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牧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這位曾讓狼族驚懼的北疆戰神，面對千軍萬馬而面不改色的上將，在姬無夜的三言兩語之間，臉色徹底變了。
姬無夜雖然說是向李牧問問題，但答案兩人其實都知道。
李牧很清楚，如今雁門郡代郡的百姓手中已經沒有足夠支撐到下一次秋收時的錢糧，至于在兩郡百姓的生活中占據了很大分量蓄養的牛羊在狼族過境之下，也所剩無幾，至于在兩郡經濟中幾乎占據著半壁江山的關市，在失去了趙國腹地這個提供貨物的產地來源之后，若不能得到來自秦國腹地的貨物補充，關市也難以再繼續下去。
李牧很清楚一旦出現那般情況時，雁門郡與代郡的百姓會面對著什么樣的一個境地：下一個冬天，將會有大量的百姓因為寒冷和饑餓而死亡。
而且，姬無夜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說出，那就是如今兩軍的青壯之輩不是被秦軍圍困于趙國南境長城，就是在抵御狼族的進攻中戰死了，如今兩郡還活著的青壯數量之少，甚至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春種。
大王招募雁門郡代郡的少年從軍真的只是因為這些少年更容易被操控嗎？此時的李牧對自己之前還十分篤定的事情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當他接到來自新鄭的詔令之時，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那位遠在新鄭的大王要用三年的時間將招募的兩郡少年訓練只忠于秦國的精銳，并以此軍作為未來攻伐趙國的一路大軍，甚至在滅亡趙王之后，這支軍隊會成為秦國統治趙國的一把最鋒利的武器，因為那些已經長大成人的士卒曾經都是趙人，趙人對這支軍隊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
李牧甚至還看到，出自這支軍隊的士卒，會因為戰功一個個成為趙國本土的底層官員，如亭長，他們會如同涓涓細流般融進趙國大地，形成秦國統治趙國最可靠的力量。
知曉這支即將成型的少年軍對趙國的可怕殺傷力的李牧從內心深處來說，不想讓這支軍隊出自自己的手中，他雖然已經效忠于秦王，但卻一時間不能完全地將自己與趙國之間作出割斷。
抱著此般想法的他將這個任務交予了姬無夜，他也知道姬無夜在招募兵卒時遇到了不少困難，但他都選擇了視而不見。
直到今天姬無夜來拜訪他尋求幫助，李牧都在裝作對姬無夜的來意不清楚，但姬無夜卻讓李牧看到了另外一番天地。
如果兩郡的少年參軍，對于他們各自的家庭來說，會帶來什么？
詔令中對參軍少年家庭賦稅的減免以及對兵卒的津貼，這些都是可以讓他們的家庭渡過眼下難關的重要助力，同樣，兩郡的真正馴服，也可以讓兩郡得到自己效忠的大王的幫助。
對于雁門郡代郡的百姓來說，那是唯一的一條出路，而這條出路卻是出自遠在新鄭的大王之手。
這也大王的目的嗎？李牧遙遙望向新鄭的方向，心中五味雜陳。
趙國敗在大王手中，不冤。
原來真正愚蠢的人是我。李牧暗自道。
“李某多謝姬將軍指點，若非姬將軍，李某差點誤了大王的重托。”李牧鄭重地對姬無夜施了一禮道。
“將軍客氣了，是末將要感謝將軍的幫助。”姬無夜坦然受了李牧一禮道。
姬無夜帶著請求而來，又帶著感謝而去，離開郡守府的姬無夜嘴角不由劃過一絲冷笑。
李牧固然在軍陣之間足以稱神，但在其他方面實在一言難盡，最起碼他姬無夜有著足夠可以鄙視李牧的底氣。
隨著李牧在姬無夜的‘幫助’下認清了現實，并親自出面負責招募少年軍的事宜，這位曾經的北疆守護者的影響力被迅速地顯現出來。
姬無夜半個月來不能完成地任務，在李牧出面之下，不過三天的時間就將三萬的兵員數額完成了一半，這還是因為有的地方實在太遠未能將招募令及時送到的情況。
李牧這位世間豪杰讓姬無夜這個小人發出了一句‘不過如此’的感慨，而韓非，這位君子同樣也讓紫女這位小女子發出了一句‘不過如此’的評價。
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除卻趙國之外，所有的戰事進入尾聲，嬴政能夠在新鄭待的時間自然也就不多了，這讓韓非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糾結。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應該去見一見自己的妹妹紅蓮，出自親情，他希望見到自己這個數年未見的幼妹，但出于理智，他卻認為見不如不見，真要見了，又能說一些什么呢？
更何況，韓非很清楚，他自己在害怕，害怕見到自己的親人，他不知道當他見到紅蓮時，紅蓮問起他在這三年中做了些什么時，他的答案不僅會讓紅蓮失望，同樣也會讓自己害怕。
雖然，他有千千萬萬個理由說服自己去蟄伏起來，但有一件事情，卻是他無論無何都如何說不過去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親人在飽受摧殘之時，他選擇了視而不見。
他在逃避，他雖然早已說服了自己，眼下的選擇對自己來說才是最合適的，但他自己卻是很清楚，他的這個選擇中同樣有著逃避的因素。
但隨著時間的迫近，韓非知道，自己不能再遲疑了，他知道，他若是再遲疑下去，可能會讓他悔恨終生，他知道，一旦錯過了眼下的機會，他若是再想見到紅蓮，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了，甚至會是一生。
但是，他又該如何見到身居王宮之中的紅蓮呢？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可能進入深宮之中，所以，他想到了自己的三師妹，這位師父收下的女弟子，卻不怎么上課的師妹。
他知道，在自己的這位三師妹身后有著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就是紅蓮現在的主人，他若是想要見到自己的妹妹，出來師父荀況之外，紫女是唯一一位能夠幫到他的人。
當韓非在紫女面前說明來意之時，紫女十分爽快地就答應了韓非的請求，這不是韓非的面子有多大，只是因為紅蓮而已。
至于韓非，紫女知道，若是從前的她，或許會對韓非這般的人產生興趣，但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當她的眼睛離不開那位人時，其他的人在的眼中存在的余地已經很小了，更何況，那個人的存在早已讓她領略了這世間最美妙的風景。
而且，她還看出了韓非一個致命的缺點，那就是‘擔當’，沒有擔當的男人無論他表現得多么優秀，他都只能得出一個不及格得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