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咱們家什么時候買了這么多鍋?”
他隨手拎起一個,看了看又給放了下來。
朱霖眨巴了眼睛,一努嘴。駱濤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貼著她,小聲問:“老太太買這么多鐵鍋干什么?”
“你問我,我哪里知道去。起開,你要是想知道你自個去問老太太去。”
她甩下話,就又進屋收拾其他東西。
“什么態度么!”小聲嘟囔了一句。
也緊跟著她進了儲物間。
一進門,好家伙!室內的東西真的亮瞎了他的雙眼。
什么情況!
這是打劫了哪家商場啊?大箱小箱的,堆了小半個房間。
什么洗衣粉,香皂,鍋碗瓢盆,生活平常所需的日用品幾乎都在這里了。
還有嬰兒床,小推車,怎么?這不就是妥妥的要催生第三胎的節奏么。
老娘真是用心良苦啊!但是咱再怎么想要,也不能違背禁令不是。
張著大嘴走了進來,東瞅瞅西看看,這一屋子的東西排列的還算井然有序,就是看著有點上頭。
摸著這成箱的洗衣粉,“這的用到何年何月啊?”
摸著幾十袋食用鹽,“這都是精制碘鹽?還是低鈉鹽?能防輻射嗎?”
看著儲物間琳瑯滿目的生活必需品,用手每摸一樣,心里就不停地發問。
朱霖和二梅半蹲著身子在整理那些小件的必需品,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從哪里弄了一木質貨架,她們一件件碼著。
這是準備要開代銷店嗎?
準備工作做的這么細致。
朱霖見駱濤也跟著進來,扶了扶頭上的毛巾,站起身,笑盈盈走了過來。
“怎么樣?”
左看右看了一下,搖了搖頭,“不怎么樣。”
“對了,在香江的時候,你不是說老太太就買了一些小東西嗎?”指了指她嘴里所謂的小東西,說實在的鍋碗瓢盆這些東西跟冰箱電視機一比,它們確實算小東西。
不過的是。
“這量好像是有點大哈!”
一臉的生無可戀。
看的朱霖憋不住樂了起來。
“知足吧…咯咯…”又強忍著下來,“知足吧你,幸好京城沒有賣汽車的店,不然咱家能人手一輛。”
駱濤蹙著眉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嚴肅點。”
這話沒有唬住朱霖,倒嚇著了一旁頭頂報紙笑容燦爛的二梅。
她立馬抿起了剛才十分張揚的嘴唇,默默扭過了身子,蹲下,剛才就當作什么都沒有發生過,繼續工作。
駱濤在家還是要有一點威嚴的,不然是不可能鎮住這價值幾十億的豪宅。
“咳!這些東西,特別是那些食用的,你趕緊處理了,不然過了保質期都的扔掉。”
這食用鹽也是有保質期的,不光這食用鹽,就是市場上賣的白酒,也都有保質期。
別問我怎么知道白酒還有保質期的,你要是實在想知道,我只能說:我沒有喝過真酒。
朱霖現在掌管著家里的大小家庭事務,這些事自然要她去處理,駱濤可不會即動嘴還要動腿。
“這不是正清點呢么…”
在聽到她這句話后,駱濤就準備轉身邁著小步子離開。
“來都來了,不打算干點活再走嗎?”
駱濤心里面是十分拒絕的,可當他看到朱霖拽著自己衣服的手…
這跑是跑不掉了。
“火柴三十盒!”
“竹筷四十雙!”
“竹刷子…”
看著這些足以當傳家寶的物品,駱濤那是一邊整理一邊嘆氣,感慨著女人的購物欲望。
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勤儉節約的老娘蘇桂蘭,買起東西也這么不含糊。
這是人性的扭曲?還是市場經濟的淪喪?
又或者是有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駱濤不知道,也說不清。
這或者就是我們要走路上的雷區,是對我們的考驗。
8月19日人民廣播電臺播發了《關于價格、工資改革的初步方案》。
也是在這之后,全國范圍內才出現讓人看著嗔目結舌的搶購潮。
在此之前不過就是試點的幾座城市率先垂范。
搶購潮就在此后愈演愈烈,一直到上面感覺到再不出手就要亂套的時候。
8月30號上面組織開會通過了關于做好當前物價工作和穩定市場的決定。
這陣兒全國的新聞頻道全部都化身講解員,告訴民眾不要盲目跟風,解釋“物價闖關”不是馬上完成,而是用5年或是更長的時間穩步完成。
搶購之風就是在上面強有力的干預下,剎住了即將要飛起來的快車。
對于有些過分的行為,還要出重拳打擊。
聽到這個消息,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自打這個消息傳到娘蘇桂蘭的耳朵里,她就一天到晚皺著眉頭,暗暗后悔,一看見朱霖就要詢問一番,“那些東西都好處理嗎?”
她搶購回來的那批東西,昨兒才整理好,今兒清早就把一些飯店能用的全部送到了后海的西昌樓。
至于那些香皂和洗衣粉,也準備當作中秋節的禮物發給員工,由于老娘蘇桂蘭采購的這些東西太少,西昌后勤部門還要補齊剩下百分之九十九點一的差額。
“媽,不是都給您說了嗎?那些東西都送到了后海的西昌樓,都是用的著東西,您呀就別想著了,鹽那些后廚能用的材料,今兒中午可能都給用完了。”
老太太為人是爽快,但她自己做錯了事,則會陷入深深地自責中。
她們這代責任心都比較大,容不得自己犯錯。
朱霖邊寬慰著她,邊拉著她去儲物間看。
穿過月亮門,到了東院西廂房打開房門,…
“您看都沒了吧?”
老太太進屋摸著空空的架子,臉上漸漸露出已經消失了一天的笑容。
“沒了,沒了,還是霖兒你有本事,比濤兒強多了。”
老太太拉著朱霖,“你說說我,一天天的就知道跟風,沒幫上你們的幫就算了,這還凈扯你們的后退。
你什么也別說,以后這家里的大小事還的是你管,我就給你們領領孩子,打掃一下家里的衛生就行。”
經過此事之后,老娘蘇桂蘭是覺得自己真不適合繼續攪和家務事,也沒有能力處理好如今的家務。
畢竟,現在的駱家可不比從前的幾口之家,當初是一家人,現在的情況就相對復雜的多。
朱霖也不是那矯情的人,再者就是自她下嫁到駱家之后,這家里的大小事便漸漸由她管。
她也早就習慣了駱家女主人這個身份。
不過,做為兒媳的她在婆婆面前,還是要謙遜一點。
“媽,您老這是說什么呢,哪有扯我們的后退?要是沒您老鎮著,我們在外面做事,怎么可能那么順順利利。”
這不是恭維,也不是為討好而拍的馬屁。
這是實事求是,早些年她出去演戲的那段時間,家里要不是有蘇桂蘭操持著,她在外工作還真不放心下家里頭。
這些事情她是不會忘記的。
兩人雖然在一些生活理念上不一致,但是這都沒有太大影響婆媳之間的關系。
在百花深處這條胡同,再往大了說護國寺這片兒,誰不說她們婆媳的關系好,是值得大家學習的好模范。
胡同里誰見了她們不說一聲:“好婆婆”,“好媳婦”。
婆婆要當親媽敬,兒媳要當女兒養。
普通的家庭要是沒了婆媳矛盾,幸福指數要提升一大截。
婆媳倆在東院的西廂房,你一言我一語,互相吹捧著。
這樣的相處模式,還是在朱霖在沒有下嫁到駱家的時候出現過。
畫面很好,但是不宜多,一多就讓人覺得彼此之間的距離被拉遠了。
1988年九月的第一個周六。
駱濤前往北戴河參加一個經濟會議,上面召開這個會,主要是討論搶購潮之后,解決已經暴露出現的經濟問題。
大家各抒己見,每一個人都十分積極建言獻策。
在如此激烈討論的會議場內,駱濤恰是一江春水悄然無息,如一塊透明的玻璃,坐在末席豎起兩只耳朵認真聽,認真學習。
這種狀態直到領導親自點名,駱濤才戰戰兢兢,謹小慎微把自己的觀點說出來。
濃縮點講就以下四點:
一、堅持改革開放,穩定大環境。
沒有這個大前提,大基調,其他的一切都是空談。
二、完善經濟改革配套措施。
要清楚經濟改革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大問題,不能想當然孤軍作戰,今后要完善配套措施。
三、要完善市場供需產業鏈。
從1978年至1988年,雖然我國的國民經濟實現了持續較快的增長,但是我國的產業結構失衡問題比較突出,國民經濟內在的技術結構還很落后,全社會的商品供給能力有限。
在社會生產力相對低下和賣方格局沒有根本改變之前,試圖以“闖關”來造就市場定價機制是難以成功的。
四、加強本土理論,等待有利時機,再一次破局。
在1988年之前,物價就已經呈現了較大幅度的上漲,這種情況已經讓老百姓有著較高的通貨膨脹的預期。
之后的幾個月,有不少城市出現了搶購潮,民間便對物價的上漲存在普遍的恐慌心理。
八月份放開商品的價格,又在商品供給相對不足的背景下,很大程度上又推動商品價格的上漲,加劇通貨膨脹的壓力。
再加上國內理論研究的不足和認識上的偏差,選擇舶來品來主導這場經濟改革…
駱濤個人認為接下來工作是要處理這些問題。
這樣的發言多少有點讓人感覺不舒服,這四點可又讓誰說不出反對,畢竟,幾個月前駱濤就不主張快刀斬亂麻,更是不認同按照弗里德曼那一套來。
弗里德曼是經濟的大專家,這一點是毋庸置疑,但是,他這個專家是西方的專家,不是我們的專家。
他的那一套理論,我們只能借鑒,不能照抄。
由于主持這場會議的有…,他老是經濟方面的真專家,駱濤便把自己對通貨膨脹的認識,一點不剩的全倒了出來。
希望能給他們一點幫助,另外自己也算對的起自己現在的身份。
在駱濤發言完自己的意見之后,大家便對此討論,一會兒,又一會兒,才認定他的發言很有價值。
這個經濟會足足在北戴河開了三天,會議期間,駱濤自然要假公濟私一回,好不容易混了進來。
怎么滴也要好好享受一下,這花錢都買不到的待遇。
這不光是身體上,還是心理上的。
講出去倍兒有面子。
老百姓對開經濟會議也許沒什么感覺,但要說在北戴河休假,他們恨不得讓自家閨女倒貼。
這就是北戴河這個地方獨有的魅力。
會議一結束,駱濤自然不可能還死皮賴臉的賴在這里。
不是自己人,要有自己人的覺悟,別什么事都要別人來提醒,這樣很不好,三十多歲,已經過了愣頭青的年紀。
紅車開著,一路奏著勝利的歌凱旋回京。
一到家,不用說就被老娘蘇桂蘭纏著,問這兒問那兒,問個不停。
“這么說,我兒子現在也算是個大人物了?”躺在床上,望著黑兮兮的房梁,還跟老伴駱少逸叨咕著呢。
“嘿!瞧這話說的,你兒子?怎么著?他就不是我兒子了。”他還在這個字眼上吃了媳婦的醋。
“濤兒我生的,自然跟我親了,你排后面。”蘇桂蘭跟他掰扯了一句,又不知怎么得嘿了一聲,側著身子,面對著自家老頭兒。
“少打岔,你說咱家濤兒現在算不算大人物?有沒有蘇平那小子的官大?”
這問題可難倒了不怎么關注這個的駱少逸,臉上的表情一苦,“這個真不好說。”
“怎么就不好說了,大就大么,小就是小么,有什么不好說的。”
之前駱濤也參加了不少高級會議,但都沒有這次會議帶給二老的沖擊大。
在他們的潛意識里能去北戴河開會,那比參加每年的兩會要重要一點。
“咳,這跟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看不起誰呢,聽不明白,你不會越明白了說。”
老兩口大半夜不睡覺,拌起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