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近年來,尤其是用他的話說:莫名其妙當上了書協的領導之后,也是沒少上電視講課。
講書法理論、講詩聲音律、講八股…老先生不光在書法上有獨特的建樹,在詩、畫、文等方面也是很有成就。
有人說他的字畫是文人字和文人畫,這樣說應該是對的,所謂的書法家、畫家也只是他文人身份的延伸,而不是牢籠。
他自己也說過他自己的主業是教學育人,其他的都是副業。
面對這么一個機器跟著拍,他對此沒有表現出一絲反感。
反而特別配合,還跟吳導開玩笑給他拍的漂亮點。
“章先生,您領著啟老先進去坐一會兒,暖棚里已經備下了新茶和金爺他們最研發出的花卉點心,…”
這位章先生是啟老的內侄,也是他一直在照料啟老晚年的生活起居。
至于暖棚這可跟蔬菜大棚那個不搭邊,暖棚的構想由來已久,有圖片記載在解放前京城鐘樓一帶的大戶人家,在季節入秋之后就開始著手準備搭建這暖棚。
他們這搭建的暖棚可是十分講究,就跟蓋房子沒什么區別,再說白一點就是后來的陽光房。
棚外大雪紛飛,棚內仍能竹木蔥蘢,春意盎然。
但蘭園搭建的這個暖棚則沒有這么講究和局氣了,而是去繁就簡之后,在涼棚的基礎上,做了一個封閉加暖。
這就是類似于老年間冬季時節達官貴人聽戲,都會在戲樓前搭建大型彩棚。
彩棚和暖棚有一樣的作用就是避寒保暖,但又不同暖棚的建筑結構,彩棚技術要求很高,不是一般人家可以搭建。
清《慶壽圖》(慈禧四十歲生日)這副畫里就繪畫出彩棚。
從故宮保存下來燙樣看,可以知道當時的彩棚分上下兩層,下層全部凌空,不遮擋視線,上部被細密的葦席包裹,但有兩百余扇玻璃窗用于采光。
彩棚與建筑相接處有帳子和卷窗,可卷起也能放下,既便于采光,也能防止雨水漏下來。
彩棚是平頂的,天花上滿繪青藤蘿花卉和西番蓮,三十根支撐立柱,通天徹地,均做成瀝粉貼金的盤龍柱,規格很高。
總結就是一個字:講究!
蘭園的暖棚就是在這幾者的基礎上面,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來構想的。
用竹子搭建框架,用厚油布做罩,挑高三四米同戲樓連接,內放桌椅板凳,又置碳盆取暖。
駱濤也沒有詢問老先生怎么突然過來,之前知道最近啟老偶感風寒,身體欠佳,為他的身體著想便沒有邀請他。
同章先生短暫聊了兩句,他便同慎之扶著老先生進了院。
有了啟老的開頭,也眼瞅著約定的十點也到,蘭園一時間熱鬧非凡。
貴客一位接著一位。
“慎之,扶著潘先生進去。”
“慎之,扶著王先生進去。”
“慎之,扶著單先生進去。”
“慎…那什么朱先生您老受累,再從那邊走一遍過來。
不是,剛才您老走的太快了,攝像沒跟上您老矯健的步伐。”駱濤不由分說拉著朱先生,從大門處有說有笑把他哄到街道的拐角兒,準備重新走一遍機位。
老先生在知道他們要拍紀錄片,神情特拘謹,不自然了起來,先是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著,發現沒有什么問題,小聲問可以了嗎?
在得到吳導的回復之后,“可以了,我陪著您老。”
駱濤也看出了朱先生臉上的不自然,便同他一起走,有人陪著說話,老先生也就不會把注意力放在那個會移動的機器上。
進了門,“好了嗎?”
“好了。看您老走路的步伐,真不像一位已過古朽之年的老年人,倒似是壯年。”
朱先生對駱濤的甜言蜜語給予了無視,對一旁的慎之道:“你小子以后千萬別學你老師,他啊凈挑好聽的話說,說的我都差點信以為真。”
慎之陪笑道:“依小子看老師說的太過保守,要是我說您老那就是神仙中人物,長命百歲都是少說,怎么得您老也得是壽與天齊…”
“小子你可打住吧!怎么越說越玄乎了起來…”
駱濤的心里面也和老先生一樣的想法,慎之說的太玄乎,看樣子這小子最近沒少看庸大俠的書,《鹿鼎記》里面的詞都給整出來了。
一番插科打諢,慎之這次都不需要駱濤的囑咐,便主動攙扶著老先生去了暖棚。
“哥,慎之這小子也開始變的滑頭起來了。”
駱濤遲疑了一下,方才回他,“這年月為人滑頭一點好,書呆子是不適合現在這個社會的。”
說完這話蘭園大門處又平靜了一會兒。
“李先生,您好啊,歡迎歡迎。”李先生是京劇已故藝術家李萬春老先生(北猴王)的兒子。
他與駱濤年齡也相差不了幾歲。
“您客氣,這大冷天兒,還勞您站在寒風里迎我們,…”
兩人客套了幾句,駱濤的目光就看向了他身后領著的孩子。
便問道:“這位就是有著“小萬春”之稱的李磊同學吧?”
這李磊是京城有名的京劇神童,三歲學藝,六歲就跟著他祖父李萬春先生登臺演出《鬧天宮》,在戲中飾演哪吒,…均受觀眾好評,他絕對屬于是天賦異稟的選手。
忙替愛子謙虛,“都是大家抬愛了。”李先生拉了拉愛子,“怎么不知道叫人啊!”
十來歲的小孩子,雖然在京劇行當里是個老演員,但在社會這個舞臺上,他就是個孩子,非常稚嫩。
見著陌生人也難免拘謹,小心。
但規矩還是懂的,脆生生朝著駱濤:“駱先生好。”
也許,是因為自家兒子的原因,駱濤對神童出奇的喜愛,特別還是這般可愛型的。
“叫駱先生就顯得太過生分了,你要是不介意,以后喊我叔怎么樣?”駱濤第一眼看著這孩子,確實喜愛,但他可不會上來就要收人家當干兒子。
駱濤如今大名盛隆,還能以這般姿態跟一個孩子打著商量,這讓李先生很是動容,偷偷暗示著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兒子,別遲疑趕緊應下來。
“駱叔好。”小家伙也是懂得人情世故,在得到爸爸的暗示后,立馬笑著喊道。
“真乖,比我家那個混小子懂事多了,他要是能有一半能耐,我就知足了。”駱濤還不忘損一損自家寶貝兒子。
名為損,實為給自家兒子宣傳。
這位是京劇神童,那就是這個行業的人才,自家兒子要是跟這樣的人玩,對他以后的成長也是有益處的。
良朋益友,說得就是要多多結交這樣的朋友。
李磊小朋友聽不懂意思,但李先生可是心靈剔透,聽出了駱濤的意思。
他雖然不甚了解小十月是不是如駱濤嘴里說的那樣,但抱著老子英雄兒好漢的想法,先夸獎了一番小十月,后又道兩個孩子以后可以多處一處。
“好啊,過會兒我就讓他過來,你們兩個認識一下。”
這不聲不響地就給自家兒子找了一個伴。
站在大門聊了幾句,一陣冷風吹過,駱濤看孩子有點躡手躡腳,趕緊讓他們進去暖暖身子。
“樂子,給家里去個電話,讓你嫂子帶著小十月和小丫頭過來,認識一下今兒個來的少年才俊們。”
今兒個這天兒是有點冷,小家伙都不愿意外出,原本想著等下午堂會開始之后,才讓他們來。
現在暖棚里除了剛進去的李磊,其實前前后后也已經來了好幾位小朋友,他們年齡都在十歲左右,這就有必要讓他們兄妹倆過來。
徐樂聞聲就進了院,奔向南廂房打電話。
駱濤站在大門外又連續迎了好幾位,如張君湫先生帶著弟子雷櫻,方容翔先生帶著學生孟廣錄,還有李士霖先生帶著學生于魁志、馬常理先生帶著學生王余臣、張學晉先生帶著學生朱襁…言星朋、裘少融等新老京劇演員。
這些年輕的京劇演員都是在1987年“第一屆全國京劇青年演員電視大選賽”脫穎而出的優秀的京劇人才。
今年冬至堂會的主角就是這些青年京劇演員們,這也是響應上面的號召,京劇也要培養接班人,也要拉帶青年演員,扶上馬還要送一程。
風格也不同往年,以往舞臺上的風頭全給了那些成名已久的老藝術家。
今年采取老少配,年輕演員作為主角,老藝術家當綠葉托著她們。
“哎喲!玖爺,您終于來了,對您我可是望眼欲穿嘍!
剛才還納著悶呢,想著今年該不會沒請您吧!這念叨著念叨著,您就來了。”
對于這位梅派的大青衣,駱濤那是喜歡的不行,前世今生都十分喜歡聽。
“勞您惦念兒,這蘭園一年一度的冬至堂會,就是少了別人也不能少了我,不來,那得少聽多少好戲。”
這就是派兒,說話有理有面,一點也不拿大家的架子。
兩人寒暄了兩句,駱濤的眼球投向了他老人家身后兩個漂亮的美人。
漂亮是漂亮,但對于吃過天鵝肉的駱濤來說,她們不過爾爾,瞜了一眼,倒也沒有失禮。
“梅先生,這兩位就是您今年收的弟子吧?”
“是的,我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李勝簌,她是HD京劇團青年演員。這位叫夏子君,她呢是平江昆劇院的青年演員。
她們都是我今年五月份收的學生。”
對于李勝簌,駱濤那是一點都不陌生,后來的京劇當家“花旦”,被廣大京劇網友稱呼為“京劇女神”。
與剛剛進去沒有多久的于魁志,他們兩位可是黃金搭檔。
前世的駱濤可沒少聽他們的唱段。
至于夏子君,前世駱濤對這位那是一點都沒有影響,完全沒有聽說過。
這一世還是因為比較關注京劇,了解了一下,她也參加了1987年“第一屆全國京劇青年演員電視大選賽”,同李勝簌一樣,她也是青衣花旦組的優秀選手。
對于平江昆劇院這個組織,駱濤是第一次聽說。
不知道歸不知道,但這也阻擋不了駱濤的熱情釋放。
“久仰,久仰,去年你們參加那個京劇比賽,我是聽過你們的唱兒,真好。
今后有梅先生教導,我想要不了幾年,我們這些戲迷又有耳福了。”
駱濤的一番話引的幾人忍俊不禁。
“駱先生好。”X2
兩人年紀輕輕,一時間也組織不了什么詞匯來回復駱濤,便十分干脆問了一聲好。
慎之兩眼冒綠光,又十分含蓄的眼著兩個大美人。
這兩位一位是典型的北方美女,另一位是典型的南方美女,兩位各有各的美,一時間倒是把慎之迷的不輕。
駱濤察覺,不,應該是在場所有人都察覺到了。
微微咳嗽了一下,慎之立馬收起了目光,駱濤這才笑著同梅先生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學生,他叫張慎之,就讀于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
當李、夏兩人聽駱濤年紀輕輕就收學生了,很是震驚,來前聽老師講了一些駱濤的事跡,但沒有想到他已經到了收徒弟的地步。
梅先生很是長者風度,一點沒有怪他剛才的無禮,笑著伸出手,與他握手道:“我早就聽別人說駱先生有個學生,沒想到今兒個才見到,名師高徒,了不得。”
梅先生這說的倒不是什么客氣話,全是實在話,對于駱濤的素質和涵養,他是見識過的。
對于他收學生這件事,早有耳聞,倒沒有什么感覺。
另外,當下能就讀圓明園職業技術學院,本身就非常了不起,說他們是名師高徒也沒有什么不妥。
“梅先生好。
不敢當您老的夸獎,老師是名師不假,我充其量不過就是個劣徒。”慎之也算是得了老師一半不要臉的本事。
他的話,倒是惹的梅先生和他的兩位弟子開懷一樂。
作為老師的駱濤,必須在這個時候站出來批評一下他,笑罵道:“你小子油嘴滑舌。”
慎之一聽老師在美女面前批評自己,他也不敢反駁,面露赫色,怯怯地往后退了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