精神,很難想象他在后期會三十年不上朝。
他又看向大臣左邊那一排,居首位那人看起來身體健壯,神情嚴肅,樣貌中已是看出他的不凡,必然就是首輔張居正了!
接下來,司禮太監馮保在皇帝身邊領了一份旨意,大概宣讀了一番,接著就準備宣讀殿試的姓名和名次,對此呂渭綸卻并不在意,眾所周知,明朝歷史中只有一個連中六元之人,那便是黃觀,可他是洪武年間的人,即朱元璋當皇帝之時。
因此,若按歷史來說,今日怎么都不可能是呂渭綸當狀元。
可事實上,他自己卻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呂渭綸這個人本身就是不符合歷史的......
馮保念完之后,所有學子受要求又重新退出皇極殿,這當然是規矩,殿外聽榜,非傳不得進,此時把你們都喊進來其實就是說說一會的規矩,流程,怕你們一會不懂。
出了皇極殿以后,有力士猛摔幾鞭,使得文武百官皆肅靜下來。
幾十名樂師開始奏樂,呂渭綸等了許久,樂師才停下,吏部尚書兼中極殿大學士張居正,吏部右侍郎兼東閣大學士申時行,太子太保,加少保,武英殿大學士張四維等人立于百官之首,率文武百官行一拜三叩頭禮,“拜!”
禮畢,禮部尚書潘晟立于門外高聲大喊“庚辰年三月十七......今萬歷皇帝......”
聽他說了一大堆,突然聽到一句,“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一名......呂渭綸......”
這時,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是大吃一驚,他們都沒想到竟真讓這人成了明朝第二位連中六元的狀元郎了!
禮部尚書念完后,他自己都有些不太相信了,這張叔大怎么會把狀元讓出去?難不成他是為了大明的文德考慮而舍了自己兒子的小利?
他看了看月臺之下,發現竟沒人應,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又高喊了一聲,“新科狀元,呂渭綸可在?”
從他嘴里吐出的每個字都狠狠的砸在呂渭綸的耳膜之上,他一個徹頭徹尾的唯物主義信仰者真沒想到有一天會在自己身上發生這么荒唐的事!
我能改寫歷史?
......
縱使他腦子里的一些觀念被顛覆了,可他人還是走了出來,緩緩地,在禮儀官的引導下,他重新踏上了月臺,站在高高的皇極殿外,他回頭望了一眼,顧憲成,蕭良有等人在對著自己微笑,那神情之中滿載歡喜,仿佛在說玩笑話,“渭綸,你這家伙,還不快進去,讓陛下等你?”
呂渭綸笑了,他又瞥到了張懋修,身為張首輔的兒子,他臉上并沒有太多驚訝之色,可能他早就知道吧!
對他來說,拿不拿新科狀元并不重要,他爹是掌管一國軍政大事的首輔,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是帝師,是李太后最信賴的大臣......這些,足夠了。
他聽到有官員抬著頭繼續對著文武百官大喊“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一名......呂渭綸”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一名......呂渭綸”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一名......呂渭綸”
這一刻,不就是“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不就是“寒窗十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
呂渭綸看著天空,似有紫光乍現,麒麟飛馳。
冬季,他的雙腳凍得生瘡,可依舊不忘讀書,蘇禾整天在村子里東奔西跑,為其尋得醫藥偏方。
夏季,長壽村通往縣城的石橋被洪水淹沒,是父親徹夜未眠為其拼裝了一小木船,只為能讓他準時到達縣里的書院。
在學院里,由于衣著破爛,食用稀少飯菜,被多數同窗盡情的嘲笑。
省城參加鄉試之時,看上了一本古書,可因為手頭沒錢,放下讀書人的身份去扛了幾天的麻袋方能一閱之,可為此,他也成為當時陜西學子中的笑柄。
京城之中,好友顧憲成等人多次要求自己跟他們一起出去把酒言歡,可卻從讓他出過錢。
......
......
在百官的注視下,呂渭綸終于進了皇極殿,在想一會,他怕就抑制不住眼淚了,“臣呂渭綸......叩謝皇恩!”
緊接著,他跪下行三拜五叩之禮,整個大殿內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這個二十四歲的青年身上。
是啊,這就是那個連中六元的寒門學子。
朱翊鈞不慌不忙的問道,“卿是何處人?”
“臣陜西徽縣人。”
“陜西,近些年倒是極少出進士了,卿既奪魁,為大明的六首狀元,自當勉勵,為大明學子之榜樣。”
“臣惶恐,不敢居首,可陛下既選我,自當為君,為民,為大明,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朱翊鈞點了點頭,面色溫和,又扭頭看向馮保,“大伴,朕記得不錯的話,太祖時期的黃觀也當是連中六元吧?”
“正是,陛下真博學多才,臣佩服。”
“哈哈哈哈,潘卿家,繼續吧!”
禮部尚書繼續念道,“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二名......張懋修......”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二名......張懋修......”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二名......張懋修......”
呂渭綸看著殿內的申時行,他似有意對自己施了眼色,像是讓他一會低調些,少說話。
申時行是今次會試時的座師,又因呂渭綸奪得會元,因此極為器重,而呂渭綸自己也是多次登門拜訪。
另一旁的張居正,呂渭綸則是只拜訪過一次,或許這次傳臚結束之后,自己就要去拜訪一下了,他畢竟還是大明政權的實際操控人。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三名......蕭良有......”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三名......蕭良有......”
“萬歷八年庚辰科殿試一甲第三名......蕭良有......”
皇帝對其他的進士所言并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毫無興趣,就這樣,一直有約莫兩個時辰過去,才有太監宣讀所授官職。
“新科狀元呂渭綸......授翰林院修撰。”
“新科榜眼張懋修,探花蕭良有皆授翰林院編修。”
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了,翰林院修撰,不過從六品,它的主要職責為掌握修寫皇帝的實錄,也就是皇帝的起居注和時政記,記載皇帝的言行,進講經史,以及草擬有關典禮的文稿。而老張兒子任的編修則是正七品,比自己稍低一階,其實影響也不大。
等所有禮成之后,皇帝賜呂渭綸些許綢緞,一件咖啡色的服飾,以及一把玉柄折扇,這些東西雖說都不太值錢,但這份殊榮也是其他人所沒有的,就像顧憲成,看到這時,仍是嫉妒的不行,還想讓呂渭綸把扇子借他玩兩天。
......
“黃榜”外放于京城公布,順天府尹給新科狀元,榜眼,探花者插金花,披上大紅綢緞,讓其騎馬在京城內游街,最后的安排則是去城北順天府尹處參加飲宴。
因此,出了皇宮之后,呂渭綸連回家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就被安排去更衣,騎馬游街,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帶著蘇禾一起,當然,最好再帶上父親。
這自然是不允許的,然而,總有些人是例外。
呂渭綸在力士的攙扶下上了馬背,剛準備掉頭,突然有一隊士兵從后方趕了過來,這群士兵之中有一年紀小點的家伙,身穿華麗的黃色錦袍,像是皇家的人。
他呆呆的望著呂渭綸,笑道,“聽說你是新科狀元,此番游街我也要去!”
此人的身份......
后方有太監張鯨一次跨兩步,快速跑來,“誒呦,我的爺,您別摔著嘍!”
誰知這少年根本不聽勸,吼道,“你哪涼快哪呆著去,要是我告訴皇兄,有你好果子吃罷!”
說完,一旁的侍衛也順從著他,要扶他上馬與呂渭綸共騎。
“這......”
呂渭綸有些無奈,旁邊的張懋修也騎著馬,笑道,“狀元郎,你可要當心扶著潞王,若是他出了什么事,你怕是難逃干系!”
潞王!
原來這就是明神宗朱翊鈞的親弟弟朱翊镠,他不可謂不是明朝歷史上最奢靡的藩王了,據說他大婚之時直接花掉了大明兩三年的GDP,更是將自己的藩王墓建的堪比明皇陵,這一點是后世可以考據的,因為他的藩王墓如今還保留完整。
呂渭綸掐指一算,今時之日,這小潞王才十二三歲,可縱使現在就已經十分囂張跋扈了。
果真,潞王聽到張懋修的話,全然不顧他父親是內閣首輔,直接怒懟道,“你算個什么東西,但凡今日我騎馬傷到一點,我就讓你去死!”
聽到這話,張懋修心里是不屑的,皇帝都要給我父親面子,叫一聲“張先生”,你個小屁孩懂個屁?
但他決然是不敢說出這話的,只能笑著賠禮道,“潞王嚴重了,微臣只是玩笑話罷了!”
看著這場面,呂渭綸心里有所感,歷史上的潞王大婚,建藩幾乎每一次都會將國庫掏空,可偏偏李太后,明神宗都寵著他,不顧群臣的反駁也要讓他花。
到了地方上更是做盡了壞事,可以說是為禍一方,既然潞王現在還小,不如就教他做些什么的,做出些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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