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陽秋罵罵咧咧地回了京城。
然而就算他是這樣一臉不服的樣子,在臨行之前,卻還是多跟蘇言說了兩句。
“你倒是比我想象中強上那么一點,但是云荷跟在你身邊,果然還是太危險了。”他抱著手臂,直視著蘇言的眼睛,“若是她因為那些瘋子殺你的時候出了什么差錯,你也別想自己獨活。”
宋云荷深吸一口氣,向著他的肚子又是狠狠一腳。
“我是不會跟你回京城的,要回自己回,更何況師兄保護不了我的,哥哥你難道就可以了嗎?”
“起碼沒有瘋子成天想著要殺我......”
宋陽秋一瞪眼,剛想爭辯,然而蘇言卻出乎意料地點了點頭,望向一邊的宋云荷。
“其實你哥哥說的有點道理,我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保護不了身邊所有人。”他鄭重地說道,“你可以先回京城,等到整件事平息下來之后再過來清河這邊。”
宋云荷愣了愣,嘖了一聲。
“你是不是被那南宮始打傻了,竟然會跟他保持一樣的意見......”少女不滿地說道,“我知道是很危險,但是我又不是什么你需要照顧的小孩,連這點道理都要跟我說。”
“我知道跟在你身邊容易出事,那個怪物和南宮始那樣強才只是叁和貳而已,若是不出意外那信徒中還有個壹,更是不知道會厲害成什么樣子。”她嘆了口氣,眼睛瞥向一邊,臉色微紅地小聲說道,“但是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不想回京城。”
“我不想如果你一旦發生什么意外,我卻見不到你......”
她聲音極其微弱地說道,用手輕輕揪著頭發,深深低下頭;然而就算如此,蘇言也能看見少女通紅的臉。
宋陽秋的表情瞬間變得極其的難看。
蘇言嘆了口氣,輕輕敲了一下宋云荷的頭。
“你好歹對我有點信心吧,我倒是覺得自己會比他們強,只是......只是我真的不想再看見,你們中有人死在我面前了。”
他垂下眼簾,與俆安分別前的景象就像是針扎一般刻在腦海中,清晰到讓人感到恐懼。
宋云荷迎上他落寞的神情,輕輕咬了咬嘴唇,糾結了好久后才慢慢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
她有些不忍地說道。
“但先說好,我就去京城呆半個月,若是沒什么事情的話,就立即回清河,順便把張白安那孩子也送過來,她沒什么修為,跟在你身邊更危險。”
“這樣總行了吧。”
蘇言無奈,只能點了點頭;宋云荷走上前輕輕抱了一下,旋即轉身向著宋陽秋那邊的馬車走了過去,擦肩而過時,又是重重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
宋陽秋委屈地瞪大眼睛。
“我什么都沒干啊......”
然而宋云荷卻沒有理會,只是徑直地走進馬車廂,宋陽秋用眼角的余光不屑地撇過蘇言,哼了一聲。
“雖然我倒是巴不得你趕緊死,但是云荷估計又會傷心,所以沒辦法,你最好還是留半條命回來吧。”他轉過身,“不過因為職責所在,我是山海樓的御林,大武出現這種勢力,我也會調查調查的。”
他說完后便立即向馬車走去,不想再跟蘇言多說,然而后者突然呵呵一笑。
“你是不是喜歡我啊?說話說得這么惡心,就是要幫我而已,用得著拐彎抹角說這么多話嗎。”
鱗甲再次浮現,宋陽秋的瞳孔中露出危險的氣息。
“我看你果然還是想死......”
然而宋云荷卻只是從車廂里探出頭來,用一種凌厲的眼神制止住了他的行動,宋陽秋最后惡狠狠蹬了一眼蘇言,轉身鉆進了車廂。
他站在原地目送著兩人遠去,重新從無量山間抓回了那頭散養的豬,向著清河飛了回去。
感受著云層上的風吹過臉頰,蘇言不禁感到有些惆悵,自己好不容易得來了一柄餐霞,結果沒拿到手一周便被毀了。
雖然自己得來了三名劍仙曾經刻印下的劍意,但不管怎么說,那可是天下第三的名劍啊。
值很多錢的。
不過融合了那三道劍意之后,蘇言覺得自己的實力又進步了好大一個臺階。
如今他感覺吹過的風中都已經充滿了熟悉的感覺,就好像念頭一動便可以控制一樣,一點飄散的塵埃,一點溪流中濺起的水花,落在泥土中的枯枝......
只要他想,便能控制這些東西,甚至是泥土,大地,高聳的山巒,甚至是那低空中閃爍飛舞的蚊蠅,云層下方城鎮的居民家畜。
若是只用一個念頭過去,這些人的生死自己都可以隨意掌控。
蘇言深吸一口氣,視野之內都能清楚的看見森林山峰上的樹木都已經掉光了樹葉,宛若一副深秋初冬景象,這都是自己那一劍造成的效果,一劍而已。
而他沒有告訴陸塵,沒有告訴宋云荷的是,自己在對戰南宮始放出那一劍之后,自己還感到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身體中傳來。
這力量并非源自餐霞中的劍意,也沒有任何征兆,但蘇言總是覺得,這就像是他身體中本來就存在的東西一樣。
有那么一瞬,當那力量泛起之時,他感覺殺死南宮始這個九境的人,簡直不能太容易了。
就像在看路邊走過的螞蟻一般。
“那個他們口中的神,會不會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呢?”
他這樣想著,已經到了看到了小涼山。
從空中降落,遠處贏面跑來一個扎著辮子的小姑娘。
張白安興奮地叫了一聲,沖上前,重重給了蘇言一個熊抱。
“大師兄你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我都以為你死在外面了......”小姑娘哈哈大笑著,突然話鋒一轉,“哦,你看沒看見前天有一道漆黑的雷從天而降,就算在我們這里都看的非常清晰,特別嚇人,哦還有,之后山上的樹葉又莫名全都掉了,詭異地很......”
“停停停。”
蘇言感覺一個腦袋兩個大,連忙制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張白安,把她從地上舉了起來。
“慢點說,這么著急干嘛?”
“因為這兩天外面不安寧,我怕你和云荷姐姐出了什么事。”她喘了口氣,擺出一副長輩似的做派,“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蘇言笑了笑,望向張白安身后,發現小院里空蕩蕩的,他以為蘇漁會像往常一樣走出來,站在那屋門口的臺階上靜靜看著他,但是這一次卻沒有她的影子。
“師傅呢?”他疑惑地拍了拍小姑娘的腦袋,“在屋里睡覺?”
“沒有哦,師傅出門了。”
“出門?”
張白安掙開蘇言的手,從跳了下來,把他往屋里領去,一邊走一邊說了起來。
“師傅今早出的門,說是有什么事情要辦,讓我看好家,別亂動什么危險的東西。”她解釋道,吱呀一聲推開房門,“師傅走之前說晚些時候就能回來,但她昨晚好像就一直坐在小院子望天,也不知道在想寫什么事情。”
張白安走進屋,蘇言發現屋內真的空無一人。
他覺得有些奇怪,蘇漁平時一個月里出門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偶爾下山也只是為了些吃喝玩樂等不值一提的理由,平常大多時間都在房間里睡覺,睡醒了就找自己釣魚打牌,總之清閑得很。
所以如今她出門說要辦事,讓蘇言覺得很是古怪。
“她有沒有說要辦什么事?”蘇言看看天色,直接轉身走進廚房準備起了午飯,“你吃飯了沒有?”
張白安搖搖頭。
“沒吃呢,哦,而且師傅也沒說要辦什么事,只是她走的時候神情有點奇怪,該怎么說呢......有點形容不出來。”
“眼神里有種期待的感覺,也有種冰冷的感覺,總之略微有點讓人毛骨悚然。”
她想了想,這樣形容道。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我早上睡得太迷惑,所以沒有看清。”張白安咧嘴一笑,“話說啊,我中午想吃肉。”
蘇言頓時眉頭一皺。
“你想吃肉?”
“對。”
“我突然想起來個事情。他脫下剛要擠在身上的圍裙,“云荷邀你去京城呆一段時間,雖然她說要派人來接你,但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直接給你送去京城得了。”
“你去不去?”
“去,肯定要去啊。”
張白安面露喜色,但突然又感到哪里好像不太對勁,臉上的笑容微微發僵。
“可是午飯呢?”
“云荷是大小姐,家大業大,你正好在那面可以多白嫖一點,我就不浪費這頓了。”他愉悅地說道,催促道,“快點走,愣著干嘛?”
張白安滿臉不情愿地被推出門,無語地看著蘇言從豬圈里重新抓回那頭才剛歇一歇的豬,領著他重新飛上了天空。
望著身下不斷飛速掠過的景色,小姑娘心情格外的復雜。
蘇言一個時辰之后便到了京城地界,把她送進了山海樓里,宋陽秋罵罵咧咧地讓他趕緊走,惱怒的模樣驚呆了一眾見慣他不茍言笑的屬下。
宋陽秋雖然不是人,腦子也可能有點問題,對自己還非常有意見,但是有一說一,應該不會對張白安這個小女孩干些什么;把人交給他,蘇言也算放心。
宋云荷給張白安安排了一棟特大的別苑,還有五個傭人整天伺候,讓她有些坐立不安,不過還是接受了下來。
蘇言望向兩個女孩交談的場景,腦中突然閃回了第一次見宋云荷時的片段,那個時候她還是個嬌蠻的大小姐,甚至還差點一劍砍了張白安。
現在沒過多久,兩人的關系竟然還挺好了。
他沒有在京城多呆,安頓好張白安之后便啟程返回了清河。
蘇漁依舊沒有出現在院子里。
蘇言給后院的瓜果澆了水,摘了摘兩顆李子樹上熟透的果子,自己一個人劈柴,一個人燒水,一個人做了碗掛面,配著腌好的小脆瓜,望著窗外夕陽西下的場景默默吃了起來。
有件事其實他一直都沒多說過,那就是自己其實早已經不用進食了,不吃飯也餓不死,而這件事打他記事起好像就已經出現過了。
不僅不用進食,他其實還覺得很多東西已經失去了味道,也失去了吃食物的樂趣,可能畢竟食物不是必需品了,所以若不是為了顯得自己不那么特立獨行,他完全沒必要吃。
不過鬼使神差的,他還是自己一個人做了碗掛面,嗦著毫無意義的面條。
蘇漁依舊沒有回來。
蘇言坐在小院子中間的躺椅上,靜靜凝望著天上慢慢閃爍起來的繁星,不知道為什么,他突然莫名的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指向了自己頭頂正上方的那顆。
那星星似乎縈照起一層冰冷的光芒,就像是在回應他一樣。
今天,又是滿月啊。
略微的出神,讓他突然心臟猛地一跳。
在紅山礦區看到的那些莫名的文字依舊在腦中留有著印象,據專業的鑒定者說,那文字不存在于世界現存的任何語言之中,甚至在古文字的記錄中也基本找不到任何痕跡。
“不,不對......”
蘇言輕微地搖了搖頭,瞳孔慢慢放大。
他曾經覺得那文字格外的熟悉,卻又格外的陌生,就好像在哪里見過一樣,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他想起來了。
他的確見過那樣的文字。
就在清河,就在小涼山,就在這個院子里。
那是師傅的日記!
自己以前小的時候,曾經偷看過的日記。
一股寒意突然爬滿了脊梁。
那幅蘇漁抱著自己的壁畫,那文字,那本日記......
他猛地站起身,想要去翻出那本日記的時候卻又突然坐了下來。
看別人的東西不好,師傅要是等下回來,自己可以一并問一下她的......
想到這里,蘇言嘆了口氣,又坐了下來。
然而他剛坐下來沒多久,突然,一雙清涼的手突然碰到了他的脖頸。
蘇言無奈地抬起頭,望向身后。
蘇漁狡黠地微笑著,低頭望向他,雙手放在那衣領下的后頸處,冰冰涼涼。
她長長的秀發垂下來,蹭的蘇言感到臉上發癢,月光映照的絕美臉龐下,閃爍著狹長眼睛下點點銀白的星芒。
“嚇到你了嗎?”
她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