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軍的突然反擊,來的恰恰是時候。
趙軍的前方是他們原本的陣地,一片平坦,沖鋒起來根本不會像明軍追擊時那般,被層層尸首阻礙,速度快的嚇人。
而明軍火銃兵已經發射完火銃,如今正是準備再次裝填的間隙,更兼火銃轟鳴之后,硝煙彌漫的空當,根本看不清敵人已經攻到什么位置,更是令人防不勝防。
趙軍人未至,漫天的箭雨便即先一步落下,訓練有素,戰場經驗豐富的趙軍弓箭手,甚至可以在奔跑之際,依舊可以把握距離,拋射出的箭矢,依舊可以大部分籠罩在明軍上空。
明軍中頓時響起一片片的慘叫聲,不同于盔甲齊備的長槍兵與刀盾手們,火銃手們因為需要快速裝填,身上大多只是單薄的軍裝,幾乎沒有任何的防護手段。
因此在箭雨的覆蓋下,一片片的倒下,損失極為慘重。
剩下的火銃兵再也顧不上裝填了,在不斷落下箭雨之下,十分忠誠的將朱聿鐭制定的,人員安全是第一位的原則貫徹到底,直接第一時間扔掉還在冒著火星的火銃,狼狽不堪的從刀盾手之中的縫隙間回歸本陣。
在掩護火銃手入陣之后,刀盾手們便即整齊的舉起盾牌,將漫天的箭雨接了下來。
但不等他們松口氣,無數帶著劇烈的破空聲的標槍便即呼嘯而至。
在快速奔跑之中的標槍,所附帶的力量極為巨大,許多標槍甚至直接將盾牌直接貫穿,將盾牌之后的刀盾手直接刺了個對穿。
但是明軍也不是吃素的,在受到攻擊的第一時間,便即立即還以顏色,無數震天雷在滋滋的火星聲中,漫天的向著對面拋飛而出。
這還沒完,在經歷過之前火銃手被逼入陣中,失去遠程火力掩護后,被近距離弓箭手蹂躪的慘狀后,這一次劉部也帶來了海量的標槍,弓箭,雙方開始進行激烈的對射。
在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中,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的趙部士兵卻,根本沒有任何概念,前鋒并沒有被嚇倒,而是更加瘋狂的沖殺而來,在硝煙的掩護之下,與明軍戰線轟然撞擊在了一起。
盡管大多數悍卒在第一時間便即被密集的長槍直接捅成了刺猬,但后續的趙部士卒,似乎根本不明白死亡為何物,不斷的沖擊而來。
雙方的刀盾手轟然撞在一起,毫無花假的碰撞之下,借著疾沖之勢的清軍顯然占據了絕對上風,將在原本停留的明軍刀盾手撞的東倒西歪,完全成碾壓的態勢。
在盾陣瞬間被破的情況下,雙方立即開始了激烈的肉搏戰。
但很明顯的是,趙軍士卒的臨陣經歷更足,經驗更加的老道,揮刀的速度更快,更精準,在趙軍一步步的攻擊之前,明軍大批大批的倒下,雙方的戰損比完全就不是一個量級的。
往往兩三個明軍陣亡,才能換來對方一個倒下。
不過明軍雖然不擅長這種節奏極快的正面廝殺,但韌性卻是十足,無論損失多大,都有更多的人員被補上空位,始終不曾后退半步。
雙方不斷的血拼,刀刀見血,槍槍要人命。唯一不同的是,明軍士兵一旦戰死,必然會有替補上前,但趙軍卻是越打越少,越打越是處于被圍攻的局面之中。
在更后方的明軍,更是一刻不停的不斷的拋擲著震天雷,連綿不絕的爆炸聲中,幾乎將清軍后續兵力攔腰截斷。
堅持了不到十分鐘,在沒有足夠強力的支援情況下,趙部士卒的攻擊鋒銳就被扼止了下來,并且在明軍的圍攻之下,開始被壓迫的步步后退。
眼見局勢不利,對方火器的犀利更不是人力可以抗衡,趙良棟根本沒有任何猶豫,直接下令鳴金收兵。
事實上,根本不用他鳴金了,在前鋒看到后面的慘狀后,明白自己已經處于后援斷絕的狀態后,便即已經完全崩潰,還沒死的直接拔腿就跑。
潮水一般涌上的清軍,撤退的速度也是極為的快速,數分鐘之內,便即在硝煙的掩護下,快速與明軍脫離接觸,大踏步的撤向了后方安全地帶。
等到硝煙散盡,劉良鵬恨恨的發現,清軍已經退至百步開外,而且還在加速撤離之中。
不過趙良棟大軍也不好受,剛剛拼命進攻時還沒有發現,退下來后這才有些欲哭無淚,原本齊裝滿員近兩千的將士,如今剩下的還不足七百,已經完全成了殘兵敗將。
而趙良棟本人也不好受,雖然他打仗向來不贊成匹夫之勇,但這次為了打一個漂亮陣,也是帶著親衛壓到陣前,更被漫天爆炸的震天雷所迸出來的碎片,直接將臉上一塊血肉帶去,血流不止,眥牙裂嘴的模樣下,再也看不到任何裝13的模樣了。
在他的盔甲上,更是有著數之不盡的鐵釘鐵塊之類的東西,若非盔甲足夠堅固,又距離足夠的遠,估計這會兒尸體都早就涼涼的了。
主將都受了重創,往日間的袍澤死傷大半,撤退時武器盔甲更是扔了一地。
在這樣慘重的損失下,趙良棟部軍心士氣更是直接被打了個稀巴爛,若不是嚴厲的軍紀已經深入人心,如今估計連維持基本的秩序都做不到了。
當他們再望向明軍之時,已經再不復之前的囂張狂妄,人人再望向明軍之時,眼中已經充滿了畏懼,根本不明白這樣強悍的明軍,到底是什么來頭。
這樣強悍的軍隊,真的是明軍嗎?為何感覺跟他們以往見到的明軍,完全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一般。
他們之前之所以敢出戰,就是見多了明軍的窩囊樣子,就算滿清主子已經大敗,但在慣性思維之下,他們依舊還是看不上這些戰五渣明軍的戰斗力,很想向世人證明,他們才是真正的世之強軍。
可理想總是美好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雖然不愿意承認,但趙軍上下都深深的明白,這股明軍幾乎已經成了他們最可怕的夢魘,此生此世都難以忘記。
唯一令這些殘兵敗將還有膽氣留在戰場上的是,過江的清軍數量不斷的增加著,己方的實力不斷的上升著,已經漸漸有壓過明軍的勢頭。
望著還在緩緩向著自己這邊壓迫而來的明軍,趙部將士已經再無任何戰心,根本不理會上峰軍官的約束,不斷的向后倒退著,直到沒入大軍身后,這才驚魂稍定。
眼見趙軍上下已經隱在清軍大軍之后,再也看不到蹤跡,劉良鵬這才下令停止前進,開始重新組織軍隊,就地轉為防御。
因為眼前的清軍,數量已經多到令他不安的地步,不是他們自己的力量所能夠挑戰的了。
眼前清軍主力已經基本上渡河而過,如今已經在各部將領的統帥之下,開始列陣。
好在自己之前一戰委實殺出來赫赫軍威,一時半會兒還看不到向自己這邊圍攏而來的清軍,雙方只是遙遙的對峙著。
但劉良鵬卻也不是孤軍作戰,在大戰這一會兒功夫,明軍又有三營兵到達戰場,就在雙方對峙的這段時間里,已經開到近前,并且開始在劉良鵬右翼列陣。
雖然如今情形依舊是敵強我弱,但是在數營兵陸續到達之后,明軍安全已經無虞,洪承疇想要吃掉這重兵集團,就算全軍出動,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得手的事。
尤其是在清軍上下一門心思跑路的情況下,更加不可能實現的了,畢竟在這種敗局之中,洪承疇根本沒有那么高的威望,不可能指揮的動這么多身份都不一般的大佬們再次亡命一搏。
清軍雖然還在不斷的集結,但明顯可以看的出來,他們大多只是在防御,或者說在觀察跑路的道路和方向,真正敢上前挑戰的清軍好漢,一個也沒有。
甚至如果不是洪承疇一直在最后墊后壓陣,說不定就有人先行跑路了。
清軍雖然沒有什么大動作,但明軍卻是完全不一樣了,陸續不斷的兵馬隨著來回行駛的船只,不斷的向著江北而來,大有一副在江北決一死戰的模樣。
大戰到了這個份上,就連朱聿鐭也完全坐不住了,根本無法安生的在武昌城頭等待消息,而是登上鄭成功麾下最大的一艘巨艦,來到戰場左近,用千里鏡觀察著清軍的動向。
明清雙方的調動盡在眼中,但此時的洪承疇委實是滿嘴滿心的苦澀,第一次掛印出征,便即落得這般下場,更是讓他看清楚了滿清內部的不團結和相互掣肘情況到了何等嚴重的地步。
若是步步勝利之下,清軍這些內部矛盾會被節節的勝利完全壓蓋住,根本看不出來。
但是一旦戰局不利,被滿清強行揉和在一起的各個派系和種族的聯軍,就會各懷鬼胎,人人都是有著自己的小算盤。
若非如今滿清剛剛立國,軍律極為森嚴,恐怕此時的聯軍就完全沒有了任何約束,大家早就各憑本事逃命了。
但就算如此,洪承疇能做的到的,也只是用自己的性命作為賭注,讓聯軍不至于在軍隊撤退的關鍵關口,變得各行其事,然后被人像追殺死狗一般的殺的尸橫遍野。
但是隨著大明軍隊登陸的數量越來越多,尤其是江中團龍旗的到來,以及一桿數丈高的大旗升起之后,明軍的攻擊性明顯提升了不少,已經開始在統一的指揮下,向著清軍緩慢壓迫而來。
“看來也只能帶出來這么多人了。”
看著步步緊逼而來的明軍,洪承疇喟嘆了一聲,望著還在不斷從浮橋上快步過江的清軍,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將本經略的手令傳至全軍!讓所有將帥按照手令順序交替后退,步兵先行撤退,騎兵留在兩翼斷后,誰若再敢陽奉陰違,莫怪朝廷大法無情!”
閉眼了片刻,洪承疇猛的睜開眼睛,在親衛的攙扶下,跨上了戰馬,大聲下令道。
撤退的布置早就已經制定好,只要大家依令而行,洪承疇還是有把握將大半的軍隊安全帶出戰區。
但望著快速傳令而去的親信,再看看士氣昂揚,訓練有素的大明軍隊,洪承疇第一次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有沒有作用。
若是大明真的能起死回生,那自己當初還真不如直接死在遼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