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陳玄奘遣來查看情況的僧人也趕到,見蕭禹正于寺門前與一老一小兩個乞丐交談,不由面色一變。
僧人快步上前,告罪道“這兩個賴和尚竟驚擾了宰相,實乃罪過。”
他吩咐門前侍立的兵士道“還不快將此二人驅逐?”
蕭禹抬手制住兵士道“且慢動手,先聽聽此二人有什么說法?”
菩薩化作的老乞丐聞言笑道“早聞大唐蕭相賢德,今日一見,果然有些道理。”
蕭禹不聽吹捧,只是看著此二人,等他們解釋來由。
菩薩見此便著木吒取出一件包裹,道“這水陸法會故固然有高僧,卻無與高僧相配之寶貝,豈不引人發笑,我這兩件寶貝,正可配那大德高僧。”
那僧人聞言,臉色頓時不耐道“陳玄奘法師有陛下賞賜的百寶袈裟,又有天下罕有的寶石做裝點,又怎么配不上他,你休得在此胡言亂語,左右,將他們趕走。”
蕭禹見這兩乞丐見面就說唐王的寶貝不好,此時也沉默,不再幫這兩個乞丐說話。
菩薩卻趕在士兵動手前,讓木吒將那錦斕袈裟從包裹中取出,頓時霞光萬道,異象紛呈。
蕭禹一驚,連忙喝住兵士道“慢著。”
而此時木吒將袈裟展開后,仿佛變戲法一般,又從袈裟后掏出一根一人長短的九環錫杖,略一抖擻,便有龍吟虎嘯之聲,同樣不凡。
被陳玄奘派來查看情況的僧人再怎么眼拙,也看出這兩件寶貝不同尋常,硬著頭皮道 “你們二人特來擾亂法會,便是為了兜售這袈裟和寶杖?那便說個價!”
菩薩看了他一眼,笑道“這兩件寶貝要錢,也不要錢,對你,這袈裟要五千兩,錫杖要兩千兩,黃金!”
僧人面色頓時一黑“你們莫不是來消遣我等,便是金織玉造,也值不得這許多,快走快走。”
蕭禹若有所思道“你們這袈裟和錫杖有何好處,竟值這般高價?”
“有好處,有不好處!”菩薩笑道。
“何為好處,何為不好處?”
“若是高僧穿了我這袈裟,不墮地獄,不墜沉淪,不遭苦厄,不遇虎豹便是好處,但若是貪色樂禍的愚僧,不齋不戒的和尚,毀謗佛經的凡夫俗子,見到這袈裟便會有難,這便是不好處。”
“你們是在罵我?”那僧人急切叫罵道。
蕭禹沒理會僧人又問“你方前言,要錢和不要錢處又是何解?”
“不尊佛法,不敬三寶,強買袈裟錫杖者,我定要賣他個七千兩,若是遇著有德高僧,見善隨喜,敬重三寶,我這袈裟錫杖甘愿白送,這便是不要錢。”
蕭禹眼中閃過異色,猜出這兩人不是凡夫俗子,笑道“我等都是凡夫俗子,但寺中卻有有德高僧,不知兩位可否隨我去見見?”
觀音兩人本就是沖著陳玄奘來的,自然沒有推拒的道理。
兩人跟著蕭禹進入寺內,此時法會已經恢復秩序,陳玄奘正在高臺講經。
菩薩和木吒在臺下停了一會,笑道“陳玄奘果然精通佛理。”
身邊其他高僧聞言點頭道“玄奘法師雖年輕,但佛法卻是遠超我等。”
菩薩問道“他所講,皆為小乘佛法,不知可懂大乘?”
高僧聞言一愣“我不知。”
菩薩對惠岸行者使了個眼色,木吒立刻高聲叫嚷道“那和尚,你只懂得講小乘佛法,可否講一講大乘佛法?”
陳玄奘臉上現出異色,看向臺下二人,隨后跳下高臺道“二位可懂大乘佛法?”
“自然是懂得!”兩人笑道。
陳玄奘頓時躬身做弟子禮“貧僧佛法淺短,不懂大乘,不知可否請二位上臺為眾僧講解?”
“這大乘佛法,豈是如此好得?”
菩薩和木吒上臺后,不講佛法,卻說起大乘佛法的好處來“小乘佛法只度自身,卻度不得亡者升天,我有大乘佛法三藏,可度亡脫苦,壽身無壞。”
“你們所言大乘佛法在何處?”
“大西天天竺國大雷音寺我佛如來處!”
二人說完,跳下臺去,徑直離開了會場,蕭禹欲派人追趕,那兩人只是閑庭信步,卻讓人怎么也追趕不上,片刻后就失去了兩人蹤跡。
“此二人必不是凡人!”蕭禹暗道。
水陸法會繼續,但因為之前兩個乞丐的出現,眾高僧一心想著大乘佛法,卻再無之前那么熱鬧,而陳玄奘自稱佛法短淺,也不再上臺講經。
不多時,蕭禹便離開了化生寺,前往唐王處稟報此事。
而在化生寺的禪房中,陳玄奘對著水盆中的倒影怔怔出神。
“我雖失了大半神通,但定然不會認錯,那二人必是如來遣來的,如此說來,西行大劫便是要開始了。”
玄奘沒有言語,那水中的倒影卻忽然開口道。
陳玄奘輕輕點頭,神色凝重“如今我法力十不存一,不知取經道上,護道之人會是何人。”
哪怕是觀音親臨,也沒有發覺,他們眼中肉體凡胎,可隨意拿捏愚弄的金蟬子轉世,竟然已經覺醒了十世宿慧。
卻說蕭相將此事稟報唐太宗后,太宗大喜。
第二日,便親身趕赴水陸法會會場。
陳玄奘依舊不肯上臺講經,連他都這樣,其他人更是如此,今日的發揮,卻又是和昨日一樣,顯得有些沉悶。
唐王的到來,讓大會多了些不同的色彩。
太宗召見陳玄奘與一千二百高僧,見面直言道“朕有心譴人去那天竺國迎回三藏大乘佛經,不知諸位有誰敢往?”
眾僧面面相覷時,陳玄奘雙手合十,走出來道“愿為陛下分憂,去往西天求取真經,保我大唐江山永固。”
“善!善!善!”太宗連叫三聲,龍顏大悅。
“玄奘法師果然是我大唐棟梁,此去西天路途遙遠,跋山涉水,千難萬險,朕愿與法師結為兄弟。”
“貧僧何德何能,竟能承此大恩!”陳玄奘連連推卻。
“御弟為大唐盡忠盡能,便是與法師結為兄弟,也顯得朕小氣,御弟莫要推辭。”
“謝陛下,貧僧定舍生忘死,不取得真經誓不還,不負陛下重托!”
此時正是水陸法會最后一天,唐王與陳玄奘在化生寺結為兄弟,眾僧高頌佛經,為兩人祈福。
而就在兩人完成結拜,寺外再次喧嘩起來。
原來,昨天那兩個乞丐又來了。
唐王昨天聽蕭宰相說起過這兩人,大喜,將這兩人迎入寺中。
“二位今日可有吩咐?”
觀音菩薩令木吒取出錦斕袈裟和九環錫杖道“今日乃大德高僧決意西行之日,特來獻寶!”
唐王果然大喜,著令左右去取金子。
“不必要那金子,我昨日說過,我這寶貝不要錢。”
“二位是怕我大唐缺那點金子?”唐王面色不悅道。
“非也,我等所言句句屬實,這兩件寶貝,乃…”
菩薩將兩件寶貝說的天花亂墜,比起昨日所言,更是多了不少吹捧的話,眾人也聽得津津有味。
“這我佛所賜的寶貝,又豈會貪圖那點金銀?”
說罷,菩薩讓木吒將袈裟交給唐王“玄奘圣僧既然要西行,有怎可沒有寶貝傍身,兩件佛寶便送與圣僧。”
陳玄奘此時已經是大唐御弟,由唐王親自賜姓,改姓為唐,陳姓不能再提起。
唐玄奘與眾僧一起拜謝,此事菩薩與木吒忽然腳綻蓮花,道道霞光飛射而出,飛到空中,現出原形。
只見空中出現一對金童玉女,那菩薩身穿白紗裙,身環金邊彩帶,黑發如瀑垂至腰間,面容絕美,手捧楊柳凈瓶。
便是見過無數絕色美人的唐王也不由得發癡。
觀音和木吒在空中俯視眾生道“我乃西天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在大雷音寺等你前來。”
兩人話畢,化做霞光,掠過天空,消失在西方云端。
這時地下眾僧才齊齊跪拜,高頌佛經,到處都是“南無觀世音菩薩”這樣的佛唱。
太宗回過神,看向身邊的唐僧道“御弟,既然觀音大士親自前來為你踐行,不知你準備何時出發?”
看出唐王的急切,唐僧雙手合十道“那便今日吧。”
“怎么如此匆忙!?”唐王道,隨后叫人端來素酒道“御弟,朕無旁物,便以此酒贈與御弟踐行。”
“陛下,貧僧乃出家之人,從不飲酒。”
“但飲無妨,此乃素酒。”唐王說著,從地上捧起一堆泥土,撒進唐僧的酒盅中。
“陛下這是何解?”唐僧面露不解。
“御弟啊,次去西天,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見,只愿御弟切記,寧戀本鄉一捧土,莫愛他鄉萬兩金!早日回朝。”
唐僧聞言面色感激,舉起酒盅,袖袍遮面,一飲而盡。
“謝陛下!”
唐王又囑咐了許多話,隨后叫人拿來紫金缽盂和通關文牒交給唐僧。
“御弟啊,欽天監稟報,今日恰是良辰吉日,又逢法會閉幕,菩薩臨凡,乃是出行的最好日子,朕便不留你啦。”
說著,兩個健壯的武人前者一匹白馬走來。
唐王又道“辭去西天路途險阻,有此二健卒護衛,當可保御弟無恙。”
唐僧謝過,見西行的所有要素已經齊備,便與兩位健卒朝長安西門行去,唐王率極為朝廷重臣以及眾僧相送至城外十里方才返回。
相送之人盡數離開后,唐僧對兩位健卒道“二位稍等,我且去方便一二。”
二健卒聞言,只覺得很正常,唐僧方才與唐王及眾僧應會了那么久,會有三急也不奇怪。
“圣僧也是肉體凡胎啊。”兩健卒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
而在樹林草木深處,唐僧將袖子一抖,竟然灑出一片渾濁的液體,散發著濃重的酒味。
“這唐王請我一個和尚吃酒也就罷了,竟還在酒中撒下如此多泥土,若是普通人,怕是不得腸梗而死。”
輕聲自言自語著,唐僧轉身返回。
而在叢林中,一個綠色的身影幾乎與樹林融為一體,正一臉怪異地看著剛才離去的僧人。
“這就是唐僧嗎,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