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聽到門外兩人對話時,蘇乙心里就暗道晦氣。
等說話的兩人進了會場后,蘇乙瞥了眼來人,看清其中一人熟悉的樣子,心中頗為無語。
他沒見過這人,但卻見過他術法中的影像。他現在這具身體,就是此人的嫡親玄孫。
此人便是付家結丹期老祖——付諸銘。
其一旁的肥胖老者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笑瞇瞇看起來很和藹,但其眼神中時不時透出的精明光彩昭示著這人絕不簡單。
能和結丹強者在一起談笑風生的,一定也是結丹強者,再加上剛才兩人談話,此人身份不難判斷出——趙無為。
原本只是筑基期的拍賣會,突然混進來個結丹前輩,在場所有客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但沒人敢露出不滿或者不悅,在兩人進來后,所有人都齊齊起身,恭敬行禮打招呼:“我等拜見兩位前輩!”
蘇乙也混在所有人中,執禮甚恭。
但沒用的,他就像是黑夜中的螢火蟲,付諸銘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發出一聲輕“咦”,皺起了眉頭。
盡管蘇乙用匿風變遮掩了氣息,還改變了容貌,但結丹修士距離這么近,豈能感應不到親人血脈?
不過蘇乙卻絲毫不慌,眼見付諸銘看過來,他立刻做出一副激動不已的樣子,毫不猶豫“噗通”一聲就跪下了。
“玄孫子遠叩見太爺爺!”他激動得臉都漲紅了的樣子,滿臉的崇拜和狂熱之色。
“子遠?”付諸銘露出茫然之色,不過之前的疑問倒是得到了解答,原來是自家后輩血脈,怪不得自己有所感應。
蘇乙跪得快,他也就放棄了用神識探查的打算。畢竟他想不到這世上居然有人冒充他玄孫子,圖什么呀?
至于付諸銘身邊的趙無為就更不可能放出神識探查蘇乙這個“友人之后”了,雖然兩人都看出蘇乙遮掩了修為和氣息,但來拍賣會遮掩一下氣息和修為,太正常不過了,根本不算奇怪。
“太爺爺,玄孫是您七堂弟他三兒子家第六個庶出子三姨太的第二個孩子,家父是付紅禮,爺爺是付司遷。”蘇乙激動自報家門。
他這可不是胡說,而是從付子規記憶中找了個確有其人,拼命想要巴結他的家族旁支遠親子弟來冒充。
他料定付諸銘絕不可能見過此人,甚至連聽都不可能聽過。
既然是冒充付家人,那對待付家的“天”就得崇拜恭敬,你見了太爺爺不跪下磕頭像話嗎?
要是蘇乙不跪,別說付諸銘會覺得不對,旁觀的人都會覺得有問題,所以蘇乙還必須得跪下,這就是他為什么暗道“晦氣”的原因。
還什么都沒干就得先給人裝太孫子,跪下磕頭管人叫太爺爺,能不晦氣嗎?
好在這不是自己的身體,來的也不是自己的本尊,只是一縷神識罷了,蘇乙倒也能豁得出去。
不過話說回來,他一直都挺豁得出去的…
蘇乙說的人付諸銘果然一個都沒聽過,但他有個七堂弟他自己是知道的,那個七堂弟死了快兩百年了,叫什么來著…
想不起來也沒關系,又是堂兄弟又是庶出子還是姨太太…
八竿子打不著的旁系子侄,同姓都可以聯姻的那種遠親。
“你一個練氣期小輩,跑這里做什么?”付諸銘語氣冷淡了許多,“好高騖遠!”
“這…其實是玄孫想為家父…”蘇乙臉漲得通紅就要解釋。
他還不能不解釋,被太爺爺指責,你不解釋幾句才不合情理。
但付諸銘明顯沒耐心聽他說話,他說這一句也就是下意識展示威嚴。他擺擺手阻止蘇乙說下去,一拍儲物袋,取出一把銀色彎刀來隨手拋給蘇乙道:“賞你的,好生修煉。”
雖然是個沒聽說過的旁支子弟,但自己身為老祖,當眾認了親,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多謝太爺爺!玄孫一定努力修煉,為家族爭光!”蘇乙激動得快要暈過去的樣子。
付諸銘淡淡一笑轉過頭和趙無為有說有笑接著往場中走去,兩人都沒有再多看蘇乙一眼。
倒是恭敬跟在兩人身后的孫老漢有些疑惑地看了眼蘇乙。
一個付家的旁支子弟,怎么跟蕭娉暗通款曲?
蘇乙美滋滋爬起來,愛不釋手撫摸著手中法器,仍一副激動難以平復的樣子。之前那些投來惡意眼神的筑基修士這時都不敢再有什么心思,甚至有人對蘇乙投來討好笑容。
不過還是有一人滿臉鄙夷不屑,不但不收斂惡意,反倒惡意更濃,肆無忌憚放出神識來探查蘇乙。
蘇乙看了此人一眼,這人立刻狠狠瞪回來,蘇乙笑容微斂收回目光。
這世上總有些厭惡是毫無來由的,有些人之間就是天生不對路,所以沒什么好奇怪的。
兩個結丹修士有說有笑到了場中,孫老漢特意取出一個通體玉質的座椅將付諸銘安置在最中心的位置,還奉上瓜果香茗。
這個密會拍賣場沒有侍從外人,只有他和趙無為師徒兩人,所以這些嚇人做的事情都得他親力親為。
付諸銘倒是也大方,笑呵呵賞了五十個靈石給孫老漢,讓后者頗為喜悅。
“開始吧。”趙無為眼看差不多了,便陪坐在付諸銘旁邊,從腰間摘下一個儲物袋來扔給孫老漢。
看到這一幕的蘇乙心里松了口氣,事情終歸還是沒有太大偏差,回到了正軌。
孫老漢恭敬向師父鞠躬行禮后,然后才帶著儲物袋走到臺上。
他抱拳環顧一周,緩緩開口道:“拍賣會老規矩,二十件拍品輪流競拍,報出底價后,每次加價不得少于五十靈石。各位道友請量力而行,我們不接受賒欠,若是競拍后卻拿不出足夠靈石,沒收儲物袋,逐出會場,流拍的拍品重新競拍!”
“若是用其余物資頂替靈石,在叫價前最好先叫停,拿出東西請我師父估價后再繼續競拍。嚴禁擾亂會場,嚴禁威脅別人競價,一旦有此類情況一律沒收儲物袋后逐出會場!各位道友,可都聽明白了?”
眾人紛紛點頭,表示沒問題。
其實這就是走個過場,既然來這里,拍賣會的規矩大家事先肯定都知道。
接下來按理來說就是該孫老漢展示第一件拍品了,但趙無為卻揮手叫停,笑呵呵道:“先拍壓軸那東西,莫要讓付老弟等急了。”
“是,師父!”孫老漢急忙恭敬應聲。
付諸銘笑呵呵對趙無為拱拱手:“趙兄,多謝了!”
這邊賓主盡歡,蘇乙卻在后面忍不住搖搖頭。
拍賣會的二十件拍品是什么,蘇乙昨晚已經從孫老漢夢境中得知了。其中至少有五六樣蘇乙都很感興趣,最后壓軸的那樣,蘇乙也不想錯過,按照他的計劃,這東西應該是穩穩當當落入自己口袋的,但現在,卻要被付諸銘給拿走了。
他不得不暫時忍著,因為現在還不到發難的時候。
孫老漢一拍儲物袋,取出一個刻著符文封印的玉盒來。他打出一道法訣將玉盒打開,向付諸銘的方向展示盒中之物。這東西一暴露在空氣中,立刻滿室生香,蘇乙只是聞了一下,就覺精神為之一振,神清氣爽。
場中一片嘩然,有人驚呼出聲:“三曲靈參!”
只見孫老漢手中之物是個白白胖胖的人形根莖,氤氳著乳白氣息,看著就十分誘人的樣子。
此物乃是天地間罕見的靈種,只有在靈氣十分濃郁之地,才有可能誕生而出,筑基期服用此物,必然會讓修為更進一步;若是練氣期服用此物,可以使得修為直接突破到練氣十三層圓滿,無限接近于筑基期的法力厚度,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服用筑基丹筑基,基本上可以百分百確保筑基成功。
但這東西只對練氣期和筑基期修士有效,對于結丹期修士來說,效果等同于一年苦修,比起它的價值來說,很不劃算。
除非是傳說中的五曲、七曲甚至是九曲靈參,才會讓結丹期修士也趨之若鶩。
這也是今天拍賣會中最有價值之物,很多筑基修士就是聽說這次拍賣會有此物才特意趕來參加的,為此甚至籌措了大量靈石。可沒想到,這東西被付諸銘這個結丹期修士給看中,提前預定了。
這讓很多人都郁悶不已,雖說拍賣會規矩價高者得,但誰敢跟一個結丹修士競價?
“三曲靈參,底價一千靈石,開始競拍!”孫老漢沒有多做介紹,直接喊出底價。他也認為,只要他喊出底價,付諸銘就會拍走,根本沒其他人什么事,所以沒什么好介紹的。
“我出一千二百塊靈石。”付諸銘笑呵呵開口,雖然他可以只報底價,但趙無為這么給他面子,他也不好一點價錢也不加。
“好,在場若無其他道友加價,這三曲靈參就歸付師伯所有了。”孫老漢甚至都懶得問別人要不要加價了。
但還真有不怕的。
“我出一千三百塊靈石!”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這聲音一出,整個場面都為之一靜,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一個筑基中期修士正滿臉凝重之色看著付諸銘的背影。
此人就是剛才對蘇乙鄙夷厭惡不已,還瞪了蘇乙一眼的那人。
付諸銘臉上雖然還保持著笑容,但房間內驟降的氣溫讓在場每個人都意識到,這位結丹修士有多么不爽。
“你是?”問話的是趙無為,他表情也很嚴肅,眼神微瞇。
這筑基修士雖然表情嚴肅,卻眼中卻無多少懼色,聞言拿出一塊令牌來展示給趙無為看,不卑不亢道:“趙前輩好,晚輩越國掩月宗宣樂,家師南宮婉得知晚輩來元武國游歷,曾交代晚輩一定要向趙前輩問好。晚輩本打算拍賣會結束后再和趙前輩相認,失禮之處,還望海涵。”
趙無為眉頭一皺,忍不住和同樣錯愕的付諸銘對視一眼。他伸手憑空一抓,宣樂手中令牌頓時如電激射而出,飛到趙無為手上。宣樂一怔后面色大變,眼中顯出濃濃驚懼,急忙低下頭,態度也似乎變得恭敬了些。
“是掩月宗的令牌沒錯。”趙無為檢查過令牌后沉聲道,這話也是說給付諸銘聽的。
“你是南宮仙子的徒弟?”趙無為看著他,“昔年我和南宮仙子曾在墜魔谷中并肩作戰,一晃經年,恍若昨日。想不到,今天竟遇到她的徒弟。”
“晚輩常聽家師說起趙前輩豪爽英姿,一直心向往之。今日得見,當真三生有幸!”宣樂恭敬道。
趙無為臉上浮現出笑意:“想不到南宮仙子還這般惦記著我…”
他看了眼付諸銘,面露為難之色,道:“付老弟,若是旁人也就算了,但是南宮仙子的徒弟…”
付諸銘臉色難看,卻淡淡道:“無妨,既是趙兄故人弟子,老夫自不會欺壓后輩,那便按照規矩,價高者得。我出一千五百塊靈石。”
“這…多謝付老弟體諒。”趙無為急忙抱拳,將令牌重新丟回給宣樂,然后給臺上的孫老漢使了個眼色。
“一千五百塊靈石,這位宣道友可要繼續出價?”孫老漢看向宣樂。
“晚輩不敢和這位付前輩競價,但這三曲靈參晚輩太需要了。”宣樂滿臉抱歉對付諸銘道,“晚輩愿出五千塊靈石購買此物,以示誠意。”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五千塊靈石!
這對于結丹修士都絕對是一筆大數目,沒想到這宣樂竟如此舍得下血本。
但大道爭先,有機緣時若不拼盡全力抓住,一旦錯過,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遇到了。
這三曲靈參可以讓宣樂直接晉升到筑基后期,省卻他至少數十年苦修,修為更高的他,可以提前幾十年去爭奪更好的資源,所以哪怕得罪付諸銘,他也在所不惜了。
不過這宣樂也算圓滑,他故意報出五千塊靈石的天價來,不光是想讓付諸銘退縮,還想讓對方心里舒服一些。
這三曲靈參絕對不值這么多靈石,他故意當了冤大頭,就是故意示弱,表明自己也絕沒有占到便宜。再者多出來的靈石被趙無為賺了去,趙無為又豈能對付諸銘沒有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