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經常跑去梅姨那里玩,阿娟也被苦力偉寄放在梅姨家里。
看來梅姨這個老好人,真的很有人緣啊。
蘇乙皺了皺眉。
阿九之所以要煉尸,是為了要續命。
他前些日子旁敲側擊從陳友那里打聽過僵尸形成的原因,四個字——極陰生陽。
僵尸要形成,要么必須是四陰之地,要么必須是四陰之人。
何為四陰之地?
這是風水堪輿中的說法,四陰是指來龍為陰,去水為陰,左右無護衛者。
四陰之地,必屬破敗之局。所謂破敗之局,這常年照不到陽光,又在墳場以西的公共屋邨,就是絕對的四陰之地,破敗之局。
何為四陰之人?
一個人的出生時日有年、月、日、時四個因素,道家稱此為四柱,每柱二字,故有“八字”之說。
陰年陰月陰日再加上陰時,就是罕見命理“八字全陰”,這種人就叫做四陰之人。
陳友告訴蘇乙,僵尸的形成不算罕見。在舊社會,大部分僵尸的形成都非偶然,而是人為災禍。
比如有的風水先生和某一個家族有仇,他就會設計讓這個家族的某個四陰之人下葬在四陰之地之中。
四陰之地加四陰之人,很容易養出十分厲害的僵尸。這樣的僵尸一旦出世,首先就會受到血脈牽引,殺死所有跟他有血緣關系之人,并吸干他們的血液。
因此如果得罪了風水先生,他想要讓你全家整整齊齊,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但想要養成這樣一頭厲害的僵尸也絕非容易,付出的代價也絕對不小。
由此可見,阿九選擇冬叔煉尸絕非偶然,應該是早有預謀。
如果蘇乙所料不錯,阿冬就是個四陰之人。
在阿冬注定要被煉成僵尸的情況下,無論是小白還是阿娟靠近他家都是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蘇乙微微沉吟,對苦力偉道:“你要是信得過我,最近阿娟不要送去梅姨那里了,你把她送我這里來。”
苦力偉急忙道:“我當然信得過阿豪你,如果你要,我這條命給你都沒關系!”
蘇乙擺擺手:“那就這么說定了。”
“會不會太麻煩你了阿豪?”苦力偉撓頭道。
“沒關系,反正每天早上小白都在我這兒,阿娟不愿意接觸外人,可以試著和小孩子先相處試試,對她也有好處。”蘇乙耐心解釋了幾句。
阿娟畢竟是個大姑娘,他一個大男人要讓一個父親把女兒送到他家里來,這本身就是件很不合情、也不合理的事情,可謂是既唐突又冒犯。
也就是蘇乙現在已經贏得了苦力偉的信任,不然,他提這個要求絕對會讓人家懷疑他的用心。
蘇乙的顧忌是對的,他解釋完這一句,苦力偉明顯更輕松了些。
“那就麻煩阿豪你了,我們父女倆總是這么麻煩你,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才好。”苦力偉感激道。
“助人者心常安,你就當我是為自己積陰德了。”蘇乙道。
“阿豪你一定會多福多壽,福壽安康的。”苦力偉認真地道,“如果老天連你這樣的大好人都不保佑,那簡直就瞎了眼!”
蘇乙笑了笑,看看他身邊的阿娟,道:“下次過來,可以不要用鐵鏈拴著她了。其實就算碰到人,你只要護著她,她就不會跑。對不對阿娟?”
阿娟縮在苦力偉身后不說話,不過卻拍了拍父親的嵴背。
“她說是。”苦力偉笑了,“那就聽你的阿豪。對了,明早我凌晨五點就得出門干活,會不會太早?”
蘇乙搖頭:“送來就是了。”
苦力偉走后,蘇乙進入意識流空間中接著投入符箓的學習中。
當晚,他例行每日誦經時,突然心中生出一種玄之又玄的神奇感覺。
他似乎感覺這世界變得不一樣了,比之前看起來更活潑了些,層次也更豐富了些。
但似乎又什么都沒變。
蘇乙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錯覺。
但他素來對自己任何敏銳的感應都不會忽視。
想了想,蘇乙手掐訣印,口中誦道:“靈寶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臟玄冥,青龍白虎,隊仗紛紜,朱雀玄武,侍衛身形…”
這是玄門八大神咒之一的凈身神咒,常誦之可以讓身體內的四正之神歸于正位,消除身業,保衛道體,使修道之人身體清靜,能以清靜之身感召神靈鬼魂。
滋滋…
當蘇乙剛念完咒語,客廳里的燈頓時閃爍兩下,昏黃的燈光逐漸變成紅色。
不,這紅色不是燈光,而是從四面八方透出來的血色。
房間迅速變得陰冷起來。
無數蠕動的血色絲線從墻壁中涌現出來,兩個披頭散發。渾身鮮血的身影,突然從墻里鉆了出來。
它們如蜘蛛般四肢觸墻,一個倒掛在頂棚上,一個斜斜趴在左邊墻壁上,用血色雙童死死盯著蘇乙。
蘇乙下意識屏住了呼吸,心“砰砰砰”加速跳了起來。
陳友說過,人對于鬼祟之物的恐懼是與生俱來,不受控制的。就像是寫在dna里的一樣。
但這次,蘇乙并沒有多怕了,蘇乙覺得也許是因為自己有神咒護體的緣故。
兩只女鬼這次也沒有第一時間撲上來,雖然她們看上去躍躍欲試的樣子,但似乎在忌憚什么。
就像是之前那次它們見了陳友一樣。
蘇乙默默和它們對峙片刻,散去神咒,松開訣印。
他眼前一陣恍忽,房間再度恢復如初,彷佛之前看到的都是錯覺。
長長吐出一口氣后,蘇乙臉上頓時露出無比亢奮的神色。
明見鬼神!
他終于有了明見鬼神的能力!
陳友說他誦讀經書十多年,才有了明見鬼神的能力。
而蘇乙用了多長時間?
不到一個月!
當然,這也是因為蘇乙開掛的原因,沒什么可值得驕傲的,但這并不妨礙蘇乙高興。
就像是打游戲一樣,如果老老實實打贏,那必然會十分快樂。
但如果開掛…
就會收獲雙倍的快樂。
要是陳友知道蘇乙這么短時間就走完了他十多年才走完的路,心態一定會崩的。
蘇乙開心過后,決定先隱瞞這件事情。
雖說以陳友的為人就算知道這件事也不會因妒生恨什么的,但這畢竟是給別人添堵。
就像是你十年寒窗苦讀考上了一本,正開心驕傲呢,突然得知你隔壁家小孩小學一年級剛上完就保送清華了。
你就說你心里堵不堵的慌吧?
蘇乙自己開心了一會兒,決定下樓去買點什么好吃的好喝的,犒勞犒勞自己。
今天的樓道格外冷請,樓下的商鋪也幾乎都關門了,就連傳達室的們都鎖著,燕叔也不在。
好在雜貨鋪的永平叔正準備關門,卻剛好被蘇乙撞到了。
“永平叔,今天怎么這么早關門啊?還有啤酒嗎?”蘇乙打招呼道。
永平叔詫異打量蘇乙:“這么邪門的日子你還這么晚出門?”
他搖頭嘖嘖有聲:“我去給你拿酒。要多少?”
“一打吧。”蘇乙掏錢,“今天什么日子?”
“秋祭,冥陰日啊。你不知道嗎?”永平叔一邊搬出一打酒遞給蘇乙,一邊道,“待會兒過了十點,十一點前,你就會看到家家門口都擺出了祭品,燒五色錢…總之,今天沒什么事還是少出門,容易碰到不干凈的東西。”
蘇乙點點頭道:“好,謝謝永平叔提醒。”
要是以前,蘇乙對此自然嗤之以鼻。
但現在…
蘇乙可不想看到滿樓道的阿飄蹲在門口用餐的場景。
雖然他現在不怕鬼,但對鬼神的態度還是那四個字——敬而遠之。
原本蘇乙還想去隔壁屋邨逛逛,買點熟食什么的,再去找陳友喝兩杯。
但現在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以他對陳友的了解,這家伙絕對在家里“大宴賓客”,蘇乙去了只能算是不速之客,打擾人家節日歡聚。
因此蘇乙直接提著啤酒回家了,哪兒也沒去。
蘇乙猜的不錯,此時陳友已經炒了十幾個菜,擺了滿滿當當一桌子。
桌上放著十幾套餐具,每碗飯的快子都直直插在飯里,飯桌周圍卻空無一人,看起來格外詭異陰森。
“最后一個菜了,來來來,上桌咯!”便在這時,陳友穿著圍裙,端著一盤炒青菜笑呵呵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把才放在了桌上。
他笑呵呵環視一周,道:“平日里難得聚這么齊,今天過節,大家吃好喝好,千萬別跟我客氣!”
“待會兒我多少點紙錢元寶,再多點些香火蠟燭,吶,人人有份,你們別爭別搶啊。”
他站在空蕩蕩的房間里,桌上擺著一滿桌菜,對著空無一人的十幾把椅子說話,這場景要多詭異就有多詭異。
“咦?肥姐也來了?你可是稀客啊!”陳友突然詫異看向門口,招手道:“來來來,來者是客,快過來坐,我再去拿把椅子,添副碗快…”
說著,他就急忙走去陽臺,從一堆雜物中抽出一張落滿灰塵的高凳來。
他吹了吹上面的灰,順便用袖子擦了擦,一抬頭正好照了照鏡子。
掛在陽臺上正對門口的鏡子,正好倒映出客廳里的場景。
圍著餐桌坐滿了面色青白、表情呆滯的阿飄,男女老幼都有。
它們把鼻子湊在飯前,輕輕地吸著。沒有童孔的白色眼球,泛著詭異的光芒。
有一只胖胖的,穿著碎花裙子的阿飄剛從門外進來,往餐桌這邊走來。
陳友對著鏡子把額頭上的一點油星子擦掉,便拿著凳子走出了了陽臺。
“來來來,肥姐,坐這兒…”
回到房間的蘇乙打開一罐啤酒自顧自地喝著。
微微猶豫了一會兒,他站起身來,去冰箱里拿出了一些吃的裝盤,擺在了餐桌上,又去拿了香燭點燃,最后開了兩罐啤酒,放在他的對面。
他微微猶豫,最終沒有選擇念咒見鬼,而是點香祭拜,口中道:“大家都在一個屋檐下住了這么久,還沒有坐在一起吃過飯。今天過節,要是再不坐坐,就怎么也說不過去了…”
“東西有些簡陋,畢竟我也是臨時起意,準備倉促,你們不要嫌棄。放心,今晚香燭煙火不斷,算是補償,如何?”
他笑了笑,端起一罐啤酒,向空無一人的桌對面一舉,道:“節日快樂!”
然后一飲而盡。
蘇乙看不到的是,雙生女鬼一個倒吊著,從頂棚上垂下了腦袋,一個趴在蘇乙對面的椅子上。亮哥抽動著鼻翼,縷縷白煙順著它們的鼻孔,進入它們的身體之中。
秋祭冥陰日,又稱寒衣節,是給先祖送寒衣的日子。所謂“七月流火,九月授衣”,說的就是寒衣節。
這里的習俗是給亡者燒紙扎的寒衣,衣物上要寫上亡者的名諱、輩分等等信息,配以五色錢,燒個干凈。然后要在門外擺放祭品。要在亥時來臨之前擺放,亥時之后,就家家戶戶大門緊閉,上床睡覺,不能再出門了。
此時,樓道里家家戶戶已經開始在樓道里燒紙準備祭品了。
蘇乙斜對面的冬叔梅姨家中,兩人早早就準備好了祭品和燒紙,不過卻還沒來得及去擺祭品燒紙,因為梅姨白天接了16樓小云的活兒,幫她改一件旗袍。
從下午吃過飯,梅姨一直忙到現在還沒忙完。
小云身體肥胖,各自也高,身材和冬叔差不多,所以梅姨干脆讓冬叔試穿,然后直接縫改。
一來二去,就耽誤了祭拜燒紙,惹得冬叔很不快。
當梅姨再一次讓他穿上旗袍站直身子后,冬叔再也忍不住冷哼一聲諷刺道:“這是人穿的衣服還是豬穿的衣服?豬也要穿衣服嗎?”
“別亂動,小心扎到你!”梅姨戴著老花鏡,手拿針線在旗袍上穿梭。
“你看她那對肥豬腿,連豬都沒她那么肥!”冬叔語氣更加尖酸,“她媽肥姐生前就肥,她也肥,一窩子豬,還都是母豬…”
“嘴上積德啊老爺!”梅姨無奈道,“肥姐死了這么多年了,小心她來找你啊。”
“呸呸呸!你咒我啊?”冬叔沒好氣道,“讓你別再白白給人幫忙了,尤其是這個肥豬,你偏不聽!”